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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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桃丘的时候，天光刚刚擦亮头顶。
叶玲珑执着几个四四方方大小不一的长形锦盒，遥遥停下步伐，站在缥缈桃林的薄雾间，只是一眼就看清前方那个倚树而立的、有些失落的人影。唐无夜双手环于胸前，微垂着头，额前的发丝就刚好掩住眼角，与流畅而立体的侧面线条一起粉饰出平和而安定的情绪。
他就那样安静的等在那里，好似与这世间万物无半点干系。
遥远的，竟让人有些不敢靠近。
天边渐渐泛红的云霞，视线里亮起来的晨光，到了他身边似乎都变得有些捉摸不清。
直到叶玲珑重新启步朝他走去。
“嘿！”
肩上突如其来的重量，是叶玲珑大力拍了拍他的肩。
沉浸在愁绪里的意识才这样解脱，他竟有些如梦初醒，所以转头睁眼看她的时候，对上桃花树下她婉然的笑颜和那双闪着光的眼睛，不知为何突然叫不出她的名字。
就这样怔怔看了她半晌，直到她伸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
“无夜？”眨了眨眼睛，叶玲珑看着他的表情渐渐有些不明所以。
他这才回过神来，勉强勾起嘴角：“没事。还顺利吗？”
“我有贵人相助，自然手到擒来。”叶玲珑得意洋洋的晃了晃手中宝物，眸中全是喜悦与高兴，唐无夜似乎也被她的情绪所感染，眼神微微亮了起来，却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有些奇怪的反应。
注意到他这声叹息，叶玲珑这才发现他身边并没有牵回桃枝仙的驴子……心中便一下了然了，难怪刚才远远看见他时会是一副那么不开心的样子。
“你顺利就好。”未来得及细想，他便笑起来，已失落难寻。
“……嗯。”见他掩饰的这样好，叶玲珑不知该如何揭下他已然戴上的面具，便顺着他的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而后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可是你……”
“我啊，当然就没那么幸运了。”话未说完整，就被他一下接过话头，唐无夜愈发坦荡的笑起来，似乎比起听别人的安慰，他还是比较习惯自己来嘲笑自己。而后他背过身去，再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有声音还是那样跳脱潇洒，“走，我陪你进去找他们换桃木，我们叶大小姐那么辛苦夺回了宝物，绝不能让他们耍赖。”
声音里还夹杂了几分笑意，只是他却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叶玲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欲盖弥彰的背影，无奈的摇头笑了笑。
六仙居前的院子。
得知自家驴儿寻不回了的消息之后，桃枝仙搬了板凳在一旁哭的伤心欲绝。其余几位兄弟的表情都各不相同，只是无奈的嫌弃如出一辙，尤其是桃叶仙，顶着一张黑脸更是嫌弃的不行，似乎觉得在晚辈面前丢了脸。
直到叶玲珑将几件宝物交到他们手中之后，桃谷六仙中其他五仙的表情才好了一点。
“不错啊你这女娃，这么点时间就全部找着取回来了。”
“哎，她肯定是没遇上林云仙，要是遇上了那家伙，能这样脱身打死我也不信……”
“就是就是，这都是运气好赶了巧……”
“行了，不管怎么说，这些宝贝拿回来了，我们也算是能给那臭小子一个交代。”
最后一句，桃叶仙摆了摆手，算作了结案陈词。
而后他悠悠抬起头来望着叶玲珑，端详半晌，大约在这总算明亮起来的光线里总算看清了她的模样，只听他忽而叹一口气，感慨一般的说道：“像，真是像。”
一句话突如其来，一时间让人摸不着头脑。
直到在旁边抽抽搭搭地桃枝仙转过头来，打量了一眼叶玲珑，更加不高兴的嫌弃道：“像个屁，不过是都出身藏剑山庄，着装神态看着相似罢了，但臭丫头可比她可爱多了。”
“可不，当初臭丫头也是穿了这么一身金灿灿……”
有人接过话头应承，而叶玲珑只是低头默然。
反倒是桃叶仙继续望着她，自顾自回忆起了些什么，神色里竟然有些怀念的味道：“说起来，当年认识那臭丫头和臭小子的时候，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可不是，原本他们俩还经常来看看我们，可自从臭丫头嫁到了纯阳宫，她那夫君愣是不许她独自下山一次，臭小子这些年也远走西域，不知道都在干些什么。”原本不怎么爱说话，背着巨大鬼面具的桃干仙也突然出声，语气中隐约有些惋惜之情。
大约是在说些什么陈年往事吧。
叶玲珑静静凝视着他们，忽而想起在白首山上遇见的除了叶云修之外的另外两人。
桃谷六仙其实说的没错，要是遇到林云仙，她不可能就这样轻易脱身。
而她的确遇到了。
可她也的确遇到了贵人。
“不管怎样，也算是没有辜负他纯阳宫的人。”思绪被桃叶仙的声音打断，回过神来，他复又恢复了淡如无物的表情，只见他低头打开面前最大的那只锦盒，竟是一把玲珑剔透的雪银长剑，剑身细瘦，剑柄处缚缠剑穗，剑锋寒光如星，入目凛冽。
而长剑一旁的玄玉剑鞘，叶玲珑一看便识。
这定是‘画影’了。
除雪名剑之外，亦是纯阳宫剑宗一脉弟子梦寐以求的神剑之一。
只是没想到，竟会与桃谷六仙扯上关系……倒颇有些蹊跷了。
“好了姑娘，”桃叶仙抬起头来，盯着她继续说道，“一物换一物，既然你为我们夺回了宝贝，我们自然也记得此前你说要一株最好的桃木，已经备好了，你可随我进屋去拿。”
话音入耳，却听来有些喧宾夺主。
叶玲珑回头看了看站在身后一直沉默的唐无夜，他神色飘渺不定，心思丝毫不在桃谷六仙刚刚的对话上，走神走的虽收敛了不快，却仍旧有些郁郁的。想来也是，今日之事本是他的主场，不曾想到她意外出现后的一番折腾，反倒让他一无所获，而自己却侥幸的如愿以偿。
有些过意不去呢。
她有些踌躇的思量着，终究还是抬起头来，看着等在面前的桃叶仙，犹犹豫豫的迈出步伐，随他走进了屋子。
……
另一边的巴陵县客栈，有人端了清粥小菜绕过转角进了厢房。
广袖宽袍，走动之间微微扬起衣摆，灰白相间的道袍色调恍若出尘云外，苏苑才将放置着清粥小菜的托盘在桌上放下，屏风后正好沐浴完毕的人儿就走了出来。
雪白中衣，衬得她脸色更加红润娇俏。
“累了一晚上，先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苏苑走上前，细心体贴的扶过她，恨不得短短几步路自己都替她走完一样，小心翼翼的将妻子扶到了圆桌前坐下，自己才跟着坐了下来，然后又马不停蹄的给她盛了粥送到面前。
“可我不想吃嘛。”叶朵有些为难的望着他。
“朵朵，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不许任性胡闹。”苏苑摇摇头，眉目依旧体贴温柔，只是平日里的百依百顺在得知她有孕之后再也不容她胡来，饮食起居原本就由他亲历亲为了，如今更是无微不至百般照料，“这一宿没睡，怎么也得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你不饿，孩子也该饿了。”
“呜……”他说的温柔在理，叶朵听来却苦闷非常。
她认命的低头拿起汤勺，乖乖的搅了搅，而后不怎么高兴的送进嘴里。
于是她一勺一勺犹如吃药一样难过的闷声吃完，总算快要大功告成可以伸个懒腰进去睡觉时，坐在她身侧静静瞧了半晌的苏苑忽而正色说道：“朵朵，我们得谈一谈。”
叶朵的手猛然顿了一下，如临大敌一般抬头看着他。
“今晚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苏苑也开门见山，目不转睛的看了过来。他脸色冷静肃然，却明显很难打发……甚至可以用上严厉这个词了，是了，叶朵从来没见过他这么严厉的模样。
向来掌控主导权的她，也不禁有些心虚了。
放下碗筷，知道自己不在理，她只能努力堆出一脸讨好的笑，小心翼翼又委屈的望着他，想让他缓和缓和神色，哪知苏苑这回并不吃这一套，朝她果断坚毅的摇了摇头，并且不动如山的戳穿道：“朵朵，别撒娇。”
开什么玩笑，大晚上怀着身孕还突然失踪，把他急得焦头烂额，差点把整座白首山翻过来这种事……就算平日里再舍不得说她一句，这一次他能由得她随随便便蒙混过关？
于是叶朵第一次败下阵来。
长叹一口气，叶朵耷拉着脑袋趴在桌上，慢吞吞的老实招来：“早些年，远之偶尔从纯阳宫下山独自游历江湖的时候，曾因缘际会，在巴陵这里与桃谷六仙结了忘年之交。”
“然后呢？”
“认识你之前那两年，远之时不时带我一块儿过来玩，所以也就跟六仙前辈熟识起来。当年雪名剑高不可攀，无人敢作他想，于是画影便是让人梦寐以求的剑中龙凤，这你应当知晓。剑宗一脉弟子曾为争夺画影自相残杀，血溅同袍，一时之间险象环生，惨烈无比。那时候远之只是小有所成，武艺尚不足以与其他弟子争夺画影，但此剑既能引人为之如此疯狂，远之也不得不有些心有所向，渴望有一日能得见画影真容。”
“可不知何故，时日过后，画影忽然下落不明，从此杳无音信。直至数年后的现在，远之虽然已独获雪名，画影名声也日渐消弭，但未曾得以一见仍旧是他心中所憾。桃谷六仙早些时候在恶人谷本就是跟着康雪烛的，替他们康老大保管过许多稀世珍宝，是而一直留心为远之寻找画影，直到近一年才辗转寻入手中。”
闻言，苏苑微微颔首，等候叶朵继续说下去。
叶朵默了一默，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又道：“可是你也知道，自我与你分开的那五年来到现在，远之总爱远走西域，一年中大约有八九个月不在中原，是以画影虽寻到快一年，远之都没有来得及回来看看。”
不爱听到她提起与他分开的那五年，苏苑不由得蹙了蹙眉：“所以？”
“所以大约是这一年来走漏了些风声，原本保管在桃谷六仙那里的画影剑被盗。”叶朵明眸回望了他一眼，目光里的故事已经不言而喻。
苏苑怔了怔，联系起今晚发生的事，忽而明白了过来：“你今晚出去，就是为了此事？”
“自然。”叶朵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远之大约是知道了这件事，前几日收到他的来信，让我若得空，能帮则帮。而你我又恰巧在这巴陵地界，说什么也得出一份力啊。”
她说得理所当然，苏苑却还是松不开眉头：“那你尽可以告诉我，你怀着身孕，这事我来做便好，何须你亲自奔波？要是又出了意外，我……”
“行啦，作为挚友，远之的夙愿我有义务为他圆满，而且我也是为你和纯阳宫好啊……”叶朵伸出食指比在他唇上，“我的气宗大师兄，你是不是急糊涂了？”
“什么？”
“你难道忘了，聚仙寨跟十二连环坞是什么关系？林云仙敢盗走桃谷六仙的东西已是非同小可，那东西还是与纯阳宫有关，不是受命于十二连环坞的首领，他敢吗？”叶朵挑了挑眉，语气有些意味深长，“宫傲这些年来，仍旧不依不饶的伺机与纯阳宫攀上关系，就怕走漏了一点机会找你们麻烦，你要是亲自去了，岂不是正中下怀，给他机会让你纯阳宫惹一身骚。”
“……”
“不过也是我前功尽弃了，最后竟然让你赶到，也不知道被林云仙发现了没有。”叶朵有些惋惜的嗔怪了一句，而后想了想，又补充道，“却也好在你及时赶到，不然我那小师妹小师弟，恐怕也没这么容易脱身。”说到这里又高兴了起来，凑过去在他脸上响亮的亲了一下，“多谢你啦，我的大英雄。”
“你呀，”见她凑过来，苏苑一边顺势揽住她的身体，一边无奈的摇摇头，看着她灿烂的笑颜，一下也没了脾气：“好在这次有惊无险，那画影也让你师妹亲自带回去交还了，以后无论如何不许擅作主张，不管做什么一定要先让我知道……”
“是是是，夫君大人，我一定乖乖的，可好？”
说罢，她乖顺又讨好的仰起头，再度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苏苑拒绝不了，只能无奈又认命的叹一口气，拢了拢手臂，好好的将人抱在了怀里。
“这么说，你遇到的是纯阳宫的人？”
从六仙居出来，唐无夜和叶玲珑并肩往外走。他神色微沉，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一样，有些若有所思的恍惚。叶玲珑如实回答，还在夸夸其谈原来那个师姐就是曾经听说过的嫁给纯阳宫气宗大弟子的叶朵，正叹着世界真小，唐无夜就突然停住了脚步。
“不好办啊。”他兀自低喃道。
“什么？”
“牵扯上纯阳宫的话，就有点麻烦了。”唐无夜继续说道，目光不知在看向哪里，更有些像在自言自语。
“你在说什么？”而叶玲珑更是一头雾水。
“聚仙寨敢盗取画影，一定是由上头授意，目的便是为了跟纯阳宫扯上联系，如今纯阳气宗的大弟子亲自闯上了，恐怕更是顺了他们家头儿的意。”唐无夜给她解释道，然而见她仍是有些迷茫，便叹一口气，干脆全部说清，“除开纯阳弟子，这事儿也算是江湖秘闻，你不知道也是正常。十二连环坞的首领宫傲，曾经爱慕纯阳宫吕洞宾的四弟子于睿前辈，后来遭拒生恨，多年来一直借故找纯阳宫的麻烦，但凡与纯阳宫有一点联系，都能扯出滔天大事。早些年还没这么猖狂，可现在十二连环坞的规模如此庞大，早已不是一股可以小觑的力量，如今再跟纯阳宫杠上，只怕会更加麻烦……”
唐无夜低声解释，有些低落的模样似乎也为纯阳宫捏了一把汗。
叶玲珑沉吟片刻，接话道：“想必苏道长也是寻妻心切，再说既然那宫傲本就打着惹上纯阳宫的主意，就算没有苏道长这一茬，也迟早会有别的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倒也是。”他耸耸肩表示赞同，往前又走了几步，忽然转过身来，话题立刻拐向了另一个方向，他晃了晃手中从桃谷六仙处得到的于家的那三件玉制的家传宝物，再一次认真诚恳的低声道谢，“叶玲珑，这次真的多谢你了。”
突如其来的道谢，让叶玲珑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微微矮下目光，看着他手中的锦盒，想起方才见过的那三样天价之物，一件是精工雕刻的羊脂白玉盘龙玉璧，一件是价值连城的凤凰玉雕，还有一件却有些古怪，锦盒里空无一物，只有一封年岁已久，且已有些破损泛黄的信，勾起人心不少好奇。
“没什么，你的事比较重要嘛。”叶玲珑大义凛然的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
刚刚她随桃叶仙进去，桃叶仙正要将那株长于桃丘灵气光照最佳之地的桃木交给她，不想她开口就说不想要了，愣是磨蹭了好久，好说歹说才逼得桃叶仙松了口，同意将桃木换成唐无夜所求的那几件东西。
于是将于家家传宝物拿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还瞪大了眼睛不能置信。只知道愣愣的瞧着她，盯着看了许久，只可惜搜肠刮肚了半天也没有搜出来什么好谢辞，只能万般感慨千般动容的道了一句又一句的多谢。
他知道，要为唐非做的事在她眼里永远是一等要事。
所以那株桃木对她而言，又岂是那么不重要的？
此番恩情，唯有谢字。
见他启唇又要道谢了，叶玲珑连忙头疼的摆摆手，十分的不习惯：“哎哟好了别谢啦，你要是非得谢的话，让我想想你现在拿什么报答我呢……”她一边说着一边煞有介事的低头思忖了一下，而后抬起头来，笑嘻嘻的道，“我知道了，刚刚你说的那些关于纯阳宫和十二连环坞的事，既然是江湖秘闻，你就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好了！”
“什么？”他愣住了，一时之间没明白这就是她想出来的‘报答’之举。
“要如实回答！”叶玲珑郑重的申明。
“……”
“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你偷听墙角之类的，所以很难启齿？”
“怎么可能！小爷我做什么都是光明正大的，我跟你说啊，是这样的……”唐无夜昂首挺胸的将自己撇的光明磊落，只不过言语间，似乎还是略略有所隐瞒，“哎，其实我行走江湖多年，听过的事儿当然比你多，那时候走镖啊谁不忌惮着几分宫傲，镖局联盟成立之后听到的这些小道消息自然就更多啦……”
他款款而谈，笑闹着并肩而行的身影穿梭在桃林里。
一边说着一边随意的抚过一株桃花树枝，正花红蕊蜜，暗香扑鼻。
……
然而白首山上薄雾渐去，闹过一晚后的聚仙寨出奇的安静。
林云仙坐在椅上，饮一杯茶，正与心腹说着事：“你且将昨夜之事如实回禀，定要强调有纯阳弟子卷入之事。”
“是，属下明白。”
“对了，你之前说，其中有个人的右手手腕上忽然冒出蓝光，可有此事？”
“千真万确。”堂下之人斩钉截铁的回答，想了想又道，“那人潜入寨中时换了寨中人的衣服，原本是没有的，大约是逃脱过程中无意碰到了开关才亮起来的，那玩意儿寨主和我们以前都见过，定然是……”
“定然是唐无夜的追梦人吧。”林云仙冷笑一声，十拿九稳的轻嗤道，“很好，当年要不是他的追梦人坏事，我们那次跟纯阳宫的梁子可没那么轻易结束。你一并回禀给总舵，就说当年镖局联盟里那爱挑事儿的又出现了，我们也很久没有跟镖局联盟好好算上一笔了，这一边是纯阳宫，一边是镖局联盟，想来总舵那边知道了，也会很开心。”
话说到最后，他将茶杯重重放在了桌上，眉眼里的意味深长，似乎在待一场好戏。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 2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