37、第 36 章 ...
-
唐无夜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郭绛儿午饭都已吃过多时。
窗外的天有些阴沉，压抑得仿佛随时都要下雨。不过郭绛儿并不担心这个，此刻她正优哉游哉地坐在靠椅上，脚往桌上一架，直盯着他瞧：“哟，可算是醒了？”
唐无夜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轻飘飘看了她一眼，视线扫过她时，也不知到底看清了没，兀自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将手臂往眼睛上一盖，准备继续睡。
“啧，还睡？”郭绛儿不满地啧了一声，站起身走到了床边坐下，“夜哥哥，再睡天就黑了。叶姑娘睡过的床就这么好睡？前两天我怎么没见你睡得这么好。”
话说到前半截的时候，唐无夜还在装死没什么反应。
可后面刚说完，郭绛儿就发觉那个躺着的人终于动了一下。
唐无夜稍稍扬起了手臂，露出一只半睁着的眼睛来，盯着她看了看，然后声音里带着宿醉后的疲惫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疑惑：“绛儿，你说什么？”
郭绛儿凑过去，双眼闪亮地望着他：“我说，叶姑娘睡过的床，你睡得蛮爽的嘛。”
然后就看见他愣住了。
然后他飞快地弹了起来。
“玲珑？！”他顾不上还昏沉的脑袋，瞪大了双眼，仿佛受到了惊吓。
“是啊。”郭绛儿诚实地点头，说罢还凑过去在他身边嗅了嗅，似假还真道，“夜哥哥你看，就睡了这么一下，连你身上都有股淡淡的香味了。”
唐无夜皱了皱眉，看了看自己，又狐疑地看着她。
郭绛儿眨了眨眼：“不信你闻闻看。”
也许是经不住她这认真的眼神，也许是他喝多了现在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唐无夜迟疑了一下，而后在她的诱导下不禁抬起手来放在鼻子前面嗅了嗅，结果才就这么闻了一下，就毫无防备地被自己的一身酒味熏得够呛。
郭绛儿立刻哈哈大笑：“哈哈哈，夜哥哥，你不是真睡傻了吧？我说什么你都信呐！”
闻言，唐无夜立刻明白了过来，思绪一下被这笑声刺激的清明了，立刻伸手过去想要敲敲她的脑袋，不想手才刚挥到空中，转而发觉了手臂上臂刃的边角勾住了一件物什。
“这啥？”郭绛儿也好奇地望过去。
那是一张红色的……剪纸？
唐无夜也很是疑惑，他伸手将那张红纸拿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在眼前展开。
“……”
“……”
他和郭绛儿面面相觑，两人盯着彼此的一瞬间都似乎在为下一刻的爆发蓄力。
然后——
“老虎！”唐无夜抓准时机，捷足先登，率先喊了出来。
“兔子！”郭绛儿也不甘示弱，紧随其后。
“老虎！”
“兔子！”
“老虎！绝对是老虎！”
“兔子！明明就是兔子！”
两人看着眼前的剪纸较着劲，站定了阵营，谁也不服输。
“哼！”
最后，两人目光相对了一瞬，不约而同地白了对方一眼，立刻扭过头去谁也不理谁。
唐无夜在心里不爽，这剪纸明明就是老虎好不好？这么明显，郭绛儿那眼睛是瞎了吧还非要跟他争！再不信就把这剪纸的主人找来问清楚到底是老虎还是兔子，好叫她输得心服口服！
可是……
等等……
剪纸的主人？
郭绛儿似乎和他想到了同一个问题，两个人又立刻转过头来看着彼此。
相互呆滞了一下，郭绛儿张了张嘴，小心翼翼道：“这不会是……”
“玲珑剪的……吧……？”他更谨慎地推测下去。
“……”
“……”
终于，两人面面相觑，表情都欲说还休的如出一辙。
郭绛儿抿了抿唇，似乎在努力压抑住笑意，尽量面色如常的道：“夜哥哥，看在你的份上，我就不评价了。”
唐无夜抬起头看她一眼，而后又继续看向手中的剪纸。
不知想到了什么，反倒是他忽然间就笑出声来。
那是一种并不夸张、也并非嘲讽的笑，低低盘旋在耳边，莫名的竟还有几分柔和，似乎只是单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儿而沉醉其中。郭绛儿瞪大了眼睛奇异的望着他，一头雾水的只觉得自己跟不上他的节奏了：“夜哥哥，你在笑什么？”
“啊，没什么。”唐无夜一边笑一边摆摆手。
而后抬起头来，望向窗外有些阴云密布的天空，眼里却没有染上一丝阴霾。他眼睛弯起来，将手中的剪纸又放在眼前抖了抖，若有所思地笑道：“只是想到她平时那些得意的模样，跟这笨拙的剪纸技艺……倒是不像同一个人。”
他说着，下床站起身来，绕过郭绛儿身边走到窗前伸了个大懒腰。
迷蒙之间，忽而又想起前个夜里，叶玲珑也是站在他现在站的这个位置，声音清明而又小心的与他隔窗说话，小小的身影映在窗户上，令人不自觉就心生暖意。
想到这里，不由得又兀自补充了一句：
“哈，终于可以嘲笑她了。”
说罢笑声又倾泻出来，爽朗又清晰的回荡在空气里。身后的郭绛儿虽然还是不大懂他在笑什么，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家伙的笑声，竟忽然间变得有些好听。
另一边，叶玲珑唐非一行人已经走出老远。
如果说丐帮只是阴云密布，那么通往瞿塘峡的山路上早已下起了越下越大的雨，让人走得一脚泥泞不说，天边还时不时划过一两道电闪雷鸣，让本就不顺的旅途更加艰难。
唐非一手撑着伞，一手揽住叶玲珑，伞端几乎要全部偏在她一人身上。
叶时卿走在最前方，身侧跟着凌冉和方如墨。他面色冷漠，似乎并不为这雨所扰，却也时不时回头看看众人安好与否，好几次凌冉差点摔倒，幸得他适时伸手相助。就这样又走了一阵，他忽而步伐一顿，定睛看了看不远处的某个地方。
而后回过头来，朝唐非指了指前方一座破庙。
……
匆匆忙忙赶进破庙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
叶朵披着苏苑的道袍，正懒洋洋地窝在已经生起的火前取暖，听到有人进来，她顺势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意外的愣了一下的同时，不由得有些惊喜：“咦，玲珑？”
“朵师姐？”叶玲珑停住脚步，同样有些始料未及。
闻言，叶朵连忙站起身来想要迎上前，正有些兴致勃勃，却一下看到了叶时卿，如同见了什么鬼怪一般立刻收敛了说风就是雨的神色，恭恭敬敬地低头道：“……师伯。”
“嗯。”见她还像小孩子一样装模作样，叶时卿忍不住动了动嘴角，随意应了一声。
他明明和颜悦色，叶朵还是拘谨地乖乖站在原地。
叶时卿回首示意众人往火堆边靠了靠，才又转头打量着这个自己师弟的小徒弟。说起来师弟还在世的时候，最疼的就是叶朵这个小徒弟，没少带着这丫头往自己跟前跑。后来师弟早早过世，叶朵其他师兄师姐早已各有所成，剩她孤零零的在藏剑山庄，也只有他时不时来照拂一下。因为是师弟最疼的弟子，叶时卿反倒对她更加严厉，以至于叶朵每逢看到他，再嬉皮笑脸也都立刻条件反射的毕恭毕敬。
比如现在，她正一脸的拘谨和小心翼翼，若非身上披着的那件纯阳宫道袍昭显着她已出嫁，叶时卿恐怕还觉得她仍是当年那个藏剑山庄里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想到这里，不由得在心中感叹时光飞逝。
时过境迁，现在早已不需要他疾言厉色的督促和教导，于是终究是柔和了神色，嘴角微微泛起些难得笑意，伸手抚了抚她的头，清声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苏苑呢？”
他这般亲切，让叶朵有些受宠若惊。
“哎？”她愣了愣。
叶时卿挑了挑眉。
“哦，苏苑啊……”她终于反应过来，拢了拢身上的外袍，有些局促地朝门外指了指，正要张口说话，却见门外一个人影风风火火地赶了进来。叶朵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亮，猛地一下踮起脚朝众人身后的那人招了招手，唤道：“苏苑苏苑，快过来。”
呼唤声中，众人闻声看去，只见苏苑满面水光，衣服和头发都狼狈的滴着水，被这场雨冻得脸色有些难看，只是他目不斜视，快步走向叶朵，手里拎着些刚打回来的野味。
“朵朵。”他走过来，看到她因为踮脚而歪歪扭扭没有好好披在身上的外袍而蹙了眉，正要伸手帮她拉好，就被她一下按住了手，看到她传递而来的眼色，苏苑这才望向了叶时卿，只见愣了一下，之后恍然大悟，连忙恭恭敬敬拘了一礼。
“叶前辈。”
“跟着小朵一块儿喊师伯吧。”叶时卿颔首，微笑道。
“是，叶师伯。”苏苑又拘了一礼，他对叶朵娘家人的礼数只多不少从不怠慢，清冷神色里分明透着几分难得的谦卑，只听他又询问道，“不知师伯怎会在此？”
“带女儿远行苗疆，路过此地正逢大雨，只好先进来避一避。”叶时卿回答，苏苑点了点头，而后目光扫过众人，又朝众人一齐施了个礼。刚放下，又听到叶时卿道：“此番偶遇倒也是有缘，只是你和小朵应在华山，怎么也在这里？”
闻言，像是被问到了什么烦心事，苏苑神色沉了一沉，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飘向叶朵，很是无奈地蹙起眉来：“我倒是想立刻带她回去，可是……”
“可是什么？不许可是。”想要告状的话音到了最后，就被叶朵瞪了他一眼而打断，苏苑不禁苦了一张脸，甚是无所适从地看着她，“朵朵，你听话……”
“闭嘴。”叶朵蹙眉，往地上跺了跺脚。
“……”苏苑无奈，只有哑然地看着叶时卿，一副“喏，就是这样”的妥协表情。
叶时卿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后摇了摇头，放低视线看到他打回的野味，道：“好了，寻了这么多食物回来，就先做来吃吧，有什么话，边吃边说。”
君山夜雨。
因为一觉睡过了半个下午，唐无夜原本要离开的计划也就泡了汤。反正宿醉过后的身体总有些不好受，加上天又要黑了，那就听郭绛儿的再歇一晚，明天再上路也不迟。
当然，他绝对不会再跟郭宸喝一杯酒了。
所以就算此刻郭宸在他面前威逼利诱，他都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郭绛儿风风火火地从门外进来，将手中的包袱往桌上一丢，无视唐无夜闻声抬起头来时那迷茫懵懂的神情，趾气高扬地宣布道：“夜哥哥，明儿开始我就跟着你啦。”
唐无夜愣了愣，手中还把玩着那张红色的剪纸，望着她愣是没明白过来。
郭绛儿撇了撇嘴，有些不满地绕到他面前：“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唐无夜木然地摇了摇头。
郭绛儿的表情僵了一下，伸手夺过他手中的剪纸，气道：“啧，酒还没醒呢？”
唐无夜继续木然地摇了摇头。
郭绛儿气结，作势欲将剪纸撕碎，怒道：“夜哥哥你再装傻充愣，我就把它撕了！”
唐无夜这才有了动静。
他如临大敌一般将头往桌上一埋，愁得一个头有两个大，声音听起来万分不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绛儿啊，你就歇着吧，有什么事儿我给你搞定，你这万年不变的帮倒忙小能手，我真的带不起。”
“那不行，我得监督你。”
“……你还监督我？”
“对呀。你看，你帮我这事儿要去瞿塘峡找十二连环坞办吧，叶姑娘他们一路往西也要路过瞿塘峡，到时候你们都在瞿塘峡，你一看到人家姑娘，一个转身就把我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可如何是好。”郭绛儿用手撑着下巴，目光亮晶晶地看着他，口齿伶俐地比说书人说的还要精彩。
唐无夜又愣了一下，思考了一下她的逻辑，基本没有明白过来。
“你在瞎说什么？”他望着她，一脸头疼和惆怅。
“哎，我哪里瞎说了。”郭绛儿摆了摆手，一脸的意味深长，随后她抬眼看了看旁边的自家大哥，更加意味深长地笑道，“大哥你知道不，为了让你不再冤枉人家叶姑娘，夜哥哥转身就在你面前把我招了出来，毫不犹豫的让我真是有点心酸。”
“……”唐无夜用手捂住头，对于她这种怪理，他已经不想挣扎。
“原来如此。”郭宸颔首，很配合的一起意味深长，“看来我还得谢谢那位叶姑娘。”
“是呀，要不是人家叶姑娘，我还以为我夜哥哥跟那些重色轻友之辈毫无联系呢。”
“英雄难过美人关，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就是嘛，可他还不承认！”
“你夜哥哥他害羞，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要揭穿他。”
“去你们的，闭嘴。”听到这里，唐无夜忍无可忍地一拍桌面立起身来，这俩兄妹可真是亲生兄妹，他倒还是第一次见他俩配合如此默契。其实他们说什么都行，可是害羞这两个字简直是在侮辱他的男子气概，可不能就这样算了，要十分严肃地为自己翻案。
郭绛儿却天不怕地不怕地望着他：“干嘛？我们说错了？”
“反正没对过。”唐无夜白了她一眼，颇为不满。
“那你自己说，你都不想管这事儿了，如果不是叶姑娘要你帮忙，你怎么可能为了区区的我淌这趟浑水？”郭绛儿继续道，绝不轻易放过他。
唐无夜表示头很疼：“要我说多少次，就算是你，我也会帮的，我之前说不管你，只是气话，气话，气话。”
“是呀，你帮我的方式就是赶紧把我抖出来，还叶姑娘一个清白。”郭绛儿施施然望了一眼房梁，想到了这不公平待遇又不免有些气恼，直嚷道，“夜哥哥！你答应过我不告诉大哥的！你骗人！”
“……”唐无夜重新趴了下来。
郭宸在旁边憋笑憋得快要内伤，煽风点火道：“对，不管怎么说，你这回确实食言而肥了。”
闻言，唐无夜立刻抬起头瞪他：“滚，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该感谢我。”
“我当然感谢你了，所以才让绛儿陪你一起去。”
“……呵呵。”
郭绛儿凑过来，拎着那张剪纸在他面前晃：“所以夜哥哥你带是不带？你都对不住我了，还不带我玩，对我这么不好，我就只有自己去找叶姑娘谈心了。”
“……”
“比如跟她聊一聊影存戒到底是怎么回事，聊一聊你为了她转身就把我出卖了，再聊一聊你有多喜欢她多为她着想……”郭绛儿掰着手指一一算道，一脸的天真无邪。
唐无夜连忙比了个休止的手势，皱垮了一张脸哭求道：
“姑奶奶，我错了，我带你，我带你玩还不行吗？”
见他妥协，郭绛儿大功告成地打了个响指：“行，当然行。”随后笑容满面地眯起眼睛，十分温柔体贴地将手中的剪纸重新递还到他手中，“这才乖嘛，来，还给你。”
说罢，免疫掉唐无夜恨得牙痒痒的目光，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又拍了拍他的脸。
“乖宝宝，我们明天就去找叶姑娘了，不要不开心。”
她若无其事地说着，展露着天真的笑容，却仿佛听到了对面这个人招架不住倒地的声音。
唐无夜重新将头往桌上一埋，表示很想一个人静静。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 3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