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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南朝承圣三年四月廿七。
暮色四合,娇莺隐去了宛转,初燃的榴花犹在枝头翘首,新绿簇拥着这新妇袅袅婷婷。正是春浓时,难得这死水一般的宫阙惊起了微澜,漾起一丝欢声笑语。夕阳在连绵起伏的殿宇尽头半遮红面,映得扑了灰的瓦砾像着火了似的,一直窜进堂子里,拂在了一坐一站的主仆二人身上。
慧珠直愣愣地盯着那血色的日头,不禁莞尔:“娘娘,我瞧着这可是个好兆头呢,红红火火的,多好。”
闻言,案旁的女子微微抬首。一张素颜,荆钗布裙,却也无端端生出些妖娆冷艳之意,明明是个年逾三十的妇人,面相却不输双十少女,又偏生得一股子眉目清寒,倒叫人看了不寒而栗。她只是扫了那日头一眼,便埋首冷冷道:“这几日一直这样,恐有血光之灾。”
“娘娘!”慧珠嗔道,“奴婢替您宽心,您倒好,自个儿诅咒自个儿。”
昭佩这才无可奈何微微一笑。
千想万想不料真给慧珠说中了,黄晕余晖中那明晃晃的龙辇如金珠子般夺人眼目,昭佩方恍惚见得一丝儿九五之尊的祥气,前殿已来了李俞通报。
慧珠喜出望外,塞给李俞一锭银子,又忙不迭冲进里屋向昭佩道喜:“是皇上过来了!娘娘,这可是这月里第一次,您可千万别再和皇上治气!”
昭佩被她的大喜过望弄得有几分愁惨。
无疑她不想见他,他多半也是不想见她的。毕竟她已不再娇美新鲜,毕竟他也不再风流倜傥,他们再不是彼时的少年夫妻了。他们之间所隔人事不计其数,强迫着他们丢失了彼此,再见,亦不过是提醒流年不经意间缔造的改变罢了。昭佩徐徐抚上自己的玉容,笑问:何苦?心头有了这般念想,便懒于像当初一样精梳细妆,昭佩眉目清冷地审视着铜镜中的自己,对慧珠道:“还是作半面妆吧。”
“娘娘……”慧珠欲言又止。
昭佩却不容商榷,仍淡淡道:“半面妆。”
既然他已有了三千如花美眷,也让她这明媒正娶的湘东王妃沦为他的妾皇妃,他早已不用完整的一颗心来对待她,她又何必用完整的心来对他?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他——萧绎不配她——徐昭佩精梳细妆地迎接!
起初看见皇妃半面而妆,随侍们还表情各异,如今日复一日,却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萧绎由人搀扶着移步向跪着的昭佩,只不屑一顾般淡淡道:“起来吧。”
昭佩扬首,二话不说直起身来,一双剪水双瞳中略含讥诮,薄唇轻抿,似笑非笑。
萧绎早摸清了她这怪异性子,倒也不计较,只说:“过来坐会子吧,朕倒是许久没同你好好儿说话了。”萧绎独眼,甚喜诗书字画,崇尚儒学,推崇孝道,又满腹经纶,遂养成了这不温不火的性格,举手投足间一股子儒雅风流。
“妾身份低微,万万不敢与陛下同席。”
果真如此。萧绎叹了叹气,手一挥道:“你们都退下。”衣袍联袂间,宫人们尽数退去,空荡荡的前殿里只余昭佩和萧绎二人,无言以对,沉默地站着。终究还是萧绎先打破岑寂:“昭佩,你这般梳妆,也太辜负了自己的美貌。”
的确如此。昭佩心知肚明,一面素颜朝天,不施粉脂,容颜清丽;另一面蛾眉入鬓,秀脸芙蓉,装扮妖娆。任谁一瞧都会惊吓不轻,恍惚间觉得是两张脸拼凑而成,甚是诡异。
昭佩不语。
萧绎上前握住她一双柔荑,她不挣扎亦不迎合,萧绎又顺手替她拢了拢鬓边的碎发,她向后退了一步。萧绎低头蹙眉:“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昭佩,你和季江的事已经传得满城风雨,这我都生生忍下去了,你还要我如何才肯罢休?”
昭佩莞尔一笑,刹那如姹紫嫣红开遍:“除非你把后宫三千都休掉,立我为后。”
“别胡闹。”萧绎半是宠溺半是无奈,道,“昭佩,你对我不公平,当初是你助我登上大位,哪个皇帝不是妻妾如云?她们都是权益所纳,对你,”他指指自己的胸口,“我的心从没有变过。”
“这样的话,你说过几百遍了!”昭佩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浑身战栗不止,“萧绎,你如果对我真心不改,会让我由妻变成妾?会十天半月都不瞧我一眼?会由我和季江暧昧不清不闻不问?会任王贵嫔当众羞辱我却视而不见?会……”
不由她指控完,萧绎便倾身,双唇覆上她的樱瓣,把她的话如数堵回了腹中。他不顾她的拳打脚踢,温柔地辗转、舔舐,仿佛只有这样,才足以证明他的真心。
偏偏昭佩是个不领情之人,三五两下推开萧绎,紧接着就是脆生生的一耳光。
“萧绎,你混蛋!”
萧绎犹自恍惚,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只觉得惊痛之余更是心疼。“昭佩,就算你恨我,也替方等和含贞想想……”
昭佩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现在方等和含贞都长大了,我何须过问?萧绎,我们一开始就不该在一起,这是一段孽缘,是孽缘——”
“昭佩!”
昭佩以为他还有什么话辩解,萧绎却是愣了半晌,才摇了摇头叹息喃呢:“你一定要这样折磨我们?我们好好儿在一起不好吗?昭佩?”
“好好儿在一起?”昭佩只觉得心寒,越来越冷,像落进了冰窖一样。她哈哈大笑,绝望地指着萧绎,已是泪流满面:“萧绎,你以前对我说过什么,你忘了?你说一生只求我一妻足矣,你没有做到;你说会让方等和含贞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孩子,我们有一个最幸福的家,你没有做到;你说……”她哽咽了一下,“你说你一生一世都将护佑我,让我在你的臂弯里,不用经历风浪……萧绎,告诉我,我要怎么再相信你?我做不到!”
萧绎面容惨淡地看着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怪异女子,忽然就想起了曾经花前月下、山盟海誓,彼时她温顺可人,活泼可爱,美目宛如泠泠的一泓秋水,娇俏地唤他:“七符,七符。”是什么,让她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眼见着那轮火红的日头渐渐沉下了殿宇,忽而一阵风过,昭佩单薄的身姿在风中楚楚可怜,一头青丝泼入灰褐的宫墙,衣袂翩翩间似真似幻,美得不真切。
恍惚中,萧绎以为她要乘风归去了,心便莫名地一紧,如溺水的人亲眼看见水没过了头顶,绝望、挣扎、无奈、锥心蚀骨地痛苦着。
萧绎不知该如何消除她的焦灼,只能一遍遍说着:“请你相信我,昭佩,只要你相信我……”
承圣三年五月初一,萧绎指挥大军驻扎江陵,引起西魏动荡恐慌。萧绎明明把西魏的一切尽收眼底,却置之不理,醉心于老庄之道,对政事不闻不问。
这日正是午后,春光明媚,杨柳弄碧,百花争妍。昭佩瞧着风光好,难得好心情地去御花园走走,活络活络筋骨。移步至兰陵湖时,昭佩被那一派温柔吸引住了。沉静的湖面泛着微微的涟漪,在日光下宛如万千碎金跳跃翻滚着。兰陵湖四周是一片翠碧,连天的荷叶映在湖中,湖上湖下仿佛连成一体,湖上是湖下的极乐,而湖下又是湖上的另一个世界。遥遥望见湖中有一亭台水榭,朱阑黛瓦,琉璃桂华,鸟翼般的檐角饰以金镶玉祥云纹雕饰,亭子顶端立着一颗硕大的翡翠玉珠,隔着湖面蒸腾起的茫茫白雾看来,缥缈如同人间仙境。
昭佩心一动,一时兴起,道:“慧珠,本宫要去那水榭。”
慧珠顺着昭佩的目光瞧去,只见朦胧水雾中立着一朱色水榭,隔湖而望,那朱色像是被水洗过一般轻浮缥缈,却让人生出些莫名的向往。难得主子心情好,慧珠忙不迭应道:“奴婢这就去寻小舟。”
她走出几步又被昭佩叫住:“慧珠,不用船夫,本宫自个儿划船。”
船桨握在手上那一刻,心中的熟悉感如泉涌,昭佩有几分心神不宁,甚至一时间怀疑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她对慧珠道:“本宫去去就来,你无需跟着。”
慧珠却因有前车之鉴,死活不肯,欲哭无泪道:“娘娘,您就别为难奴婢了,要是您又不见了,皇上一定会大发脾气,要了奴婢的命的。”
昭佩不悦,横了她一眼。她本就生得冷,这一眼更像是给人撂进了寒冬腊月,可怜见儿的慧珠身上只穿着春衫,哆嗦一下,心想娘娘去了不一定会丢,但不让她去,自己就是肯定是不想要命了。遂道:“娘娘,您早些回来,奴婢就在这岸上等着您。”
昭佩这才笑着去了。
遁入碧荷水雾中,仿佛到了无人之境,昭佩心情大好,竟也哼起了歌:
“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
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
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
“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
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
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
婉转的曲调哼了半晌,昭佩才后知后觉自己在唱什么,立即噤了声。她怔住了,须臾之后索性丢了双桨,半躺在小舟里,在莲叶中荡漾。朦朦胧胧地,她仿佛又看到那个娇俏的妙龄少女,一袭素衫,眉飞色舞地唱着歌儿:
“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
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
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
“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
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
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
那接天莲叶的无穷之碧让她放开了嗓子,惊觉自己的嗓音原来如此美妙,像山间淙淙的溪流,林间鸟儿的啁啾,轻轻吟哦,心荡几许。她熟稔地划动双桨,却不意衣裙被荷叶盛的雨露沾湿,紧紧贴着肌肤,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
偶尔双桨被水草痴缠,偶尔衣裙被荷叶挽留,那雕花小舟终于推开浮萍莲叶,荡往湖中央。她嫣然一笑,带着青涩的愉悦,颔首时一股子娇羞看得人痴迷沉醉。正欲俯身整理裙裾,却隔水隐隐听得人声,笑吟吟道:“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昭佩回眸,那惊鸿一瞥,便注定了此生的纠缠。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萧绎,一身青白的袍子,手握一管白玉箫,隔着濛濛的水雾,只见得他黑发如墨,凛凛立于鸿鹄画舫之上,宛如清风皓月,芝兰玉树。昭佩看得痴了,萧绎将那管箫在手中打了个转,便又调笑道:“今夕何夕兮?”
昭佩霎时羞红了脸,暗自庆幸隔着一段距离,少年看不清。
她吐了一口气,竟不自禁将舟划到画舫边,扬起一张素颜,笑道:“公子好才识!”
闻声,萧绎徐徐低下头来。
昭佩一窒,却原来是独眼。但那一只如点漆的瞳眸里好似含着万千星光,璀璨无与伦比。他的一张脸清俊温和,薄唇轻抿,唇角微微勾起,恍惚间她觉得他不属于人间,他身上没有半点人间烟火气息,他应该是从天而降的神,让人肃然起敬,不敢亵玩。
萧绎笑意更深了一层,道:“姑娘能听懂,又何尝是才疏学浅之辈?”
昭佩笑而不语。萧绎道:“方才听姑娘的歌声,只觉得美妙无比如同仙乐,姑娘可愿意赏脸,再为在下歌唱一曲?”
昭佩面薄,撅了撅嘴:“不唱。”
“那姑娘如何才肯唱呢?”
昭佩一双美目滴溜溜一转,捉狭道:“不如你把我请上你的画舫,良辰美景配佳人?”萧绎含笑称是,扶着昭佩上船。他掌心的温度渡来,直漫上了昭佩的双颊,她只好低垂着头,唯恐萧绎看见。萧绎却淡淡而笑,自顾自道:“这画舫名为探秋,是爹爹送我的生辰礼物。”
引得昭佩不禁羡慕不已:“你爹爹待你真好!”想徐家也算是大家大户,可爹爹从不送她如此名贵的礼物,甚至甚少允她外出。可她不甘囿于一室之内,常常绞尽脑汁偷跑出来四处游玩,再被爹爹逮回去狠狠地训斥一顿。
不料萧绎面上却没有几分欢颜,笑容中带了一丝苦涩。
很多年之后,昭佩才读懂那丝苦涩,亲情是身为皇室所得不到的,他们拥有一切,唯独不能拥有真情。昭佩从回忆里惊醒,猛然想起兰陵湖中的水榭,忙不迭划动船桨向湖中心荡去。
终于来到水榭前,她一抬首,心中大震,温暖、感动、苦涩、震惊翻涌,只见那块木匾上,烫金二字:探秋。原来他为她铸造了一切,铸造了梦一般的过往,她却现在才知道。
昭佩将自己埋入双膝,任凭泪水肆意,脑海里反反复复是萧绎运墨自如的模样:
紫茎兮文波,红莲兮芰荷。绿房兮翠盖,素实兮黄螺。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鷁首徐回,兼传羽杯。櫂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故以水溅兰桡,芦侵罗褠。菊泽未反,梧台迥见,荇湿沾衫,菱长绕钏。泛柏舟而容与,歌采莲于江渚。歌曰:“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
题曰:采莲赋。
用女子的视角解读家国大事,难免小气,但却是我对这独特女子的一点宠爱。由于史坛众说纷纭,小说将各种说法融合折中,有许多历史漏洞,请历史迷轻喷。这只是一个我脑中的故事,一段我脑中的梦,与历史无关。希望能作为看官大人们一点娱乐材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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