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妆》无意婆婆

2、从前有个妖

　　拉回记忆，小蛮坐在一个古藤缠绕的吊屋里，看着面前一身黑衣缠满树藤的老头，笑着道：“老槐树，算日子我给你心头血也已有两年之久了，这人你也该找到了吧？”
　　槐树精摇摇头，颇为不屑的眼神眄了过来：“小丫头，怎么说老头我也比你修为长个三千年，与你姥姥同岁，直呼老槐树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
　　“教养？那是个什么东西？能吃还是能喝？”小蛮不以为意的耸耸肩，丢了一颗樱桃在半空中。纤细素长的手指微微一勾，那颗樱桃便乖乖的进了她不顾形象张开的红唇中。
　　嗤笑一声，老槐树尖酸刻薄的语调在这个呆在槐树上的木屋里回荡：“那个人今生依旧是佛家弟子，且过了最后一劫便是得道成佛之日。”
　　得道成佛……小蛮揉着自己的柔软的手指，淡粉的唇勾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成佛吗？那这最后一劫是什么？”
　　槐树精瞥了眼小蛮的脸色，难得的放缓了神色，苍老浑浊的双眼流露出几不可见的怜悯：“阿蛮，为何非他不可？你姥姥若是还在的话，定是不允许你这般做的。”
　　愣了须叟，小蛮单手撑着下颌，苦笑道：“老槐树，我姥姥消逝了这么多年你都不曾忘怀，时常一个人缅怀，为的是什么？”
　　“我跟你不一样，你姥姥还未启智的时候便喜欢依偎在我身上，我是看着你姥姥从幼齿到妖界数一数二的美人。我对你姥姥的感情是经过漫漫无边的岁月洗礼过的，而阿蛮，你却只因为一时执念。这执念潜了唤作执着，执念若是深了，便与入魔不远了。”老槐树擦了擦一颗樱桃，沙哑苍老的声音如同来自亘古，看着小蛮的时候似乎再看着她的未来。将手中的樱桃凭空递到了她面前，在空中打着旋儿。
　　敲了敲旁边的木桌，小蛮翘着二郎腿，白嫩的掌心接住樱桃往嘴里一丢，含糊不清道：“我的感情也是经过岁月洗礼的啊！五百年也不算短啊！而且，老槐树，不要扯远了，我问你那个人今生的劫是什么？”
　　“情劫。”
　　时间仿佛被禁止，桃花秋水的双眼微微垂下，再次抬起眼帘的时候身边的场景已经变成了漫天的竹林。她看着妖界微紫的天空，淡紫的月亮笼罩着整个不归山，偶尔有几个小妖的对话透过微风传进她的耳朵。话题是不变的陈旧，比如小蛮又回来啦！比如丝倩又有新的男人了，再比如，浔秀又砍了多少歪脖子树……
　　“这次那个老东西跟你说什么了？”甜腻的声音一如五百年前的慵懒魅惑，紫衣薄纱笼着姣好曼妙的身姿，乌黑的长发偏到一边胸前，红唇巧笑，遗世美艳。
　　“丝倩，我忽然想成仙了。”小蛮瞥过眼睨着唤作丝倩的女子，丝倩吐了一下蛇信子撇撇嘴笑了。扭着妖娆的水蛇腰一步一步移向小蛮，狭长潋滟的凤眼满是风情旖旎。她走到小蛮面前，一如五百年前一般在她耳边吹了口气：“小蛮乖乖，那个老东西给你下了什么毒？成仙？你不要忘了你姥姥当年就是在渡天劫的时候消逝的，可是连个灰都没留下！”
　　小蛮坐在柔软的草地上，看着妖界的天怅然若失道：“消逝……姥姥活了四千年，最后只能说是消逝，连殒灭都没有资格说。只因为我们是妖，可妖，也是有尊严的啊！”
　　看着小蛮失落的模样，丝倩收起不正经的腔调，也在她身边坐下：“ 小蛮，说实话，你想成仙是不是因为那个臭和尚？”
　　“他不是臭和尚！丝倩，你要是在对他出言不逊，小心我告诉浔秀，当年促成我和那个他见面的是……唔……”
　　小蛮的话被堵在那满是脂粉香气的手帕里，她瞪大了桃花眼看着丝倩。丝倩则是一脸小心翼翼的瞅着周围，低声吼道：“我的小姑奶奶啊！当年我只是一时贪嘴瞅着你是难得的稀有品种，谁晓得那个男的来的那么赶巧啊！若是让浔秀那个野狼知道了，他还不得像对待当年那颗歪脖子树一样将我生吞活剥了啊！”
　　“唔唔唔……”小蛮摇头瞪眼示意她松手，丝倩立马干笑着松手看着小蛮。
　　“呸呸……丝倩你以后别拿这些臭不拉几的帕子捂我，真是熏死狐狸了！”小蛮连呸了几声，怨念十足的看了眼丝倩，丝倩陪着笑脸给她抚背，全然不复当年要吃小蛮时那副不饶人的模样。
　　“丝倩，老槐树说……今生他会渡最后一个劫。”
　　“什么？”丝倩好奇的看着小蛮，等她继续说下去，却在看到她脸上表情的时候愣在那里。那样的悲伤，那样的自卑。
　　“情劫一过，得道成佛。”
　　远处一个黑色的身影静静的坐在月色下，灰色的发遮住了他的左眼，却暴露了他右眼里的无限悲伤。
　　浔秀看着远处两个女子的背影，强烈的杀戮在他周身蔓延，无可抑制的波动惊动了正在谈话的两个女子。小蛮站起身，红色裙裾翻飞，猎猎作响。她转过身看着浔秀，那个男子，一腿曲起，一腿平展的坐在轻柔的草地上，背景是一轮淡紫的满月。
　　“你都听到了。”
　　小蛮平静的看着浔秀，眨眼间他已然起身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红衣乌发的姑娘，他喜欢守护了八百年的姑娘：“小蛮，你是想做他的情劫是吗？你想成仙也不过是想为他渡过情劫对吗？”
　　这几日大勾栏的生意不是顶好，只因为大掌柜的连日来心情不适，时不时就闹个小脾气把恩客们全都打发走。有几个不走运的还直接被踹了出来，原因大抵是因为手脚不干净调戏了二掌柜的。
　　这话一传出来可是笑痛了不少扬州百姓们的肚子，都说他一个开妓寨的，还是个男女皆宜的大勾栏的，立个什么牌坊。一时间扬州关于大掌柜和二掌柜有一腿这一说法传的沸沸扬扬。就着两人那天人之姿，也着实伤了不少对二人怀着心思的少男少女们。当然那些有钱就是大爷的公子小姐们自然伤不到他们的金刚不坏之心，嫖心于他们而言不是关键，身子才是主要的追求。谁让他们老爹有银子呢，谁让他们不知爱为何物却知银子权势为何物呢？
　　这几日又是接连不断的阴雨天气，扬州除了城西周阿婆的油纸伞蓑衣卖的红火以外，家家店铺都跟霜打了茄子似地。小二跑堂什么的全坐在一处凑牌九，掌柜的则是将艳书摆在账本里面装出一脸的道貌岸然看着龌龊的东西。与一切沉闷不同的是，城东头朱雀大街永远不变的热闹。即便天阴下雨，即便艳阳高照，都是车水马龙，能赶上周阿婆的蓑衣的一家四层八角阁楼。
　　“滚！在让姑奶奶看到你看我不手起刀落让你这辈子不能人道！！”一声不太温柔的怒吼声在整个大勾栏炸开，紧接着这道声音落下的还有一个被丢出来的浓妆艳抹的妇人。
　　“小蛮，那是个女的，手起刀落挨不到她的事儿。”一个正儿八经的男声从账台后的黑琉璃珠帘内淡淡传出，引起周围一阵倒吸气的声音。那个摔在地上的妇人还来不及哀嚎，在听到这男子的声音后便两眼发光想要爬起。却被飞来一把菜刀吓得顿在原地。那菜刀在空中华丽旋转后很是不留情面的刀刃入地横亘在她两个大腿之间，离关键部位只有一掌之差。顿时让那妇人吓得面如土色，颤颤巍巍的抖着腿湿了襦裤。
　　“救……救命！我要报官！我要报官！！！”杀猪嘶吼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朱雀大街，人来人往的行人中不乏穿着缁衣的捕快，只是全做没有听见一般悠悠然的巡视着扬州百姓的安居乐业……
　　丝倩偷睨了眼一直忙于跑堂的玄衣男子，健壮的身姿令人垂涎。不同于白影的清冷，全然是一种难以征服的野性男子。这样的人征服起来，着实是妖界值得炫耀的一件大事，尤其是对方也是一只妖。
　　忽然感觉到脖间一凉，丝倩挑眉一笑，妩媚的一个旋身坐在了账台上：“小蛮，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啊，自己不愿吃的还不准别人垂涎了不成？浔秀也老大不小了，还未开荤多可惜啊！姐姐经验多，倒是可以多教教他，届时也好让他试到情爱滋味，去了成日里对你的想法。”
　　小蛮将搁置在丝倩脖颈上的兔毫移开，沾着上好的百年墨，认真的在账本上写着什么：“做梦，浔秀虽然笨了点，却不是为了我八百年不沾荤的傻子，你以为他的情妇比你的情郎少吗？你们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情人加在一块儿都可以振兴整个妖界了。”
　　不忍心的看了眼前几日才被白影算出来的账本，丝倩嫌弃的看了眼小蛮画在账本上歪歪曲曲的人，毫不惊讶的道：“这样啊，那浔秀那个死小子装什么非你不可的模样？身体都已经事先不忠了，不要也罢。”
　　抬眼睨了会儿绕着胸前青丝的丝倩，茜色的衣衫带点淡淡的紫色，傲人的身姿总是能不经意的摆出妖娆却不刻意勾引的姿势。小蛮低下眼淡淡道：“你既然喜欢白影，何必成日里都装出满不在乎的模样，徒增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