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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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丐帮时，已是夜幕深沉。
周围清风明月，月光下的洞庭湖晶莹剔透，好似在这山峦间嵌了一方宝石。而再远一点地方，君山山壁上灯火通明，一盏又一盏的暖黄烛火衬得夜色格外静谧而沉寂。
郭绛儿站在渡口前眺望了许久，总算看到远处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黑影。
这是今天最后一只竹筏了。
站在竹筏前端的人迎风而立，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站在那里静候着靠岸，视线在看到渡口前的郭绛儿时稍稍顿了一下，而后不自觉的抬起头细细看过去，微微扬起下颚时的流畅线条便清晰展露了出来，在月光映照下更加英姿勃发。
只是轻柔的风围绕在他周围，却吹不散他眉间阴沉。
唐无夜冷着一张脸走下了竹筏。
难得见到他这样的表情，等在渡口前的郭绛儿感到有些古怪。
“夜哥哥，你怎么……”她迎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唐无夜默不作声地从怀里取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她：“你自己看。”
“这是……？”郭绛儿不解的望了他一眼，然后有些迟疑地缓缓打开。
“这是你那情郎欠债的真相。”
他冷不丁的为她解答，脸上的表情凝霜结雪，语气也比起平日冷漠严厉了许多。郭绛儿能感觉到他的话音中还暗藏了一丝怒意，她更加有些不解，加快了手速打开信封。
目光才往上面一扫，她立即惊诧地抬起头来。
“夜哥哥，这……”郭绛儿的眼神明显慌乱起来。
“为什么不说清楚他欠的是十二连环坞的债？”唐无夜低头瞧着她，冷厉的语气甚是失望，“绛儿，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我、我是不知道……”
“要不是我在行前去找临泱打听了一下这几个月来巴陵瞿塘峡境内发生的一些大事，否则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去了，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唐无夜又看了她一眼，明显不怎么相信，眼里充满了被隐瞒被欺骗的失望和不快，而后又悠悠叹了一口气，“绛儿，别的就算了，你不是不知道我和十二连环坞的过节，却还瞒着我把我往火坑里推，真是让我出乎意料。”
语毕，他不开心的转身就走，连背影看起来都很不开心。
“不是！我真的不知道！”郭绛儿哪能让他就这样离开，连忙一把拽住他的臂膀，“夜哥哥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他只是跟我说、跟我说是水路上的买卖出了差子……”
唐无夜听着也没什么表示，不挣扎也不看她，冷静地目视前方。
“放手，绛儿。”
“不放！”
“放手。”
“不放！”
“放手。”
“就不放！”
郭绛儿死死盯着他，带着一脸说什么也不会让他走的坚定表情。
就这么硬碰硬的僵持不下，本就不怎么高兴的唐无夜也有些心烦了。
他终于转头看着她，抬起另一只手就要去掰开她的手，然而他的手才刚刚移到自己臂膀上，指尖才碰到她的指尖时，一句熟悉的声音意外的飘进了耳朵。
“……无夜？”
叶玲珑站在他们前方左侧的一个小斜坡上，正惊讶又疑惑的望着他。
唐无夜脑子里顿时空白了一下，心中澎湃的烦躁忽然之间也不见了踪迹。他压根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她重逢，于是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就如针刺一般飞快收回了手，顺带着低头瞪了郭绛儿一眼示意她赶紧松开。
“无夜……你怎么会在这里？”
“玲珑、玲珑？”
叶玲珑才惊讶地悄悄询问，就有另一个声音同时响起来。
听到那个声音，唐无夜的脸色即刻变了一变，正张嘴想让她帮忙隐瞒，却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叶玲珑飞快的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比他还要明白该怎么办。
她转过身往回走了几步，将来人挡了下来。
郭绛儿和唐无夜都乖乖变安静，不吵也不闹了。
然后听到了这样一段对话。
“我在这里。”叶玲珑朝那个声音回答，然后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啧，”接着传来的是熟悉的低沉嗓音，唐无夜愣了一下，再一次确认无误是师兄的声音，不由得更加敛住了呼吸，然后就听见唐非的声音愈发清晰，只听他责怪道，“都跟你说了晚上没有船去市集了，还非要来看一眼才相信，现在好了，着凉了是不是？”
“呜……我也没想到今夜会这么冷嘛。”叶玲珑小声辩解了一下，声音里始终透着化不开的柔情蜜意。唐非大约是无奈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传来了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显然是将她拥进了怀里暖着，便听到叶玲珑笑了两声，问道，“你刚刚去取信，怎么样？”
“没什么，唐凛按惯例报来了一些琐事而已。”
“是吗？没有其他什么事？”
“当然没有了，”唐非笑道，明白她有些害怕自己的事耽误了他，便柔声安抚道，“别担心，我都会处理好的，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呢，就是好好陪着你。”
闻言，叶玲珑朝他笑了一下，凑到他脸上亲了一口。
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抓着他的手问道：“那沁姐姐呢？他们有消息吗？”
“嗯。前两天收到信说已经到了万花谷，他们手上有冉姨的亲笔信，一路应该不会有什么阻碍，现在想必也快要功成身退了。”
“这么容易，一定是没什么要紧的东西吧？”她好奇地问道。
唐非笑了笑，朝她摇了摇头：“客户的事，不能告诉你。”
第一百次给她这样的回答，叶玲珑受不了地瞪了他一眼。
却也不强求，只是好好的窝在他怀里。
正要说话，一阵凉风袭来，叶玲珑刚要出口的话就又变作了：“阿嚏——”
如果刚才那个是她故意的，那这次是真的打了个喷嚏。
唐非忍不住笑出声来，揽紧她的身体：“好了，我们回去吧？”
叶玲珑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朝他乖巧一笑：“嗯，听你的。”
语毕便听到脚步声重新响起来。
唐无夜和郭绛儿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身影，走着走着，叶玲珑忽然悄悄回过头来，目光轻柔的扫过他们二人，在与唐无夜相对时，朝他狡黠的眨了眨左眼。
唐无夜这才叹了一口气，悬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回了胸腔。
郭绛儿站在他身边，回味着刚才所闻所见，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哎，他们这就和好了？你师兄蛮厉害的嘛，三言两语就轻轻松松过关了？”
唐无夜回头看她一眼，正色道：“师兄是正人君子，行事从来都光明磊落，怎么可能真做什么对不起玲珑的事？那些有的没的，一定都是旁人无中生有，故意污蔑的。”
“哦？是吗？你倒是帮他说话？”郭绛儿戏谑的望着他，想从他眼里找出点破绽。
可他却无比坦然：“师兄不需要我帮他说话，我也只说实话。”
“啧啧。”郭绛儿假装相信的点了点头，转而又道，“可我不这样觉得，如果不是他太有本事，就是叶姑娘太好哄了，随随便便就信了他。”
“随随便便就信了人的恐怕是你吧，绛儿。”唐无夜看着她，嘴角划过一丝轻笑，似乎不明白她作为一个被隐瞒的人，怎么敢大言不惭的说这种话，“你把别人都想的那么复杂，怎么这次就没有好好审视下你那情郎？再说玲珑和师兄的感情，你我又怎会明白。”
闻言，郭绛儿被他堵得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不服气地望着他。
“你又怎么知道她一定就相信了？或许只是不想失去而不愿计较。”唐无夜却自顾自说道，看着远方夜色的眼眸渐渐深邃起来，似乎也想到了自己的过往，“那种心情，曾几何时我也有过。萧香与我不过四年感情，我尚且难忍失去之痛，更何况他们的二十年。二十年啊……换做是我，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放手的。”
“夜哥哥……”看着他眉间隐约的哀愁，郭绛儿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手臂。
“嗯？”他转头看她，嘴角又已是笑意暗藏。
“那个……”郭绛儿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忍再说下去，然而踌躇片刻，她还是抬起头看着他的眸问道，“既然说到了，有个问题，其实我跟大哥一直都很想问你……”
“想问我对萧香还有没有感情吗？”唐无夜接过话茬，眼眸明亮坦荡，似乎早已了然。
“……”
“没有了。”他清楚的给出答案，任由风将它传到更远的地方。
郭绛儿看着他冷毅的侧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空气中沉默了半晌，似乎彼此都陷入自己的沉思中。不知过了多久，当晚风再度拂来，唐无夜终于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话锋一转，已是较为轻快的语调：“行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
郭绛儿看见他往前迈开了步伐，这才回过神来话题已经飘到如此远的地方。
“夜哥哥！”她连忙唤道，她的事他还没有同意继续帮忙呢！
“嘘。”唐无夜转过身来，将食指比在唇上，“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郭绛儿看见他眼里的正色，知道那是他的最后通牒，今天他不愿意听了，那再说下去也无济于事。正有些失落沮丧地叹一口气，又忽然反应过来他离去的方向。
不由得高喊一声：“可是夜哥哥，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然而没有回答。
唐无夜的背影越来越远，渐渐隐没在夜色里，终于再分辨不出来。
深夜时分，整个君山都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
那些山壁上的烛火早早灭了，如今只剩那寒霜般的月光自天幕而下，无声无息的洒落于这片青山绿水的每一寸每一缕。唐无夜放轻了脚步走在这样的光景中，穿过吊桥栈道，绕过转角缓坡，方抬头便看见不远处有个房间还亮着暖黄的烛火，在黑夜中更加引人注目。
他顿了顿脚步，继续走了过去。
那间房的窗没有关紧。
他才在窗户斜侧站定，便避无可避的透过微开的窗缝看到了趴在桌上睡着的人影。
明黄色的衣裙，无声无息的让人在心底泛起一丝暖意。叶玲珑双手交叠，头枕在手臂上，手臂又覆在某本书上，似乎正睡得很熟。唐无夜安静地看了看她，目光又稍稍移动到她手边的笔墨纸砚，砚台里的墨渍明显已有风干的迹象，显示着它们的主人已入睡许久。
心中不知泛起一种怎样的情绪，他微微勾起嘴角。
目光再放尖一点，就看清了她手臂下方掩盖的那本书。书边一角露了出来，上面正整齐列着一排矿石的名字，其中几个名字下的名目还空着，明显她还没来得及落笔写完。
是在写《铸剑谱》吗？他想。
如果是的话，这丫头的心还真大，就这样随随便便的枕着，也不担心有人来抢。
他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嘴角笑意不自觉地深了些。
就这样静静观察了她半晌，本是想看看她会不会醒来的，却只等到了她懒洋洋的抬起头换了个方向继续趴着，睫羽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抿了抿唇继续睡得很香。
终归是没忍心扰醒她。
也罢，写书一定累了，让她睡吧。
他这样想着，就在夜风吹来的时候，轻轻伸手为她关上窗。
而没想到的是，窗户才落下，她就醒了过来。
迷蒙之间，叶玲珑不小心伸手碰落了毛笔和砚台，窗外正要离开的唐无夜听到毛笔滚落的声音时，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屏住呼吸候在窗边细听她的动静。侧身而立时，他的身影轻轻映在窗纸上，分明又清晰。屋内的叶玲珑揉了揉惺忪睡眼，还有些迷糊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抬起来，终于在看见被人合上的窗以及窗纸上投映出的那个人影时，一下清醒了过来。
连忙站起身，轻轻往窗边探了探：“无夜，是你吗？”
她询问的声音轻轻传来，在茫茫夜色中竟有些渺茫。
唐无夜偏过头，看到她也落在窗户上的身影，与他的影子是很近的模样。
“嗯。”心弦莫名一动，他沉声回答。
里面有人长舒了一口气，好似言中了预料之事：“你果然来了。”
他不由得低声一笑，慵懒的倚墙而站，仰头看着天边月光：
“什么叫……我果然来了？”
“因为我在等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屋里的人在自信满满的回答，却让他倏地愣住了。
记忆里也有这样熟悉的夜晚，他跟兄弟们在深夜从远方押镖回来，来到萧香房门前时里面早已一片黑暗，他就靠在窗前，倚墙而坐，静静地守了一晚上。
那时候不知怎的，虽然辛苦，却仍旧觉得很幸福。
他从来不在意她有没有等过他。
“无夜？无夜？”
见外面无人回应，叶玲珑不免又轻声唤道。
他的思绪这才回来，嘴角弯起来，若无其事的笑道：“我在。”
听到他的声音重新传来，叶玲珑这才放下心，也跟着笑起来：“怎么，被我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了？”
明明白白的被她取笑，他却一点也不恼。
月光落进眼里，让他眼里的情绪不再有丝毫掩藏，唐无夜望着夜空，似假还真的回应道：“是啊，感动的真想大哭一场。”
话音落下，却听不出真假。
叶玲珑那边明显沉默了一下，也不知她究竟有没有听出些什么，来不及由人细想，再说话时的话题就已换了新的面貌。
只听她道：“你怎么会在丐帮？”
他笑着反问：“你又怎么会在丐帮？”
“我？运气不好，我是被‘请’来的。”叶玲珑叹了一口气，有些沮丧地回答。
“我也是运气不好，跟你一样被请来的。”他顺势接她的话。
“哦？是吗？”叶玲珑轻嗤一声，摆明了不吃他这一套，“那你一定是被哪个红颜知己请来的，跟我这样被人当成贼带回来协助调查的可完全不一样。”
她的声音有些气闷，明显一提起来还是很在意。
他就顺嘴安抚道：“郭宸那家伙说话就是那样，你别放心上。”
“唔，你认识？”
“我当然认识，天底下有小爷我不认识的人吗？”唐无夜理所当然地回答，语气里的自吹自擂还要作出很潇洒的模样，似乎只有他不认识才值得拿来挂在嘴上。
叶玲珑基本无视他的自夸：“听起来，你们很熟的样子。”
“那是。我不跟他熟，恐怕就没人跟他熟了。”他大手一挥，愈发得意洋洋。
“所以，你应该清楚前因后果吧？”
话音刚落，唐无夜被她这个问题问的怔了怔，脑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权衡了一下利弊，当即悬崖勒马没有再顺嘴说下去：“不，我什么也不知道。”
他十分有经验的否定，完全不想再淌这浑水。
她却比他还要淡然，道：“那你就去打听一下。”
“……”
他不由得又愣了一下，一瞬间只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见他沉默着没说话，叶玲珑笑出声来：“所以你要不要说实话？”
“……”
“嗯？”她追问，语气却十拿九稳。
唐无夜只有败下阵来，气闷地承认：“好吧，我知道。”
“那既然知道，你还不帮帮我吗？”她叹息着喃喃求救道，委屈无助的语气让他有些出乎意料，紧接着就在他耳边烦恼地继续补充道，“或者你帮我问问他到底想怎么样嘛，把我不清不楚地扣在这里，查了半天也不知道查出了些什么，要不是爹在恐怕我还得直接被他关起来……他啊，每天都要来问我好几个时辰的话，同样的话我都说了无数遍了，他早就打定了主意不相信，我能有什么办法？”
她说着，好看的眉蹙起来，是真的很头疼的模样。
他叹一口气，也很头疼。
郭宸那家伙，不是说好了全部由他来扛吗？怎么又去为难人家了？
他这样想着，正准备开口安抚，却又忽然想起十二连环坞。
哦，那还是先等一等再说吧。
感受到又没有回应了，叶玲珑敲了敲窗框：“无夜，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他赶忙回答：“有有有，当然有了大小姐。”
“那我刚才都说什么了？”她狐疑地问，才不会这样就被打发。
“你说郭宸老找你麻烦嘛，我听到了。没事儿，他就是皮痒，明天我帮你揍他一顿。”他爽快承诺，灵巧又机警地避重就轻，自以为成功闪避了叶玲珑向他求助的信号。
可是自以为果然就是自以为，叶玲珑显然不吃他那一套。
“要揍我自己早就揍了，还用得着在这浪费时间？”
“……”唐无夜又不想说话了。
郭绛儿的脸忽然在他眼前浮现，他觉得太阳穴跳得更厉害了。
这两个姑娘到底想要他怎么办？十二连环坞他发自内心的不想招惹啊？！
非要逼他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无夜……”屋里的人又哀求地唤了他一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他觉得这一声唤的还挺好听的。
糟了，好像有点心动……
哦不，不行。
事关重大，他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才不会被这些糖衣炮弹迷惑就心软。
“玲珑，这件事吧……”他闭上眼，想着怎么分析下利害关系，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掉，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完全不是想的那回事儿。唐无夜觉得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和大脑了，说的话完全犹如脱缰的野马，根本拉不回来，只能追悔莫及的想要拿线把嘴缝上。
他决定以后要友情提示他的每一个友人——耳根子太软是病，得治，还得早治。
因为他刚刚说的话是：
“玲珑，这件事吧……”
“包在我身上。”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第 3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