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福晋种田记》塞草秋寒

47、第47章 福泽

　　此后的几日，在云思的记忆中是极度混乱的，却又好像过得异常缓慢，一分一秒似乎都被拉长了数倍。

　　随着报丧的消息送到塞外，康熙批示以嫔礼治丧，并依胤祹所请，令其他皇子轮流每天派一人给胤祹作伴。

　　除此之外，为能再见苏麻喇最后一眼，他又命遗体留七日后再净身入殓。可惜，关山重重，路途遥远，不得已之下，复又降谕，再留七日。

　　云思的悲伤似乎都已在苏麻喇病重那几日漫长的等待中消磨殆尽，真正迎来最终的结果那一刻，反倒是比谁都要淡定。

　　瞧着眼前繁复的祭奠仪式，她更多的竟像是在冷眼旁观，除此之外，便就是由内而外的疲惫。

　　头几日，她还时时伴着胤祹，但毕竟熬了这许久，她自己的身子近几日又总不如寻常时候，嘴上虽是跟谁都没说，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怕的。

　　胤祹这样日日住守，也曾不止一次劝过她回府。不说旁的，她也总是要回府为他收拾些平日里惯用的衣服物什送来。再加之皇子府那头已有数日未曾顾及，也是怕生出乱子。

　　这样一来，她也只需白日里进宫，晚上确是可以歇在皇子府，终是能轻松许多。只是这样忙乱的时节，多少尚有顾忌，终不是唤御医的好时候。

　　见素太单纯，心里藏不住事儿，云思寻了借口打发她出去，才跟抱朴悄悄说了，主仆俩又掐着指头算了许久，算来算去怕是都如她所想那般。

　　便又叮嘱抱朴先瞒下此事，毕竟眼下宫里府里都太过忙乱，莫说实在没人能顾上她，就是能腾出手来，也是要怕有心人借此生事的。

　　如此，也便只能在府内尽量静养，抱朴也是变着法子的偷偷给她补身子。见素见了倒是不言语，只当云思这些日子在宫中侍疾是着实累坏了，乐不得她能多吃点补补。

　　直到九月末，七日复七日，就在众人觉得就快不能再拖的时候，御驾终于在最后关头赶了回来。

　　这个月份，北京的天气虽不及盛夏时炎热，但毕竟正是换季的时候，余热犹存。尸身保留了这十多天已是勉强，宫中又有这许多主子，终不是久留之地。

　　康熙回宫那天匆匆赶来见了一面，在灵前亦是老泪纵横，久久不愿离去。当夜又唤了胤祹近前，父子俩秉烛夜谈，时有悲戚之声传出，近天明方歇。

　　翌日，便从乾清宫传来消息，上谕择吉日吉时为苏麻喇净身入殓。

　　因着当年将孝庄文皇后的梓宫停放在河北遵化昌瑞山下的暂安奉殿，故而最终决定亦将苏麻喇的灵柩也暂时停放于此，以全她二人多年主仆之义。

　　十月十三，出殡那天除了留五阿哥和十阿哥照顾太后，十四阿哥留守京师，其余成年皇子受命尽皆参加出殡仪式。

　　这时候天气虽然已经转冷，那天却是个晴天，自是不若严冬，头顶着艳阳，尚是有几分暖意的。然而若是站在阳光不及的背阴所在，便就能觉出丝丝寒意透骨而入了。

　　卤簿仪仗和送行的一干人等加起来，整个押运灵柩的车队在官道上拉的长长的，是见头不见尾，主子奴才足有几百人。

　　车队沐浴在秋末冬初的金辉下，整个儿泛着一层金芒。有那么一瞬，让云思兴出一种眼下场景合当配上漫天大雪才更为相衬的念头，但也只是一瞬，便连自己也觉着这念头当真极为可笑了。

　　四福晋和十三福晋两人与她同乘一车，从天不亮出城开始便一直伴在她左右。

　　只是四福晋手握着一串佛珠，兀自拨弄着念念有词。她本就是信佛之人，自从独子弘晖意外夭折后，就又多添了几分虔诚。

　　燕婉起先还关心云思脸色不好，寒暄两句后见着四福晋这样，又是当此情境，却也不好聒噪，渐渐地也便不做声了。

　　两人起初还瞧瞧车窗外的风景，后来索性也都闭目养神，静静听着四福晋手中佛珠被拨弄的轻响。

　　他们这样打着卤簿仪仗出殡的车队自是与寻常赶路不同，一路上行得要慢一些。在马车上足足颠簸了半日，近晌午才到。

　　旁人尚且疲累不堪，云思就更是有些受不住，在马车上就觉出腰腹酸胀的厉害，偏偏当着四福晋与燕婉的面儿，不好显出太过娇弱，就只是塞了软枕垫在腰后。

　　许是她这一路太过安静，以至于抬棺进入暂安奉殿的时候，燕婉扶着她避过众人视线，终是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提醒道：“这一路上了，你好歹也哭两声。”

　　一路上的哭丧声都不绝于耳，她心内虽也悲痛，可即便是哭的眼睛疼，也都只是默默拭泪罢了，若要叫她这般嚎哭，却是当真哭不出来的。

　　这时下笑自是笑不出，哭又嚎不出声，对于燕婉的好意提醒，她也只能抿唇低低叹了口气，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抚。

　　按说停灵之后，祭奠仪式已毕，众人便可尽皆归去，但胤裪执意要留在殡宫不肯回京，旁人劝说再三无果也只得由他。

　　云思知道了，更是一句话也没说就默默上了回程的马车。

　　当日回京已是入夜。第二日一早，便有人去皇子府传话，说是太后召见。

　　说是太后，比起康熙来也大不了几岁。五十多岁的人，哭的眼睛都红了，还一手攥了帕子时不时地往鼻子眼睛上抹一抹。

　　贵妃佟佳氏和德妃等人伴在边上陪着说话，也时不时地抹一把泪。云思进来见礼，这才让几人歇了歇。

　　太后见着她忙不迭的埋怨道：“出了这种事，皇帝又不在宫里，你们就该一早告诉我，竟生生瞒了我许久。”这话已不是头一次说了，这些日子伴在宁寿宫的人大凡都受过如此这般的责问。

　　云思见状，也不敢回话，立在下首敛容垂眸承受怨责。

　　倒是佟佳氏劝道：“您前些天身子不好，这也是一片孝心，才不敢告诉您。”太后自是又责备了几句才算作罢。

　　德妃这才问起出殡的事情。她细细讲了，又说胤裪要留住殡宫，几人听了便是半晌无言。

　　太后幽幽叹息，“胤裪是个孝顺孩子。”边又嘱咐云思跟在身边要时常劝慰着些才好。云思唯唯应诺，也劝太后和两位娘娘都要节哀。

　　她前一日车马劳顿颠簸了一日，本就觉出几分不适，尚未及休养又匆匆进宫，如今站得久了，额上竟是开始冒汗，有几分头重脚轻，腹中也有几分坠胀。

　　这些日子终日治丧，她脸色本就不大好看，在火盆前守得时间长了，口唇都有些干裂。大约是因着这样，也就没人注意她如今面色苍白勉力支撑的模样。

　　眼见着几人再无疑问，她也就寻个借口打算到殿外歇脚，待缓过一些来再出宫回府。

　　只是没想到，得了太后准许，才退了两步，尚未跨出殿门，就已是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

　　再度醒来，昏沉中辨认了许久，才发现是在宁寿宫的暖阁。

　　不待她有下一步的动作，就听见贵妃佟佳氏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傻孩子，有了身孕怎么不说呢？”

　　直到这时，她似乎才恢复一些思考能力，彻底清醒过来。忙伸手抚向小腹，察觉身上衣裳都被换过了。

　　小丫头端了药过来，她正要起身接，又被佟佳氏喝住，“快别动，御医说你如今要卧床静养才行。”

　　她边说边接手了药碗，坐在云思身边，一勺勺吹了，就要亲自喂药。随着动作，口中也是兀自未停。

　　她显然是被吓到了，一忽儿埋怨云思不知轻重，有了身孕也不传召太医；一忽儿絮絮叮嘱，说了许多注意事项；一忽儿又说幸好没事，不然如何跟胤祹交代。

　　云思东一句西一句的听着，也大约听出个大概。不外是她昏倒后立时就见了血，在场几人自是吓坏了，一边唤御医，一边要避讳着太后莫被血光冲撞，整个宁寿宫顿时就乱成了一团。

　　德妃伴着太后去了寝殿，她这里则是佟佳氏跟着。后来送走了御医，又是煎药，又是派人去昌瑞山给胤祹报信。好容易安排妥了，她也醒了。

　　身边没有至亲至近之人，反倒是在宁寿宫让贵妃和德妃跟着忙乱了许久，她心里是有几分过意不去的，可是沉默半晌，也只能说一句：给太后和两位娘娘添乱了。

　　佟佳氏听了这话，才是一笑，终于不再絮叨，真正安下心来念了声阿弥陀佛。

　　又柔声安慰道：“还好有太后的福泽和苏麻喇姑在天之灵的庇护，这孩子差点就要保不住了。你这几日便就住在这儿，一切都等胤祹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