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Chap.3：荷雅门狄（14）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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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雅麦斯如期而至，与他同来的还有芝士、腊肠、羊腿、甜甜圈面包、奶酪饼干、腌猪肉等在内的大批美味，一个高壮的守护者被他选来当挑夫，为首席运货。“就当闲暇时间的零食吧。”面对荷雅门狄“是不是太多了”的质疑，他这样回答，笑容像阳光一般明媚。第三天，他又差人运来了许多蔬果瓜豆，恨不得把自家储藏室里除了酒以外的好东西全都搬过来。可是当荷雅门狄问及这些食物的来源时，他却避而不谈，似乎非常惧怕她窥探自己的洞穴。第四天，首席居所的地下冰窖已被各类食材堆得满满实实，他便应了少女的请求，空手前来，只单单陪她聊天。到了第五天，他又从龙神殿藏书阁的管理者努美索尼斯长老处借了几本有关魔法知识的书供她解闷。雅麦斯的不寻常举动开始传遍群山，瑟兰崔斯长老为了讨好他，示意膳房把首席的餐食加大到两人份的量，保障他们能够吃饱。时间往后推，就这样不知不觉间，雅麦斯已连续一星期拜访荷雅门狄的住处。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从早晨逐步增加，不多久，他开始时不时陪她用午餐和晚餐了，有时甚至下午三四点就守在门外，那正好是荷雅门狄从外面回来的时间。主从双方不再疏离如冰，关系拨云见日，就这么平安无事地过了三周半，气氛平静而友好。荷雅门狄总觉得这突然升温的亲密感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头，但又琢磨不出来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她坦然接受火龙的热情，雅麦斯也甘心情愿与她相伴。在他千年有余的前半生中，他还从未真正了解过人类这个物种，就傲慢地宣读了判词，如若真有心想改变自己的狭隘观点，至少得跨出第一步，尝试着以平和心态与人类相处作为起始点。雅麦斯想，或许，该从身边的这位少女开始。
与荷雅门狄的关系进展在稳步走上正轨，可唯独有两件事，让他颇为头疼——这好奇心重的女孩仿佛总对她的前两任首席龙术士前辈充满兴趣。乔贞倒还好说，但阿尔斐杰洛的“光辉”事迹，雅麦斯却绝口不能提。面对少女有意无意的试探，他都闪烁其辞，能拖就拖，更不会主动去提起那些黑暗过往。这其中他发挥了太多不良作用，难以想象当真相被荷雅门狄知道后，她会怎么看待他。至于第二件事……
龙术士的正规训练结束后，荷雅门狄一直保留着到“龙之角”星楼游玩的爱好，每隔几天就去逛一次。尽管她声称攀上高塔只为了看一看周边风景，可雅麦斯却怀疑，她在借故寻找他的洞穴。他好希望这只是自己的多心，可万一荷雅门狄真想去他家做客，他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总不能再像他们不熟的时候那样强行拒绝，惹她不开心吧。也怪他之前说了不该说的话，把她比作洞门口的花，现在也只能自尝苦果，抱头懊悔了。
一股又痛又快乐的感觉煎熬着雅麦斯的心。他既有些担心秘密被荷雅门狄撞破，却又期望着能与她更近一步。在这矛盾交织的情绪下，他照旧日复一日地来到首席居所，仿佛这已成为了他生命中一项不可或缺的日常。
第四周的某一天，约中午十一点，雅麦斯准时出现在这栋豪华的住宅大门前。今日的拜访，却让他察觉到，头疼的事并非只有那两件。部分守护者的献媚已严重干扰到他与荷雅门狄的独处，让他怒气难忍却又不好意思当面发作。
奥利弗——好巧不巧，今天又是这个家伙。他为荷雅门狄摆放好所有的餐点后，还细心地把茶水也一并斟满。“首席大人，”他话声轻柔，又带着一丝骄傲，极力讨取着少女的欢心，“待会儿我还是老时间在训练场等您吗？”
雅麦斯这时才想到，原来主人不止和自己有约在身，每天在一起吃饭，还和奥利弗有每天下午在训练场练剑的约定。当然，真正的陪练者是奥诺马伊斯，奥利弗充其量只是个负责捡东西和收拾场地的。雅麦斯在卡塔特耳目众多，对奥利弗和别的一些守护者时常陪同、围观荷雅门狄与奥诺马伊斯师徒对练的事知之甚清，可从来没把它认认真真地放在心上，如今听他这么一提，却突然感到胸口闷闷的。
荷雅门狄朝奥利弗微微一笑。他是个随和、健谈，宅心仁厚的老好人，做起事来一丝不苟，心细如发。自从第三任首席在卡塔特立足稳健后，他便和荷雅门狄的走动多了起来，时常问候她需要什么，他都能为她带来。在训练场，替她和长老跑前跑后地递送武器和毛巾，在首席居所，又任劳任怨地经常为她做全屋的清洁工作。不管他这么做是出于善良或想要攀高枝的因素，他在日常生活中总归帮助了她许多。荷雅门狄非常感念他的付出，因此，一直都对他很客气。“你就来吧，我也习惯有你在了。”她对这名守护者颌首道。
“这是我的荣幸。最近长老的兴致也是特别高。恐怕连一向严肃的奥诺马伊斯老师都被二位的笃厚感情所打动，不止一次感叹起来呢。”奥利弗先是朝首席弯腰致意，又极为恭敬地向另一个位子上的火龙王后裔行了一礼。
我可不高兴。雅麦斯心想。
“您还需要什么吗，首席大人？我估摸着这两天该重新大扫除一遍了，不如就放在下午？”
“好是好，可总是麻烦你实在让我过意不去。”
“这都是我的分内事嘛。”守护者挠了挠头，“啊……不过这样的话，今天就没法到训练场陪您了。”
“没关系的，奥利弗，那里就跟回家一样，我不会迷路。”她打趣道。
“既然是大扫除，那就一定要做到极致，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一直没说话的雅麦斯突然介入进来，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半分怒气，语调也极为克制，可举止间的威慑力却犹如一头吃人的猛虎，让人害怕。“这屋子有十几个房间，如此重担，单凭你的一双手怎么干得过来呢？还是说，之前的大扫除只是随便装装样子，哄骗首席的？”
“绝没有这样的事，雅麦斯大人，”这意想不到的发难把奥利弗吓得不轻。他赶忙把头一低，战战兢兢地说，“我发誓，我对待工作一向都是勤勤恳恳，从来都不敷衍和偷懒。哪怕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哄骗首席大人啊。”
“那就多叫些人来，起码十个人才够。”
“遵命，我会让凯齐尔他们……不，我会把所有弟兄都叫上的。”
“雅麦斯还真是严格啊。”有点不忍心奥利弗被训斥的荷雅门狄出声抗议了一下。
“哪里，哪里。”守护者立即赔笑，却不敢正视首席的双眼，“雅麦斯大人想得很周到。”
雅麦斯见这人类还算有些眼力见，于是默不作声，心安理得地装起傻来，慢吞吞地抿一口茶水。等奥利弗躬身哈腰退下后，他那张冷冰冰的面庞复又变回到与荷雅门狄交谈时的平静，让想要深究这个问题的少女瞬间哑了火。这头善变的火龙，其真实脾性究竟如何，她还真是摸不透。
“听你刚才那口气，像是要来当监工似的。”她开玩笑一般地说。
“我不来。奥利弗是个识时务的人，他会把一切都办妥的。”他作势要喝茶，眼睛却一直盯着荷雅门狄看。没有你在的空屋子，我干嘛要来？他心里这么想，问出来的话却与之完全不同。“那家伙拍你马屁我倒是不在乎，但我有件事必须问你。”他用力捏着杯子，话声艰涩，仿佛接下来要谈的内容对他而言是个要突破自己的过程。“奥利弗有没有借故……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他尽可能用委婉的词句表达，不至于冒犯到主人，“虽然我很认同你的观点，人类是有好有坏的复杂生物，不应该一棒子把他们打死，可我必须告诉你的是，守护者中间好色之徒可是不少。你是个女孩，整天待在臭男人堆里，难免吃亏。我很担心他们有些人会借着玩闹的借口，对你进行一些……非自愿的肢体接触。不止是奥利弗，但凡有任何一个守护者敢骚扰你，我都不会轻饶。”
“多谢你的提醒，不过……”声音轻了下去，荷雅门狄感到面颊发烫。林恩深夜爬上她的床，企图侵占她的那一幕，似乎又浮现在了眼前。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苍白，停顿了一会儿才又续上话，“暂时还没有发生你说的这种情况。可能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打不过我。”
雅麦斯有些惊讶她的回答，尽管暂时放下了心，却不忘补充一句，“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一定要记得随时与我通气。我会帮你解决。”
“不。”荷雅门狄却果断地摇了摇头，说话时的表情和声调都非常坚定，带有一种不同于往常的严肃性，“我不用你给我出气。如果真碰上那种事，我要亲自动手。”
雅麦斯总感觉她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出来，他想追问，却又担心会触及对方的隐私，只好干巴巴地看着她，“我丝毫不怀疑你的能力，但最好还是能告诉我。作为你的从者，我想，我有知情权。”他坚持道。
“……嗯。”感受到他的心意，少女终于点头应下，“我会的。”
“那太好了。”雅麦斯也对她点点头。
然而，他的心情却有些复杂。对于荷雅门狄在这件事情上的刚硬态度，他疑惑不解，而更加离奇的是，从刚才起就有一股奇怪的情绪不断在他的大脑中作祟——当她对奥利弗微笑、并出言护着他的时候，这股情绪达到了顶峰。雅麦斯感到一阵无名的窝火，仿佛他被自己的弱点征服了。
就他掌握的信息中，多数守护者在服侍首席时，都是规规矩矩的，非常懂得避嫌。他们不敢对荷雅门狄多嘴滑舌，说不该说的话。比如那个圆滑势利的迪特里希，就特别注意和首席保持距离，连雅麦斯都不得不钦佩他明哲保身的本事。而以奎特尔梅、巴萨特为代表的部分刺头儿，在雅麦斯的调教下也已经老实安分了不少。他们没胆量当着首席的面造次，半个闷屁都放不出来，就连私底下骂骂咧咧聚众抱怨的行为也被雅麦斯的眼线多次目击，从而被勒令制止。追根究底，无非是雅麦斯仗着他的权贵身份镇压住了那些人。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被强迫的，这类守护者总归不足为虑，可是，还有些家伙却……
另外一部分守护者，却对荷雅门狄关怀备至，极尽谄媚，想方设法地创造机会，只为了能围着她打转，令雅麦斯十分烦躁。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对奥利弗大献殷勤的举动有所介怀。但这家伙却不是唯一的威胁。守护者凯齐尔、迪伦，马尔科姆这几个人，也同样非常享受这份伺候首席的差事。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们来首席居所不是单纯为了工作，而是把这当成了一个能和荷雅门狄说话，和她进行互动的契机。他们对她的态度，以及愿意为她做的事，都已经超乎了自身职责的范畴，热心肠到简直有些过分了。当然，区区一群马屁精并不值得雅麦斯烦恼，他知道荷雅门狄只是被动接受他们的奉承罢了；真正让他无法忘却的，是某个在首席龙术士册封典礼晚宴结束后，荷雅门狄主动问起的年轻人。他至今仍然记得当时她看向那个人的眼神。那种眼神，他只在自己变身为龙，接受荷雅门狄仰视时见过。那个备受主人关注的青年，那个名叫T的守护者……
在这个月内，T有过一次送餐。荷雅门狄仍旧对他充满了兴趣，整副视线都黏在了他身上。单就这一点，便足够引起雅麦斯的重视。他想解决这个叫T的小子，连同那群马屁精一并从送餐名单上去除，可事情却着实有些难办。同时除名多个守护者未免太抢眼了，况且奥利弗还经常陪荷雅门狄去训练场，更担负着给主人打扫房屋的使命。防不胜防啊……除非，他日日夜夜守在主人身边，不给任何人机会接近她。
既然是族长亲自发布的监视任务，那便不需要旁人的插手和代劳，雅麦斯会把它做好的。
时间转眼来到一周后的某个傍晚。
这次他没敲门，他已经能不经过华宅主人的允许就直接推门进来了。荷雅门狄的气息在三楼主卧，这倒有些难住了他。他只在施工期间和领她参观的那两次出入过那个房间。当时，这栋建筑还没有一个明确的屋主，所到之处都可算作公共区域。在她入住后，这儿俨然成为了她的个人领地，每晚安歇的主卧，更是最私密的地方。主从关系迅猛发展的这一个多月，雅麦斯已有数次在晚餐时间拜访，却只是在一楼或二楼待着，还从没有进过她的闺房。
卧室的门虚掩着，留了一条窄缝。雅麦斯在门口清了清嗓子，朝里面的人打了声招呼，这才走进来。荷雅门狄坐在飘窗的台阶上捧书慢读，五彩的贝壳帘子半遮半开，把她的身影掩映得若隐若显，暧昧不清。在这片由垂帘保护起来的小世界，既可享受一方安宁，又能够饱览窗外的秀美景观，荷雅门狄很喜欢在这儿待着，常常一坐好几个小时，读起书来全然忘了时间。此刻雅麦斯的出现，倒是提醒她该吃晚饭了。
“你到下面等我吧，”她急忙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我想看完这几页，马上就来。”
雅麦斯应了一声，却没有下楼。他找了个沙发坐下，既不走，也不出声打扰她。他发现，自己有点迷上这种静静观察她的感觉。
捧在她手里的书是雅麦斯前阵子带给她的，书名叫《与橡木贤者同行在这个世界》，讲述的是年轻的海龙托达纳斯在公元一世纪到人界游玩，与散居在高卢、不列颠、爱尔兰一带的凯尔特人友好往来的故事。虽然相较于严谨的魔法著作，它更像是一本文风轻松幽默的探险小说，却依然有不少知识被记载其中。看到要紧之处时，荷雅门狄会拿笔把它们记在纸上——雅麦斯注意到，她是用左手写字的。
看完了当前章节后，荷雅门狄用书签标记了页码，然后把合上的书放到一边。雅麦斯见她站了起来，便旋即起身，走到房门前等她。荷雅门狄大吃一惊，仿佛此时才注意到这名火龙族男子竟还在这里。为表歉意，她在掀开贝壳帘来到他的身前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他们没有急着去一楼饭厅。女孩儿看起来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事想向对方求证。“我听说龙神殿有一个藏书阁，就在膳房和食堂的对面。”
“那地方是前几年刚刚设立起来的。我平时不常去那儿，不过，你要是有什么想看的书，我可以帮你借。”火龙回答。
“为什么我不能自己进去看呢？”
“那不是对外开放的图书馆，确切地说，是魔导团长老们的私人储书库。他们的藏书实在太多，住所里渐渐放不下了，族长就专门腾了间房给他们用。除了族长和长老以外的族人，未获准许，不得擅自进入。就连我都是拍了努美索尼斯长老好一顿马屁，他才破例放行。”
“那么，一个想要潜心深造，继续钻研魔导之奥妙的首席龙术士……能不能也得到破例的殊荣呢？”少女的脸因为期待而染起红晕。
“这问题倒是从来没听人提过。”不忍心让她失望，雅麦斯于是说，“如果你能征得奥诺马伊斯的同意，应该就能畅通无阻了。我这边也会帮你努力的。”
“我明天就跟老师说！”荷雅门狄喜笑颜开，白皙的脸庞藏起了平日里的空灵和清冷，像一朵娇美动人的花儿，于阳光底下幸福地绽放，在这个二人独处的房间，在这个他为她倾心打造的海洋世界里。
雅麦斯心生触动。不知为何，他想守护这样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第131章 Chap.3：荷雅门狄（14）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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