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遗珠》水洗尘埃

71、田谨（四）

　　有时候我也在想，我、乔悠然、夏未至、风萧萧四个人当中，各有千秋，凭什么她会选择那样的一个江湖草莽呢？而我，又有什么比不上他的呢？
　　我最后一次在大婚之前见她，是因为监视她的人告诉我说，那日早间，他们仿佛是看到一个人影从她的闺房里面出来，而那个影子，他们怀疑是风萧萧，而那个人影什么时候进去的，那帮废物竟然没有看到，也没有察觉到。我顿时怒不可遏，风萧萧！她竟能让他夜宿闺房？虽然我知道她中了“共醉”之后，是绝不可能与他人有股肤之亲的，但脑海里只要一想到风萧萧与她相约闺房，二人相偎相拥、花前月下、甜言蜜语，我的怒火就犹如火山爆发一般地难以遏制。
　　我如风一般地冲进她的小院，而她坐在一边的石桌上却正在发着呆，看着她如花的容颜，我竟发不出火来。
　　“珠儿”，我轻声地唤她，我很想问她在想些什么，为什么发呆，可是我终于没有问出口，因为，我即便是问了，她也许根本就不会回答我。
　　“田谨，你我之间并无感情，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她很平静地说道。
　　我的手抖了抖，我想反驳她的话，她说“你我之间并无感情”，但其实，我对她是有感情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呢，是在金陵从风萧萧手中劫走她时吗，或者是在玉门关带走她时，又或者更早的时候，就在初见的那一刻？我自己竟也分不清楚了，我为了引起她的注意，不是总有意无意地用那些伤人的言语来刺痛她吗？而她，也真的认为我对她毫无感情吗？不，怎么可能？她冰雪聪明，怎么会发现不了我对她的感情呢？
　　她劝我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是说收什么手，对阿达吗？不，我收不了手了，木老庄主被杀之后，木家四分五裂，留在木锦月手上的人由于没什么作为，前不久已经被阿达全部灭了口了，我知道，他这是在杀鸡骇猴，他是在借机警告我，如果我稍有不听话，下一个被灭口的就是我了，而我，害死了我的三个哥哥，踩在他们的尸体上才能坐到如今世子这个的位子，我的把柄都在阿达的手上，要我收手，我、如何能够收手？
　　而如果、她所说的是对她收手，那就更不可能了，我多不容易才找到让自己心仪的女子，又怎么会放手？
　　我思量了许久，摇了摇头，“我收不了手”，我回答她，这是一句大大的实话，我的回答里面有无奈，也有一丝苍凉的悲哀。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田谨，我要做的事情一定要成功，我不愿做的事情谁也不能够逼迫，我说这话，你、相信吗？”她侧身对着我，脸上挂着淡淡的却坚毅的笑容。
　　我不禁看呆了，我从不曾见她在我面前展露出如此明媚鲜妍的笑容，如百花盛放，如旭日初升，世间景象万千也再比不上她那一笑，可是她的话里却另有深意，我不禁问道：“你要做的是什么事情？”我甚至于想说，我可不可以帮你？但我随即有些疑惑，如果她说的是不要嫁给我的事情呢，那教我怎么帮呢？我好不容易请圣上赐了婚，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放手呢？
　　她转过脸来深深地望了望我，长长地叹了口气，“田谨，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怖亦无忧’，今日我便言尽于此了，希望你能够放下你的执念，以后，你不需再来御史府了，即便来了，我亦不见。”
　　说罢，转身回房，一袭浅浅的黄衫映着多姿的身形缓缓离开了我的视线，那裙边的一丝丝金线，映在那日光下，显现出来的光芒竟分外地夺目，我的眼，似乎都被灼烫了一下。
　　丫环赶紧跟在身后将一边的笸箩收了进屋，我瞟了一眼，看到那里面有一袭蓝色的布缝制的衣服，我的心顿时都凉透了，蓝衫，蓝衫，那、一定是给风萧萧缝制的吧，她即将要嫁给我为妻，不单是夜晚里与那风萧萧私会，竟然、还在给他做衣服，而她自己的嫁衣却丝毫都不关心，这让我，怎么能够受得了~~
　　从小到大，我看中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得不到的，她、也不会例外，即便是她要恨我，我也要让我在她的心里扎下根。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就是，她会那样地绝情，那样地忍心，她会选在大婚那日，以那样绝然的方式离开我，永远地离开这个尘世，只为了、不牵连到任何人。
　　我再也不想管别的事了，我这一生，其实没有过过几天开心的日子，小的时候被人欺负，慢慢长大后又被人胁迫，如果哪一天我不按照他们说的做，我随时都会被人揭发，身败名裂，或者，惨死街头，终于，我也想通了，我的生活如此阴暗，我永远不能活在阳光下面，我既然爱她，又怎么能让她跟我一起过这样的生活呢？而我，再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不想再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了，而没有了她，这样的日子就会显得分外地漫长，如今，她走了，我去陪陪她也好~~
　　“共醉”的解药早已被我服下，可是毒药却被她服下，她没了解药自是活不了，而我没了那味毒药，我也活不下去了，因为那药是“以毒攻毒”的呀，哎，也好吧，就这样的结局也挺好，生不同衾，死能同穴，珠儿，我来陪你了，哈哈哈，这下子，风萧萧、乔悠然、夏未至都比不上我了吧。
　　我、就坐在喜房中抱着她冰冷的尸体不肯放手，我的嘴角开始流血，我狂笑了几声，终于，眼一闭，便再也不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