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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谢谢你喜欢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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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圣诞节,街上一片节日的气氛,商店门口的巨型圣诞树早已蓄势待发,戴着红帽子的小孩,围着红围巾的情侣,每个人的脸上都热情洋溢。连老天也下了今年第一场雪,倒也不像刀郎唱的“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真真应景圣诞节,让圣诞老人的雪橇和麋鹿也有地方使了。
我一向对这些洋节日不感冒,本来想下班后早点回家,俱乐部偏偏弄了个圣诞聚餐,所有的□□和学员都留下庆祝。我不想扫大家的兴,只好打了个电话回家告诉筱文不用等我。
等打完电话回来,大家已经忙开了。训练场的墙壁贴上了圣诞老人的头像和几串铃铛挂件,几张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摆满了零食、外卖和酒水。
叶清不知从哪弄来一棵圣诞树,扛进了屋正招呼大家过去帮忙。我也不好意思干等着,也跑过去搭把手,搬个椅子,剪个彩条什么的。
圣诞树上的彩灯亮起来了,我们围坐一起,杯子早已斟满,彩灯的闪烁映着杯子泛着淡淡的光。大家辛苦一整年,捞到年末的节日,管他是法定还是非法定,东方的还是西方的,给自己个理由放松就行。
酒酣过半,一众人的兴致不减,都嚷着要玩点什么才尽兴。
最后经过商议,同意萌妹子佩佩的建议,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我对这种90后的游戏哭笑不得,但也只好陪着玩。
第一次酒瓶口晃晃悠悠转向俱乐部老板孟强孟大哥,可怜的孟大哥被扒出了自己二十年前那场还没开始就结束的初恋,平时严肃正经的一人也闹了红脸变得不好意思。
大家倒也没什么,听后一笑而过继续下一轮。
这次瓶子指向了我,还不怎么清楚游戏规则的我只好跟着孟大哥也选了真心话。
佩佩好像逮着了机会,见我选了真心话,迫不及待地问道:“雨菲姐,听说你以前是警察,后来怎么改行来当跆拳道教练?”
我现在知道这个游戏的厉害了,把平时想问不敢问,想说不敢说,想做不敢做的全拿出来做个了结。就看你运气怎么样,运气好的可以躲在一旁看笑话听八卦,运气不好的像我和孟大哥,一个已经脸红恨不得钻桌底下去,而我现在也是身处困境。
思索再三,我说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是为了躲人”。
大家对于我的回答很是疑惑,佩佩也问道:“是什么人让你不惜改行来躲避?”
这次我学精了,把酒瓶递给佩佩“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对吧?下次轮到我再问。”
佩佩心有不甘,接过酒瓶,转之前还在嘴里念叨:“保佑下次一定要是雨菲姐。”
想到在场这么多人,一连两次被问到的概率实在太小,对于佩佩的念叨我也就没放在心上。可是不知是佩佩使了什么手脚还是我今天运气太背,瓶子像被施了咒般转了几圈停下,瓶口稳稳的指向我。
众人齐声起哄,全都摩拳擦掌,擦亮眼睛准备接受今晚第二个八卦。叶清更是在一旁怂恿“教练,快点说,情难自抑处我会递上纸巾时刻准备着。”
大家都已经吵得不行,我缓缓吐出一句:“我选大冒险。”说完这句我狠狠瞪了一眼叶清,这个叶清,看我明年怎么收拾你。叶清收到了我的眼神,一脸无辜双手作投降状。
“诶,没意思!”“雨菲,你太不厚道了!”“菲姐,你说你怎么能这样?”大家一片怨声载道,纷纷摇头抗议我的不配合。
我只能笑笑以示歉意。自己都不愿去回忆的过去又怎么会告诉别人,宁愿伤口在纱布下化脓腐败,也不愿一次次揭开直面赤裸裸的空气。
“既然雨菲姐选大冒险,那就用大冒险史上最经典的一招。”刚才的插曲丝毫没有影响到佩佩,她迅速找好了对策,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就拿走了我的手机“我从雨菲姐的通讯录里找个人,无论男女,雨菲姐都要向他(她)表白,不能露馅,一旦露馅那就再找一个人,直到成功为止。”
听了佩佩的话,大家再次兴致高涨,很快忘了刚才的事又摩拳擦掌准备看好戏。我今天是毁在这个游戏上了,表白都不论男女,这些招都是谁想出来的?现在90后的孩子都不得了了,早知道我宁愿躲在家吃冷菜也不会来参加。
佩佩似乎看出了我的懊恼,边翻通讯录边说:“雨菲姐,大家难得聚聚,你就让大家开心一下嘛,再说是你耍赖在先,我只好用这招了。”说完还用无辜的眼神望着我。
大家也在一旁帮腔起哄,得了,我瞬间成了欺负小孩子的狼外婆,本想找个理由退场都不行了。
那边佩佩已经找好了,把手机还给我,指着上面空白的一栏:“就这个没有名字的吧,我们想知道这个号码的主人是男是女。”
“不行!”我突然站起来,把大家吓一跳“其他人都可以,就这个人不行,坚决不行。”
这个人毁了我原先的一切,逼得我换了工作,让我夜夜在噩梦里挣扎。三年前我把这个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输进新手机,却不注上姓名,只希望留白的空缺能洗刷记忆的污浊,现在要我拨通这个号码给记忆泼盆脏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大家看我神色不太对劲,暂时放过我继续下面的游戏。有佩佩的调动,大家依然玩得兴致勃勃,而我经过刚才,全身的力气被抽空,坐下后再也提不起精神。
如果时间可以回拨,我宁愿三年前没有跟着大队长出任务,我就不会遇到他,军火走私的头目,不会一时冲动开枪打伤他也暴露了自己然后被抓。到最后想尽办法逃出来,却发现一切的一切,只剩张爱玲借曼祯口说出的那句“我们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大队长对我很是歉意,极力挽留我并拿出组织上颁给我的荣誉勋章。我婉拒了他的好意,拿着本来是给死人的勋章离开了驻扎所。出了驻扎所,我把那枚可笑的勋章扔进了水塘,这里的一切也都随着这枚勋章一起沉入水底。
讽刺的是,替我再次找到工作的却是这双拳脚。警校里练就的防身术加上一次次被邢司仲摔在地上的浑身伤痛,没有人比我更痛恨,也没有人比我更需要。刻意再刻意,什么时候忘记了自欺欺人的安慰,心安理得接受痛恨带来的馈赠。矛盾的人呀,一面拼命脱离过去,一面却接受过去的施舍。
聚会结束已经接近半夜,天空又飘起雪花,飞旋在昏黄路灯里添了一丝梦幻和不真实。我可没有心情欣赏雪景,今年的冬天够长又够冷,我只想赶快回家窝进暖暖的被窝好好睡一觉,让刺激过度的脑子放松一下。
这么晚公交早没了,我只好在路口拦的士。叶清开着车过来“教练,我带你一程吧,这么冷的天,打的也不方便。”
我笑着拒绝“不用了,不麻烦你了,我还是打的吧。”
叶清还是不死心,下了车拦在我面前“不麻烦的,我就送你到上次那个路口。”叶清怕我误会又说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去你家的。”
叶清高大的身影投射在地上,脸上一副真诚。今天他穿了件卡其色的大衣,路灯的渲染使他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金,他确实是位帅哥,那种阳光般带着单纯的帅,可是我今天没心情欣赏。
“不是介意你去我家,而是我今天很累,只想一个人呆着。”我面露倦色,径直绕过叶清,实在不想跟他纠缠下去。
“教练!”叶清急了,抓住我的肩膀“你今天不太对劲,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就让我送你吧。”
“真的不用,我打的回去就行了,再说我身手这么厉害没人伤得了我。”我再次拒绝了叶清的好意。
“雨菲!”叶清再次开口,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他没有喊我教练,却是叫了我的名字,不知道有没有听错,口吻里竟然有心疼的语气。“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着,说出来让我知道,我想分担你的负担成就你的轻松。”
说得太激动,叶清的脸都红了,嘴里不断呼出的热气喷在我的脸上。沉默了十几秒,我拿开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轻笑一声,缓缓开口:“叶清,你不是我,不知道我的过去,所以不要用你悲悯的同情心窥探我的过去。”
的士终于来了,我打开车门坐进去,正准备关门,叶清突然拉住车把手“那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喜欢你。”
我望着眼前这个还不满25岁的大男孩,现在他在我面前对我说喜欢我,“谢谢,不过我不喜欢你。”我关上车门,没有再看车外叶清沮丧的神情和落寞的身影。
确实应该谢谢他,三年来他是第一个说喜欢我的人。当年在警校的时候有个男生追我,拿着他一个月省下的津贴买了束玫瑰花,站在宿舍楼下,用喊口令的洪亮语调对着我的宿舍大喊:“莫雨菲,我喜欢你。”我在宿舍一直没敢出来,他喊了很久最后被长官拎着耳朵拖走了,还被罚跑20圈操场。
之后大伙每次见到他都模仿他的语调来几句,我就更不敢见他,尽量躲着他,可怜人家一片热火真心被浇灭不说,还招来一身腥。
后来分了工作大家也就各奔东西,那段经历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他有了事业有了妻子也有了孩子,或许某一天他会像孟大哥一样,在某个不经意的场合道出自己当初糟糕的表白,然后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还干过这种蠢事,年少轻狂,也就一笑而过。
我一向不喜欢多做改变,从警校出来就直接跟了大队长去边境做了缉私警察,也算是本职本干,年少轻狂也能练就枪法和拳脚。可是在邢司仲面前,我的年少轻狂只是一出笑话,他一次次精准地卸掉我手上的枪,毫不留情地单手就把我摔在地上。精心设计的逃跑方案在他眼里看来也只是一出我自导自演的闹剧,他却还饶有兴致观看到最后,在我以为自己快成功时给予致命一击。
现在我才知道,桀骜的不服输只是事后回想起来一出可笑的自欺欺人。
的士司机不会像叶清那么小资情调放一些钢琴曲,电台里两个主持人打了鸡血般卖力推荐某首歌,略带沙哑的女声哼着缠绵悱恻的爱情,一曲结束,骤然提高音量的插播广告吵闹如菜市场。司机目不斜视,我只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