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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46章 病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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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祹默然望着她良久,又静静扭头看向不远处关着的窗户,也不说话,只拉了她的腕子,将她带到院中的僻静角落。
两人站定后,云思也不看他,低着头将手腕挣脱开来,另一只手默默的整理衣袖,颇有几分别扭的样子。
又是许久,才听到胤祹一声叹息,“我又何尝不愿阿扎姑长命百岁?”
云思的手蓦地就顿住了,许是为着苏麻喇,亦或是为着他说这话时语气中饱含的无奈与情义,竟是一霎时就红了眼眶。
她努力深吸一口气才压下鼻端酸楚,终于缓缓抬头认真看向眼前之人。
几日未曾好好相处,此时观来,他面上虽未大变,但这几日毕竟熬人,气色自是不同从前,眉目之间隐带忧色,眼眶亦是隐隐泛红。
云思目光只与他微一接触,便是忍不住心中酸涩,匆匆低了头。
他一手按上云思一侧肩头,颇用了几分力道,似是借此纾解心内悲戚。另一只手同时抚上她的脸,拇指在她面颊上微微摩挲。
“阿扎姑之于你尚且如此,遑论我自幼便承欢膝下。若有他法,我岂会视若无睹?”
虽只是寥寥几句话,他说的诚挚,云思亦是能从中感受到他的痛苦。直到这时,她的泪水是再也忍不住的滚落下来。滚烫的泪珠漫过他的手指,就像是烙印在他的心上。
她吸吸鼻子,抬头望着他的眼睛,眼中还蕴着热泪。
胤祹与她四目相对,“阿扎姑年事已高,终有尽时,你当知天行有常,强求无益。事已至此,你若执念不放,除了让她多受苦楚,又能有何益处?”
云思闻言默然,唯有紧握双拳闭目垂泪。胤祹也只能将其揽至怀中,任其低泣。
此后数日,胤祹兄弟几人一边着内务府准备丧事,一边等待远在塞外的康熙收到邸报后的回音。
云思日夜于苏麻喇床前侍奉,眼见着她日甚一日的虚弱下去,终是无能为力。唯有在她昏睡闲暇时续着抄录她未抄完的经卷,方得片刻安宁。
人人心中都知道,御驾回銮岂是朝夕间事,况且秋狝是康熙朝已成定制的政治活动,康熙会不会为了苏麻喇改变计划,实在是没人可以确定。
然而,众人除了苦等,也已别无他法。
治丧之事吩咐下去不久,大佛堂内除了苏麻喇本人,其余人等便尽皆知晓了。便有平日里时常受惠于她的小宫女躲在角落里凄凄切切的哭。
眼下人毕竟还没死,云思听着实在嫌烦,又怕这哭声惊动了苏麻喇,也着实是下过一番手段整治。再加之,德妃知晓病愈无望之后,也遣了杜若前来帮衬,整个大佛堂这才算是维持住表面的清净。
至九月初六傍晚,久候数日的回音由四皇子雍郡王胤禛亲自快马带回京师。算起来,当是他收到邸报后当即领命动身,一刻不敢稍歇的结果。毕竟,这已是最快的速度。
彼时,苏麻喇已接连数日神志昏沉,识人不清了。
胤禛稍作休整进宫来探望时,屋内灯火昏暗,苏麻喇只知是塞外回来人了,并识不出来人是谁,与她说话,她似乎也已听不大明白。
只是伸手紧紧攥着胤禛的手,口中兀自喃喃,云思附耳上去凑近了听,才将将能听清,“老奴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思的泪霎时就滚了下来,知她是把胤禛当成了康熙,扭头看了一眼站在床边的胤禛,见他还等着自己转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用帕子拭着泪摇了摇头,便起身避了出去。
胤禛于千里之外带回来的也不过只是“勉力医治”四字,可当此情境,亲眼瞧见这般病势沉重,就连他自己也知道毫无半点用处。
初七一早,因着胤禛前一日才至京城,这日兄弟几人倒是不约而同的相聚于大佛堂。
许是苏麻喇以为等来了康熙,心中喜悦,牵念已安。这日一早精神头是一反常态的好,竟是喝下了整整一小碗米粥。
又想起缠绵病榻这许多日未曾给佛祖上过一炷香,今日稍有精神,便吩咐云思代她上香礼佛。
大殿之中宁静异常,自苏麻喇病重以来,大佛堂人心惶惶,殿中香火也是时断时续,平日里的香火气也淡了很多。
待她点燃手中香,一股香烟便袅袅娜娜升腾起来,正作势欲拜,香火气息进入鼻端,便有一股说不出的烦恶直冲胸臆,忍不住的反胃竟让她直欲作呕。
再顾不上别的,将手上燃着的香塞进小丫头手里,忙用帕子捂着嘴冲了出去。
这一来自是吓坏了云思身边的丫头,追出去紧着问要不要唤太医。她扶着墙角深吸了几大口气,才缓过一些来,摆摆手示意没事。
大佛堂的奴才们都是常年不在主子们跟前服侍的,这些小丫头自是不懂这些。就连她自己也只是猜测,偏偏贴身的见素和抱朴都进不得宫,不在她身边。
苏麻喇这里尚还一波未平,这个时候,所有人的心力都焦灼在这件事上,莫说是没人有余暇顾得上她,就是她自己也是不愿意再生事端的。
打发了小丫头,云思轻抚着小腹,算了又算,终不能确定,只盼着熬过这段日子再请太医诊治才是。
就在这时候,忽听得偏殿那边陡然传来胤祹一声哀号:“阿扎姑!”
紧接着便是其他几位皇子的哭声震天响起。
云思的心噗咚一下,就像是从高空坠落一般难受,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赶忙向偏殿跑去。
后事是内务府一早就备好的,这边消息刚一传出,那边就有人通知了内务府,一起子人进进出出,很快就置好了一切。
一时间,整个大佛堂的哭声此起彼伏。
德妃那边得了信,也第一时间亲自赶来吊唁。云思自是陪着一道儿,见她拿着帕子不停地抹眼泪,又说了许多话宽慰。
送走德妃以后,便是留京的后宫女眷中排的上号的陆续前来,宜妃来的时候还将定贵人一并带了来,婆媳俩也没单独说上什么话。
送他们走的时候,定贵人才拍拍云思手背,说一句:“照顾好胤祹。”嫁过来这样久,这是第一次让云思觉着,她这位婆婆终也不是那般的冷血无情了。
到了半下午,才开始有皇子福晋来,最先到的自是三福晋、四福晋、和八福晋。毕竟这几家皇子是守在宫中的,他们几家自也是最早得了消息的。
云思与三福晋素来并不相熟,奈何四福晋与八福晋都要陪在云思身边,她便也一时半刻脱不得身。
四福晋是惯常的做事圆融,在云思面前又居长,这时候看她身边也没个能帮衬说话的知心人,自是要留下来帮一帮的。
至于八福晋,先头云思跟胤祹闹翻就是因着八贝勒有心示好,让她夫妻二人生出猜忌,是苏麻喇病重两人才将此事搁置。如今有这种既能示好,又能向旁人昭示两家关系的机会,八福晋当然不会错过。
妯娌间虽是各怀心思,可这当口云思倒也顾不上她们了。一开始的忙乱过后,她便也一心陪着胤祹守在灵前。
至傍晚时,余下几位皇子都要出宫了,三阿哥便来劝胤祹夫妻二人也回府吃点东西休息一番。毕竟苏麻喇地位再特殊,身份也始终都是奴才而已,自古也没有皇子为奴才守灵的道理。
可胤祹执意不肯,八贝勒还待再劝时,却被胤祹抢先一步起身向面前几位兄长躬身长长揖了一揖,只说阿扎姑自幼将他养大,未及报答便已仙逝,而今惟愿住守数日,百日内供饭,三七诵经。
此事从无先例,胤祉与胤禩自是不敢擅自答应,唯恐逾制,招惹出祸端。可见眼前胤祹如此执拗,竟也推脱不得,只能应允在奏折中问过康熙再说。
只是,奏折往来尚需时日,而眼下胤祹便要在此守灵,一时间倒是有些僵持住了。几人有意让云思劝劝,但她伴在胤祹身侧,亦是心疼他的悲戚,这时候又怎么说得出劝他回府的话。
胤禛见了,也只得劝胤祉与胤禩睁一眼闭一眼,先于宫中各处打好招呼。与此事上,康熙没有不允的道理,既然胤祹执意如此,毕竟新丧,不若就依他,只待批示下来,便也是名正言顺。
废了这一番口舌,几人也只得如此,又劝他夫妻二人多少吃些东西,这才告辞离去。
总算清净下来,胤祹看看身边的人一脸倦容,只淡淡道:“你也回府吧,我知你这些日子未曾有一日可得彻夜安眠,怕是也累坏了。”
云思抬眸静静看着他,将手塞进他的掌心,眼中不自觉就含了泪,低声道:“我怎么放心你啊?”
胤祹闻言,面容微动,被动握着云思的手越收越紧,微一用力就将她扯进怀里,紧紧按在胸前,仿佛是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直勒的云思全身的骨头都似是要裂开一般的痛。被他握住的手也痛,被他拥住的地方也痛,可她一个痛字也喊不出来。
在他怀中与他贴的那样紧那样近,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胸前微微的颤动和全身的颤抖,尽管他极力压抑不让自己啜泣出声,可又怎么能瞒得住与他那样亲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