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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章四 ...

  •   薄雾微朦,烟岚轻缭。
      这里是……?
      归殊站在山坡上,神情微怔地望着眼前大片大片绽若云雪、随风摇曳的鸢尾花,心底深处仿佛有什么已久远的东西被触动着。
      “师兄!你看我戴着好不好看?”耳旁蓦地响起一个脆若银铃的声音。
      归殊一愣,寻声望去,只见鸢尾花海中立着一十五、六岁模样的粉衣少女,柳叶弯眉,粲星秀眸,俏皮地指了指头上的雪色花环,盈盈一笑,皎若秋月。
      是梦么?如果是梦,为何眼前的她却又是如此真切?
      “月儿……?”归殊下意识地喃喃,淡漠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欣喜,一抹诧疑。他刚想跨前,眼前的场景却突然转换到院中,蚀月一脸娇羞地望着他,抿了抿嘴,往他手里塞了一个荷包,然后转身跑走了。归殊低头看着那荷包上绣着的一朵并蒂鸢尾花和一弯如钩弦月,心里隐隐泛起一丝甜蜜。
      “啪!”药碗落地而碎的声音让归殊惊抬起头,画面又变换到了屋内,只见蚀月猛然冲过来抓起他的左手腕,声音惊恐而颤抖地质问:“你何时中了血蔓咒?!为什么不告诉我?!”
      归殊的目光落在腕部那条红线上,丝缕初生,看起来就好似刚发芽的血色藤蔓。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默然地将手从蚀月的手中抽回。
      画面陡然一转,已侵暮色。院中,两人对立,目光冷凝。
      “你要跟鬼婆婆走?!”归殊的脸阴沉得可怕。
      蚀月冷冷地看着他,眸光中折射出漠然和决绝,而后头也不回地转身。
      “你若踏出这门口半步,便是背叛师门,我从此不再认你这个师妹!”归殊的声音从齿缝间逼出,有恨,也有痛。
      蚀月的背影在门口凝住片刻,终是冷然离去,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归殊蓦地睁开眼睛,碎片般的梦境瞬间烟消云散,只有窗楣上的铜风铃在风中微晃,低沉的音韵萦萦入耳。
      埋藏了四年,为何兀自又梦见?
      清晨的薄光漫入窗际,照在他清癯的脸上,苍白如纸,冷漠似霜,神情莫测。他静默片刻,起身去取一旁的缊袍,目光不经意地触到了左手腕皮肤下蜿蜒交错的红线,恰如一条条芊绵而生的血色藤蔓。
      归殊视若无睹地拉了拉衣袖,将缊袍披在身上。刚穿戴整齐,房门骤开,药童莫青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满脸惊恐悲痛,涕泪潸然,语无伦次道:“先……先生……宿儿和文景……他们……他们……”
      归殊心下一凛,不祥之感汹涌而来。他连忙疾步而出,看见眼前情景时只觉胸口如受刀剜,撕裂疼痛。
      院中,宿儿和文景并排躺着,皆是皮肤晦暗枯萎,双目睚眦欲裂,衣襟血迹斑驳,死状可怖,惨不忍睹。
      归殊缓缓地走过去,俯身,蹲下,轻轻握住宿儿的手,那曾经修长白净的十指此刻却如干枯皲裂的老树枝,死死地捏着已经枯萎了的幽魄仙昙,不肯松开半分。
      “是谁……”归殊半晌开口,暗哑的声音透着犀利。
      “是……血月灵。”
      归殊闻言侧脸,这才注意到院中还有两个人,蓝衣男子面如冠玉,剑眉英挺,神色间隐隐有着一丝倦疲;紫衣女子坐在竹椅上,蛾眉秀眸,面容却是苍白无色。
      “先生,是他们把宿儿和文景送回来的。”莫青啜泣着解释道。
      “你……就是归神医?”沈谦和紫陌对望了一眼,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他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清秀羸弱、凝眉冷峻,脸色苍白得近乎病态的年轻男子和誉满江湖的“圣手回天”归神医联系在一起。
      “血月灵是什么?”归殊不答反问,墨色的瞳仁紧紧地盯着沈谦。
      “也许是……一个吸血杀人的……怪物。”沈谦皱了皱眉,不知该如何形容,“我们一路南下求医,不断听闻血月灵吸血杀人的恶行,受袭的人死状便如这两位小兄弟,皮肤枯竭,目眦欲裂。”他稍稍顿了顿,将手放在紫陌的肩上,道,“昨夜幸亏我及时赶到,不然紫陌也要惨遭毒手了。”
      “你看见了血月灵?”
      “我没看清她的面容,只能从身形上辨出她是个轻功极高的女子,身边还有一只黑色的乌鸦。”沈谦侧目看了看两个药童的尸首,有些歉疚道,“如果我当时再早到一步,也许就能救下他们……”
      紫陌轻轻握住他的手心,静默以慰。
      “若非他们要为我摘幽魄仙昙,也不会遭此横祸。”归殊缓缓地站起身,冰冷的神情透着一丝沉重。良久,他才开口道,“多谢你们将他二人带回。”
      看着他紧握成拳的手微微颤抖着,沈谦和紫陌第一次觉得他的内心并非如他外表那般冷漠无情。
      “莫青,将宿儿和文景好好安葬。”
      “是,先生。”莫青用衣袖擦了擦泪水应道。
      “你将这位姑娘抱进来吧,风寒湿重,她的身子骨受不起。”归殊淡淡开口,转身朝屋内走去。
      “多谢归神医。”沈谦闻言露出欣然神情,小心翼翼地将紫陌抱起,跟着他进了房间。

      竹薰袅袅,清香盈室,可是却丝毫减轻不了紫陌重重的忧虑。看着归殊一点一点郁结的眉心,她只觉得被一股无形的压力罩着,沉闷地快要透不过气。
      良久,归殊收回把脉的手,静默不语,似在思索着什么。
      “归神医,紫陌怎样?”一旁的沈谦早已按耐不住,焦急问道。
      “一掌碎心,经脉俱断,气息虚弥。她早该命归黄泉,却居然能靠着你输给她的真气撑到现在,实在是匪夷所思。”归殊淡然开口,墨玉般的眼眸中神情莫测。
      “那归神医有几成把握可以治好她?”沈谦忧心如焚。
      “不知。”
      短短两个字,却让沈谦和紫陌的心陡然一沉。难道就连“圣手回天”也束手无策么?
      “不过我可以先为紫陌姑娘飞针引渡,推经走气,试着将断脉连通。”
      归殊的话让沈谦和紫陌顿感绝处逢生。只见他摊开青布针囊,刚捏起一根银针,银针却莫名的从他手中直直掉落!归殊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常态道:“飞针引渡会耗费大量体力,紫陌姑娘身体虚弱,怕经受不住,今日还是先泡药澡调理下为好。”
      不等沈谦开口,他便唤进莫青,吩咐他收拾好针囊后为紫陌准备药澡。
      “对了,医治紫陌姑娘需些时日,你再为他们腾出房间,让他们住下吧。”言毕,他便匆匆离去,让沈谦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咽了下去。
      紫陌看了看轻皱眉头的沈谦,又看了看归殊离去的背影,心中担忧渐起。虽然归殊极力装作若无其事,可是对于他们习武之人惯常的敏感,这点细微之处仍是看在眼里——他的手,方才分明失去了气力!

      暗夜如魅,冷月如霜,窗外阴风乍起,树影憧憧。
      沈谦坐在床边,看着紫陌恬静的睡容,心里暗暗欣慰。这些日子以来,他是第一次看到她睡得如此安稳,没有噩梦,没有□□。
      “紫陌,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沈谦怜惜地捋了捋她鬓角的发丝,目光温柔似水,然后轻掖被角,吹熄烛火,起身掩门离去。

      “先生……先生……”
      路过归殊房门口时,沈谦忽然听见几声低隐而焦急的唤声,他脑中蓦然浮现出白日里归殊脸上露出的一刹那异样的神情,不由得紧张起来,拍门叫道:“归神医!……你没事吧?归神医……”
      门开了一条缝,莫青一脸焦急慌乱的神情,却并没有要他进去的意思:“沈少侠,先生他没事……”
      沈谦推开他,急急走进去,却当场惊在原地。只见归殊躺在床上,竟已是白发皤然!如雪的发丝凌乱散开,触目痛心。他双眼微闭,薄唇紧抿,冷汗已浸透衣衫,苍白的皮肤此刻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色泽,条条血脉清晰映现,甚至可以隐隐看见里面流动着的黑色液体。
      他的血,竟然变成了黑色!
      沈谦倒吸一口凉气,不禁后退一步,转脸盯着莫青,似在等着他的解释。
      “先生他……这几天正是病发之时,本不应触动一丝情感,耗费一点心神。”莫青低声道,“可是宿儿和文景的死……还有为紫陌姑娘费神诊脉,让他的病汹涌而来,一发不可收拾……”
      “有什么办法可以控制他的病情?他不是神医么?难道他连自己也救不了?”沈谦抓住莫青的肩膀急急打断他的话。如果归殊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天底下谁还能救紫陌?
      “本来幽魄仙昙能缓解先生的病,可是它已经染上尸气枯萎了。”莫青摇摇头,眼眶微红。先生对自己的病从来都是缄口不言,此刻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谦思索片刻,将归殊扶坐起,然后撩起衣襟坐在他身后。
      “沈少侠,你这是……”莫青不解地问道。
      “既然不知怎么办,唯有先帮他护住心脉,保得一口真气再说!”沈谦说完便凝息敛神,双掌按住他的后心,将内力急速透入。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双乌亮冰冷的眼眸正透过窗隙静静地注视着他们,而后转瞬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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