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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琵琶妙曲识前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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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轮到的,便是祝青池。
我冲他一笑,手指灵活地弹奏起一曲《少年游》,祝青池轻笑合道:
“一生赢得是凄凉。追前事、暗心伤。好天良夜,深屏香被,争忍便相忘。王孙动是经年去,贪迷恋、有何长。万种千般,把伊情分,颠倒尽猜量。”
唱罢,祝青池笑着拿起一杯茶,道:“何小姐,其实我是很想答应你的要求的呢。”
第二次,轮到了上官琅。
“家住东吴近帝乡,平生豪举少年场。十千沽酒青楼上,百万呼卢锦瑟傍。
身易老,恨难忘,樽前赢得是凄凉。君归为报京华旧,一事无成两鬓霜。”上官琅实在是不会唱歌,便朗诵了一遍,他说:“算是我输了,何小姐,你有何要求,尽管开口。”
第三次,轮到了祝青瑶自己,不过,不是轮到的,而是她自己要求唱的。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影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红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叶敬唐璟泽二人皆唱不出我的曲子。只得默默地与我约好以后我若有要求必然答应。
最后只剩下了谢瑧,我弹了一曲《换巢鸾凤》——
“人若梅娇。正愁横断坞,梦绕谢桥。倚风融汉粉,坐月怨秦箫。相思因甚到纤腰。定知我今,无魂可销。佳期晚,谩几度、泪痕相照。
人情。天眇眇。花外语香,时透郎怀抱。暗握荑苗,乍尝樱颗,犹恨侵阶芳草。天念王昌忒多情,换巢鸾凤教偕老。温柔乡,醉芙蓉、一帐春晓。”
谢瑧望着何冉卿拨弄琴弦的姿态,心仿佛沉入了她的乐曲中。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她的一语一笑,皆牵动着他的眼,他的心。
然而谢瑧不知道,何冉卿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每一举每一动,皆落入了祝青池的眼里。
像是铺开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她是最美的诱饵。
至于落入网里的究竟是谁,谁也无法知晓。
我回到小别墅里时,已经是深夜。
入画在门口迎接我,她替我脱下大衣,随后在我耳边悄悄说:“督军在房里等你。”
“我的房间还是他的房间?”
“在主卧室。”
我轻轻吸了一口气。
说实话,我很怕去他的房间。
十二岁那一年,我刚来到这里,就像是一只桀骜不羁的小兽。在水土不服的折磨下,我的脾气异常狂暴,我不满意他的安排,我进行了各种反抗,还摔碎了赫连珉父亲留给他的一只古董花瓶,赫连珉比我大六岁,十八岁的他却已经会打人了,于是就在这个房间里,他第一次狠狠扇了我一耳光;也是在这个房间里,他躺在我身边,在我生病的时候,用他的体温暖着我,那个时候,他便像一个亲切的兄长,一直到我十六岁,终于搬离了这间屋子。
我推开房门,赫连珉躺在床上,我走上前,他睁开眼看着我,说:“回来了?”
我点头,关上了门:“入画说,你在这里等我?”
赫连珉起来翻了个身,腾出了半边空位:“过来。”
我犹犹豫豫地凑过去,坐在了床边。赫连珉嗤笑一声,一把拉过我的胳膊把我扯了过去,颀长的四肢一展,绵软的被子便覆在了我身上。我冰凉的手指触到那一抹温暖,一股暖流从身体深处向外蔓延开来。赫连珉穿着睡衣,我的手就贴在他的衣服上,隔着他的体温,而我身上还穿着出门时的那件粉色锦缎旗袍,略厚的棉旗袍在被子下行动异常困难,我被他死死地抱着,连挣扎都无力。我皱着眉头看向他:“督军,你……”
赫连珉脸上依旧是冷冰冰的,我却分明看到他眉角带着一丝笑意,我轻声说道:“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今天和祝青池去哪玩了?”
“去一座小茶楼里了。还有他的几个朋友。”
“都有谁?”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
在这一方面,我一直很得寸进尺,赫连珉让我一尺,我就立刻进一丈,他容忍我发脾气,我就敢砸他的古董花瓶——他还不还手是另外一回事。反正都会被收拾一顿,我就索性往大了闹,这便是我和他的相处之道。
不过他心情好对我也是好事,我心底里也略微开心了一下。
“嗯……有军校教官叶敬,还有参谋唐璟泽,上官琅和谢瑧。”我一五一十地数给他听了。赫连珉没有说话,沉默着思考了一下,轻笑道:
“谢瑧也成了他的人了?”
我道:“谢公子才华很好。还和我对词了。”
“是吗?你还记得多少?”
我蒙住了,我一点也记不起来谢瑧给我写了一首什么词,茫茫然地只想得到一句:
“一曲华胥,只教万花齐无颜……我……我记不大清了。”
我没有告诉赫连珉的另一件事,便是在我临别的时候。谢瑧悄悄送了我一块凤玉璜,并且在我耳边说:
“何小姐清灵毓秀,才华斐然,琴技绝佳。谢某从心底里想和何小姐交个朋友,此凤玉璜,刻有谢家一族都知晓的图腾,但凡在江北,倘若何小姐将来有需要谢某帮忙的时刻,只需拿着此凤玉璜寻找谢氏军火商,便可寻到谢某。”
那块凤玉璜此时此刻紧紧贴着我的旗袍藏在我衣服下面。只要赫连珉把我抱得近一点,或许就可以感受到它的存在。我不知为什么,我不想让他看到这个,于是,我推了推他胸口:“我……我能回自己房间了吗?”
赫连珉笑道:“今天陪我睡吧?听说这两天经常有暴风雪,我怕你一个人伤了风。”
我内心更是慌乱:“不……不用了,我睡相不好……”
“原来你知道?”赫连珉微微一笑,“从你十二岁来了这里开始,凡是晚上睡觉你都能踢被子,不踢被子就踢床上的抱枕。”说着松开了手,我立刻从床上翻起来:
“对对对,所以,不打扰督军休息,我就先回自己房间了。”我说着就跑了出去,迅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那块凤玉璜藏进了首饰盒里。在盒子关上的那一刻,我松了一口气,慢悠悠地开始脱自己的旗袍。就连这套旗袍也是姐姐留给我的。我摸着旗袍粉色的布料,心里的思绪又飘回了秦淮河。
我轻轻哼起了秦淮小调,完全没有注意到赫连珉悄然来到我身后。猝不及防地,将我打横抱起。
“啊——”
“嘘!”赫连珉抱着我,缓步走向他的房间。将我轻轻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上,我紧张地缩了下身体,赫连珉觉察到了我的动作,微微松开手,道:“明天我约了几个裁缝,替你做几身衣服,这次不许拒绝我。你的衣服真的太少了,还都是你从金陵带过来的那些,时间一久,只怕瞒不住底下人,表面上的戏,其实也该做足了。”
此话一出,我心里凉了一大截。
我在奢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