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1 章 ...
-
扬州城西一座院落，院中梧桐树高大挺拔，绿绿荫荫，在这炎热的夏季多多少少让过往行人瞧出一点凉意。这座院落和这棵梧桐树一样，坐落于此地已是多年光阴，外地人大约只当一座普通庭院匆匆路过，可长居于此的本地人都知道，这是蜀中唐门在扬州的据点。
不大不小正正当当的大门前悬挂着牌匾，上面苍劲有力的写着两个字：
——梧居。
庭院名字的由来大约是源于这棵梧桐树。梧桐之魁梧挺拔，乃树中之佼佼者，所谓凤栖梧桐，可见梧桐之高贵。是而集结于此的唐门弟子，就如栖于梧桐上的万鸟之王，无一不是精挑细选，甚至历经九死一生后脱胎换骨的顶尖杀手。
故此，能入梧居之人，必是百里挑一。
唐非是梧居如今的主人，带领区区一百多人负责唐门在黄河以南的所有事务，在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六年之久。在这个难得闲暇的下午，他才在窗前坐下瞧了一眼这梧桐树，随意掐指一算，不觉兜兜转转，竟又是一年春夏。
静谧中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仿佛知道是谁，唐非不急不慢地转过目光。只见一抹深蓝牵着马从门口缓缓走进院里，才对上他房间的窗口，一眼就看到他闲逸的模样，忍不住就一把扔下两只手中提着的沉甸甸的物什和包裹，双手环胸没好气的朝他嘲讽道：“你这清福倒是享得好呀。”
唐沁站在院中，被这烈日晒得满头大汗。
唐非看着她风尘仆仆的模样，好脾气的爽快一笑，然后迅速翻了窗出来，帮她拎起了丢在地上的东西，再领着她往里走，语中带笑，是很自然的模样。
“我还在想你这几天也该回来了。”
“不是写过信给你了？把玲珑送回去了我就回来，从杭州过来，不也就一两天的事么。”唐沁跟着他走进正厅，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拿过桌上的扇子扇了扇，凉风袭来，这才将怒火和躁意赶走了几分，又不甘心的斜了他一眼，“早知你这么清闲，就叫你来城门口接我了。”
唐非转身将泡好的茶递给她，一脸善意安静的笑：“玲珑怎么样了？”
唐沁接过茶杯的手顿了一顿，表情有几分犹疑，抬起头有些复杂地看他一眼，语气轻浅却仍是浓浓的担忧：“老样子，还是不爱说话。”语毕转过身走到门外，从自己的里飞沙上取下了什么东西，接着又走了回来，将手中物件递了过去。
“她让我带给你的。”眸光微闪，唐沁将那东西放进唐非手里。
那是一把弓。
只看那形状，唐非就知道，不看那形状，唐非也知道。
他微微低下头，飞快地打开包裹在外的锦缎，一张精雕细刻的碧玉血铁弓就熠熠闪闪的展现了出来。梧居里的人都知道，唐非酷爱打猎，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弓箭。从质地到形状，从功能到射程，无论一掷千金，还是碎银几两，只要得他心意，皆爱纳入囊中。唐非至今收集的弓箭各式各样，五花八门，已经快要填满他的收藏室。然而那些弓箭中大约有一半，都是叶玲珑所赠。
如今眼前这把弓，弓臂由血铁碧玉相融而成，弓面上雕刻满细致繁复的龙纹，弓身左右两端分别雕琢一只怒目圆睁，栩栩如生的袖珍异兽，眼睛由羊脂白玉一点而成，整张弓色泽碧翠通透，气势磅礴，触手时如冰雪生凉，一看便知是弓中良品。
“这是玲珑在君山岛发现的，本是丐帮之物，她硬是给你要了过来。”唐沁回眸看着唐非手里的弓，不由得想起在洞庭湖游玩之时的景象，心弦不免就有些颤动，移开视线认真看了一眼唐非，“你还是去看看她吧，她虽然不愿见你，却总是记挂着你的。”
唐非点点头，目光流连在弓上看得细致：“嗯，我知道。”
“还有，”唐沁沉了沉声，语气和气氛忽地严肃起来，唐非收回目光不解地看向她，似乎在等着她给出答案，唐沁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这本来不该我来说的，可是阿非，等今年过去，玲珑就二十一了，你还不上门提亲，难道……难道真的是在介意……？”
“胡说！我怎么可能这样对玲珑？”唐非皱起眉，想都不想就厉声打断她。
“那你到底怎么想的？”唐沁见着他这样也皱起眉，对他所想根本百思不得其解，末了又压低了声音缓了缓道，“你现在这样，不要说玲珑，连我也搞不清你的心思，你跟玲珑自幼就有婚约，可是到现在你们还……”
“八字没有一撇”这几个字还没说完，就被唐非一个噤声的手势扼杀在了腹中。
唐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颇有几分故作轻松：“怎么，你怕我悔婚？”
唐沁默然不语地望着他，不肯定也不否定，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静候他揭晓答案。
“你放心，这辈子除了玲珑，我谁也不要。”唐非掷地有声地回答，仔细抚摸着那张弓的姿态温柔仔细，仿佛透过那张弓触摸到了遥远的恋人，紧接着他微微扬起嘴角，眉目间神色柔和，却又有些说不出的悲凉，“等今年过年，我就上门提亲。”
“当真？”唐沁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当真。”唐非郑重的点点头，带着一脸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的无奈感解释道，“我都打算好了，到年底，今年一年的事又该了了，刚好春天我回唐门复命，就带玲珑一块儿回去，顺便跟门主说说，这扬州分部的差事能不能换个人，拖家带口，总是不合适的。”
见他说的细致周到，唐沁的眉目间才消了几分犹疑之色，拍拍手长吁一口气。
“你都打算好了自然是好的，算我没事瞎担心。”
“我们三个一起长大，你跟玲珑总是要更亲一些的。”
“是呀，你是玲珑的未婚夫，我可没法跟你亲，只能多帮着玲珑一点。”唐沁白他一眼，颇有几分理直气壮，继而又悠悠地垂下目光，又有几分惋惜和怜悯，“就是因为和她一起长大，看着她这样长大，才更觉得玲珑真不该遭那些罪。”
话音起落间，唐非的手蓦然一抖。
“若是让我抓到那些人……我非得把他们大卸八块五马分尸然后丢到菜市场去喂狗。”唐沁一边恶狠狠地说着一边回眸扫了一眼唐非，看见他有些怔愣木然的模样，不知是触到了他的哪片逆鳞，瞪大了眼更加疑惑不解，“你怎么了？我说的不对？”
唐非一怔，连忙回过神来：“对，你说的对。”
唐沁狐疑地虚起眼睛：“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怪怪的。”
“没有，我只是在算时间，看这半月之后能不能去藏剑山庄看看玲珑。”唐非的神色又恢复如常，他健步走到一旁坐下来，语气间的笃定似乎让人很难再怀疑。唐沁果然就打消了几分疑虑，大大咧咧将腿往桌上一靠，道：“我看你今天不是挺闲的？”
“我只是坐下来喝了杯茶。”唐非不争不辩淡淡然说道，然后抬起手仔细算道，“师门新一批武器马上就要到了，之前那桩买卖的钱也还没着落，几个棘手任务的接任者还悬而未决，还有新晋弟子的考核……对了，无夜什么时候过来？”
唐非话刚说完，唐沁就一口茶喷了出来。
“不知道。”她连忙有所回避地移开目光。
“阿沁，你弟弟那么能干，不让他来帮我们分担一下简直是屈才。”
“无夜办事儿冲动，我不觉得把事情交给他做有什么好处。”
“冲动有时候也是好事，再说都过了三年了，他现在也该成熟多了。”唐非积极地鼓动说服着唐沁，看着她一脸为难又害怕被看破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便又一半认真一半玩笑地火上浇油，“怎么样，同意吧？”
唐沁仍旧避开他的目光：“他爱来就来，不来就算了，反正我不知道。”
“让我猜猜，我亲密无间的搭档到底在怕什么呢？”来了兴致，唐非不依不饶地闹起了唐沁的玩笑，还故作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惹得唐沁只想一拳砸到他脸上，“哦，你是不是在怕无夜过来之后，曲莫就该叫你回去了？”
话音刚落，唐沁整个人跟着一僵，紧接着回头凶神恶煞地看着他。
“瞎说！谁怕他了？！”
“那你为什么不让无夜过来？”唐非一脸无辜和疑惑，一句话堵得唐沁哑口无言，只能气呼呼地移开了目光继续不说话。唐非见她这样也不由得正经起来，走到正厅前的柜子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她，“行了，别挣扎了，曲莫这封信都到了好些时候了，我看着你要陪玲珑，就帮你把这差事往后压了压，不过现在你都回来了，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唐非这话说得轻巧，却让唐沁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唐非你这是过河拆桥！要我陪玲珑的时候就知道帮我压着，陪完了你就来拆我台，你这样区别待遇，你有没有良心的？！”
唐非无辜得有些委屈：“可我要是不帮你压着，你早两个月就得回去找曲莫了。”
“……”
“哦，我刚才是想问无夜什么时候才到扬州，你们出发去君山岛的时候我就写信给无夜了，跟他说了差不多过半个月就可以启程过来，算算日子，也就差不多这几天了。”
“……”
“哎，不要这样嘛，曲莫最习惯你，我有什么办法。”
“……”
“他可是唐门最至关重要的客户啊。”
“让他滚，我不回去。”唐沁一边说一边站起身，话虽说得有点任性，语气和意念却不是在开玩笑，脸上已经是一片冰凉怒色，三两下将那封信撕得粉碎，神色里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当我是他养的一条狗？”
唐非微微皱眉：“阿沁。”
“让他滚。”唐沁冷厉地重复了一遍，语气听起来嫌恶又决绝，脸上快速地闪过什么情绪和决心，“你告诉他，自从三年前他把我弃在扬州，我就没打算再陪他玩了。”
“……”
“写封信就想让我回去，做他的白日梦！”
说完将手中撕碎的纸屑狠狠往空中一撒，整个厅堂里都立时充斥满了凛冽之气，纵是唐非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看着唐沁狠狠踩过那些飘飘荡荡的白色纸屑，气势嶙峋，扬起了一地灰尘，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轻叹着气降下目光，就看到满地的纸屑和那张碧玉弓。
心绪微动，不知为何就忽而觉得此刻所处以后所见，皆会是一片狼籍。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