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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中阴市法会杀人案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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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因为和阗印一案的重要性,刑警大队所有人都是一宿没睡。在办公室不知道灌了多少杯咖啡的缎君衡揉揉额头,正准备换过一份材料的时候却接到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城市东街传来几十声枪击声,怀疑是地下势力在火拼。
对于严禁个人持有枪械的中阴来说,闹市区鲜少会发生枪击案件,更何况是双方火拼这样的事情。缎君衡抓起配枪警帽就向外走去,门外所有的警员也在第一时间丢开手中的资料,集结完毕。
等到刑警大队的人赶到现场时,现场已经被初步处理——事发地点附近有一所三甲级综合医院,在有人报警并拨打120之后,救护车在第一时间赶到并送走了所有的伤员,经过初步问询筛查,受伤的人都是居住在此地的普通居民,在枪战发生时不幸被流弹扫中。而现场除了这些市民,还留下了三具尸体。
事件发生在闹市区,枪战发生的时候四周那些惊慌的民众在第一时间就破坏了这个现场,而之后的紧急疏散与救治更是让现场凌乱不堪。
缎君衡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地狼藉。三具尸体孤零零地躺在地上,鲜血从他们的身下向四周蔓延,暗红色的血渍仿佛泛出冰冷的色泽。
“全部都是一枪毙命。”粗略地检查过尸体,黑色十九低声说着,“他们手腕上有个相同的刺青,应该是属于同一个组织。”
“与他们交战的另一方可能拥有一名神枪手,甚至是一名出色的狙击手。”缎君衡打量着死者腕上的刺青,快速从脑海中调出自己记录下的资料,“这个刺青与本地一个叫‘朝佛会’的组织标识十分相似,派出一组人从那边下手找找看。”
他目光逡巡一圈,在心底快速分析模拟着当时可能的场景后,最后朝东南方向走去。
东街是中阴市的老城区,拥有相当悠久的历史。但与这历史相对应的,却是这一片城市楼房的古旧、纵横交错的巷道、以及一入其中如入丛林的无奈。
但缎君衡在中阴市这片地儿扎根了那么些年,各个城区他不敢说万分熟悉,但相当熟悉还是称得上的。循着四周那散乱的痕迹以及其中隐约透出的线索,缎君衡的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停在一条小巷的前面。
或者是刚刚那一阵枪响的缘故,大街上分外地安静,两边的店铺也都匆匆掩着门面,偶尔可见二楼及以上的楼层窗户只是轻轻掩着,无数双好奇的眼睛在窗户后面悄悄注视着街上的场景。但是当缎君衡的目光向楼上扫去的时候,却总是见到那些旁观者匆忙关紧窗户的动作。
对于习惯了平静生活的百姓来说,当电视上才能见到的枪战突然发生在身边,民心浮动的程度可想而知。处理这种情况,除了市领导的出面之外,当地基层的工作人员才是此时最好的助力。
“当地的片警到了没?”缎君衡一边问着身后的十九,一边扫视着四周的环境,最后将目光停滞在巷口的某个位置。巷口的墙上有一道子弹擦过的痕迹,循着弹道痕迹,在不远处的地上可以看见遗落的子弹壳。
“警力已经到位,急救中心留下一辆救护车待命,最新接到的消息是市长正在往这边赶来。”
“他也来了啊。”缎君衡随口说着,将手中取证完毕装着子弹壳的袋子递给十九,“你去跟此地的片警联系,在他们的帮助下去询问四周目击者,尽量拿到有用的口供。我自己在四周走走找新的线索。”
十九接过袋子,“如果市长问起你怎么回答?”
“线索不等人,至于其他的说辞你自己发挥。”缎君衡蹙眉,他可没太多时间浪费在陪宙王作秀上,更何况他现在的职位不过是小小的刑警队长,要接受采访或者安抚民心,都有着太多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嗯。”轻应了一声,十九也不多话,临走的时候顺便带走了原本跟在缎君衡身后的另外两名警员。
三分钟之后,独自一人寻找线索的缎君衡已经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缎君衡是谁?缎君衡是多年奋战在刑侦第一线的老刑警,是被众多穷凶极恶之徒怒称为“那只比狐狸还狐狸的猎犬”的警察,是浮沉多年从来宠辱不惊的警界传奇。只要给他一点线索一点提示,他就能顺藤摸瓜按图索骥找到最后的答案。
所以当缎君衡看见质辛留下的标记后,十分轻易地就循着他那潜藏的提示找到了一栋破旧的半废弃大楼。
第一眼,缎君衡就看到了躺在楼梯拐角的质辛。他快步上前,在质辛抬起枪口对准他的时候依然毫不犹豫地走到对方身边,半蹲着查看他身上的伤口,仅仅是简单的一眼,就能看到他右腿和左肩各有一个枪伤,虽然已经简略处置过但也只能做应急之用。
“臭小子,你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跟人枪战火拼,然后将自己搞得奄奄一息吗?”缎君衡的话语虽然染上几分怒意,但是其中的担忧却是怎样都掩饰不住。
质辛缓缓将手枪放下,搭在扳机上的手指却不曾松开。他眯着眼看着缎君衡——事实上他也没太多力气睁开眼睛——轻哼了一声,但是全身因防备而僵硬的肌肉还是一点点放松。他微抬起左手,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光凭肉眼就能看到被打碎的肋缘和里面暗红的脾脏。
缎君衡紧绷着脸,将随身携带的止血收创药物洒在对方伤口上,并撕掉对方身上的一截衬衫为他快速处置伤口,饶是如此,在场的两个人都明白这样的简略处置不过是暂时压下伤势,就算质辛因为当年的生化实验而拥有着迥异于常人的强悍体质,仍是需要尽快送往医院进行一些外科手术处理。
但是他们也都明白,缎君衡身边有多少眼睛盯着,就算他有办法送质辛前往就医,这中间也不知会搅进多少利益纠纷。
缎君衡相信质辛不会不给他自己留点后手,但是眼前那可谓称得上凄惨的现状却让他仍是出口问了一句:“确定无碍?”
“嗯。完全撑得住。”
“被你赞为相当靠谱的手下呢?”
“出了点状况。”虽然不曾彻底放松戒备,但许是身侧的人可以让他安心,质辛的神色愈发闲散,眉宇间也泄出几分倦意,“虽然意外多了点,但是好歹将潜伏在我身边的钉子揪了出来。比起这个,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就算你的身体比起普通人强悍太多,也不是你以身犯险的理由。”
“这都是跟您学的啊。”质辛低声嘀咕着,眼见自家父亲的眉梢微微扬起,却是轻轻抬手做了一个静音的手势。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快速向这里奔来,对方在发现现场不止有一个人的时候,脚步声戛然而止。
今天第二次被人用枪指着的缎君衡抬头看向来者,“久见了,闍魇那迦。”
等到闍魇那迦带着质辛离开,缎君衡将刚才无意识被他洒空了的药瓶子重新塞回口袋里,才起身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处亟待拆迁的老巷子,四周的居民早已搬迁完毕,墙壁上还能见到用大红油漆写上的“拆”字,门窗半敞着,在风吹过的时候还能听到吱呀呀的声音。思索片刻,缎君衡脑海中就浮现起曾经看过的与此地有关的资料。
曾经有开发商看中了这边的地盘并开始一系列投资,但是政府相关部门却在不久后发布了一道新的政令,要求老城区所有的建筑物都不能超过十五米的高度,开发商看无利可图,剩下的工作便也就此停滞。而这一小片区域也就此冷淡下来,成为东街这片老城区的一片死地。
也正是因为这里的特殊性,此地最初常有一些不能公开的地下聚会。但随着警局等相关部门加大对这一城区的扫荡力度,那些走黑路的被围剿抓捕的次数多了,这里的小巷子也真正冷清下去。
不过若是有心人利用此地的地形,再加上合理的布局,倒是一个非常适合请君入瓮的埋伏地。检查完现场,对于整件事情的发展有了大致的了解后,缎君衡打开刚刚被他关上的内部通讯设备,“在A3区发现了血迹,但没有发现任何嫌疑犯留下的踪迹,过来两个人打扫现场,其他人继续搜索有用的线索。”
下一刻,从耳麦中传来一道霸气而不容拒绝的命令,“缎君衡,过来见我。”
对方没有任何的自我介绍,也没有多说任何的废话,但听到这句话的所有人都知道,说话的人是亲自赶赴现场的中阴市市长,被人称为“宙王”的孤城不凡。
缎君衡默默扶正头上的警帽,快步向外走去。他虽然不能通透到什么都知道,但也知道那个“朝佛会”的当地组织明面上是一个民间的宗教活动组织,但实际上却掌控着中阴市一半的地下势力,警署方面对这个组织一直有追踪跟进,许多资料都指向这个组织跟隔壁的佛原市有着相当密切的联系。
朝佛会对质辛的设计追杀,六独天缺对质辛的分外关注,层层叠叠,看似毫无联系,但却又都透着那么一点奇怪的感觉。缎君衡抬头,可以清晰看见远方那高耸的广告屏上滚动播放的万佛法会的宣传视频。
在这以华丽阵容包装的张扬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而刻意回避的质辛,究竟又在躲避……或者说设计着什么?
8)
缎君衡远远见到宙王的时候,他正被一堆媒体包绕着采访各种问题,而六独天缺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警惕着扫视四周的状况。没有人会怀疑一旦有任何突发状况,六独天缺绝对会以己身为宙王搭驻起一道稳健的人肉盾牌。
就算深刻了解宙王的本质是如何残暴,缎君衡也不得不承认在面对公众时,宙王还是维持着相当的风度与自信,一如当初他连任市长之职时发表的就职宣言那样带着令人期待的光芒。只可惜靠得越近就看得越清楚,就算缎君衡当初曾经对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学生有过一定的期待,也在一连串的事实后默默放弃最初那被人评价为“愚昧”的期待。
作为一个中阴子民,如何能够不期待在任的市长是个有责任心且有抱负有担当的人?
中阴市与隔壁几个城市的状况都有些不同,中阴市是由曾经的中阴国演变而来,虽然此地早已融入了现代社会,但是有些东西从根子上仍与当初的政权密切相关。譬如说,宙王所在的孤城一脉掌控着中阴的经济命脉,所以历任市长都是出自孤城家——在绝对的权利与力量之前,所谓的民主不过是一层虚伪的空壳。
宙王在少年时期就被上一任的孤城家家主兼前中阴市长指定为继任者,他可以说从很早就开始接触政界和商界的事务,年少时他那暴躁的脾气还轻易暴露在大众面前,但现在却收敛得极好。只可惜,那份修身养性的功夫至今尚未能从表象化为真实的内里。
等到宙王接受完电视台的采访,缎君衡才走上前去。面对着缎君衡,宙王早已连假面都懒得换上,进入警署的通勤车之后,他狠狠将手套摔在桌子上,“和阗印的死亡事件尚未调查处头绪,东街这边就又出现这么大的混乱,缎君衡,你这一次的安保工作实在是让人失望。”
“这次的万佛法会,警署上下所有能调动的警力都已经调动部署,但依然出现突发的案件这也是人力不可控制的。”
“哈,没用就坦白承认好了,老师您从来不是那种推脱责任的人。”宙王在最靠里的位置上坐下,对着缎君衡做出一个请坐的手势,但是话语中却是毫不留情的奚落。
缎君衡微微一笑,“如果没有人刻意隐瞒线索的话,搜查起相关的资料并找到突破口或者不会太困难。但现在整个刑警队的工作都陷入一种胶着的状态,没有切入点,自然不能快速交出满意的答卷。”他直视着宙王,仿佛想要看破他极力隐藏的秘密,“市长阁下,您究竟在担心什么?担心和阗印的死亡真相被爆出后,媒体会借着他跟您曾经的关系将矛头指向您?您这是对自己掌控媒体的能力产生了质疑和动摇吗?”
“不,我只是开始怀疑你的能力。”宙王抬手做了个手势,他身后的六独天缺将几份报纸递到缎君衡面前,每一份报纸的头条都是和阗印的死亡事件以及对中阴市环境是否安全进行的质问,“媒体在等我交出一个答案,那么我敬爱的老师,您觉得您会在什么时候抓到凶手解开谜团?”
“只要您给我一点线索。”缎君衡并不去看眼前的报纸。不用仔细阅读,他也知道上面会写一些什么。他仍是坚持等着宙王的答案,他知道只要宙王点出方向,他目前的疑惑就会迎刃而解。
“很好。”宙王似是赞许地吐出这么两个字,但眼神却是倏然冷了下来,“我给你你想要的线索,但是在万佛法会正式开始之前你必须结案,否则你就把你身上的这身警服扒下来!”
“两天时间啊。”
“怎么,太短?”
“不,足够了。”与宙王敲定这份君子之约后,缎君衡拿着宙王给予的情报,行了个警礼之后转身离开。
宙王眯眼看着缎君衡走出车厢,那挺直的脊背不由让他从鼻端喷出一声轻哼。六独天缺依然沉默地站在宙王身后,并不发表任何的言论。直到宙王对他交代了几句什么,他的脸上才显出一丝凝重,跟着退出了车厢。
缎君衡下车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斜倚在警车边上,蹙眉凝思的黑色十九。缎君衡上前拍了拍自家大儿子的肩膀,“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他没为难你吧?”看到缎君衡,黑色十九紧拧的眉心才一点点松开。
“少年老成。”缎君衡嘀咕一声,却在对方眼刀扫射过来之前佯装自己刚才什么都不曾说过。在不孝子质辛离家出走之后,他怎么觉得自己在家里越来越没威严了呢?这般腹诽着,缎君衡的爪子仍是趁着黑色十九不注意的时候顺了一下对方的银白色长发,“不止没有为难,还奉上了一份大礼。”
“嗯?”如果宙王会那么好心,那么太阳就可以欢快地从西边升起了。
“来吧,关于和阗印的死亡案件,我们终于有了最新的线索。”缎君衡抬起手,在他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个小巧的U盘,“正如我们猜测的那样,和阗印的死亡绝非源自普通的财务纠纷或者与人结怨,而是跟国际大毒枭扯上了关联。”
“哪个毒枭?”黑色十九的神色愈发凝重,那些该杀的毒贩们,手段一个比一个残暴,而他们一手促成的各种报复灭门案也是屡见不鲜。
“不,你该问的是,和阗印跟哪些毒枭有关。”缎君衡手指轻轻一动,U盘就滑入他的掌心,“近几年来,中阴市越发的乌烟瘴气,虽然警署这边挖出了几条运毒贩毒的线,但是相对于整个中阴市存在的毒品市场来说,被抓到的那些不过是一些小鱼。我一度怀疑,中阴市上层有人跟毒枭有合作,并为他们开启便利之门。”
黑色十九隐藏在红色框镜之后的眼神微微一凝,他转头看着缎君衡,双唇悄然抿直,“你怀疑的是——”
缎君衡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和线索,任何猜测都不过是凭空的假想。这一次,宙王可是忍痛放出了这么多的讯息,如果我们还不能趁此机会捞几条大鱼,那就真的对不起对方的贡献了。”
阳光下,缎君衡眯眼笑着,那神色分外的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