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国盛世录之红尘劫》空忆舟

5、五 记年-迷惘

　　今年云都的初雪，似乎是下得分外急切。在江底修炼百年，却也没有见到这样的一场声势浩大的雪，江面一夜之间结了冰冻，整条护国江都成了一弯白日明月。上一次看到这样的一场雪，还是在百年以前，他离开的那一天。
　　从江中化为人身出，百余年来未涉足人界，或许是不想面对那些物是人非，又或许是还存在着他还在的念想，她不去，他便在。现下出来，人间是何等光景已是不知，变幻的衣裳依旧是百年前云国女子喜穿的样式。
　　沿着江岸不急不缓的走着，雪如万千彩蝶飘舞般落下，江岸没有行人，雪都及到了脚踝。如今云国仿佛凋零了，半点也没有他在时那般繁华。依然记得有一年，她想看雪，他便在护国江设宴，不少书生在宴上意气风发挥斥方酋。她伴在他身边，伸手就可触及，就连呼吸里都是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味。
　　原以为这白雪皑皑的江岸就只有她一人，却不曾想不远处还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拿着一壶酒站在江边，他似乎不觉得冷，只一昧的望着江面出神。
　　这人是她这百年来看见的第一个人，如同百年前从江中睁开眼，看到的第一眼是他般。
　　心里蓦然一怔，莫不是他？靠近几步，想将那人看的清楚些，脚下踩到枯枝发出声响来，那人回过头来，是一张陌生的脸，不是他，连眼神都不是。
　　云国宁王苏寰已经殁去百年，因他是她的劫，往生薄轮回命盘上她皆寻不到他的名。
　　朝那书生微微的欠了身，抱歉一笑，正欲继续往前走，那书生却忽地说了一句，“在下宁阳玉成，今日在此凭吊寰帝苏寰，无意惊动姑娘，还望见谅。”
　　书生玉成一脸不知所措，她却抓住了他说的话，“你在凭吊他？你敢直呼他的名字!”语气凛然，仿佛自己还是那个天女记年，在朝堂上呵斥那些质疑他的大臣，不容任何人说他半句。
　　玉成瞠目结舌的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色厉内荏的指责他，“史书记载寰帝殁在冬天，我对他很是敬佩，便趁今日下雪来此凭吊他……云国已经覆灭几十年，百姓对于寰帝的名字也不用避讳。”说着拿起手中的酒，向记年示意。
　　记年一楞，还想训斥他的话哽咽在喉中，半句也说不出来。过了半晌，才开口问道，“苏寰他，他的子孙没有统治好云国吗？云国那么昌盛，怎么会覆灭了？”
　　玉成道:“寰帝在继位初年便派了天女记年寻求长生药，寰帝以为长生指日可待，宫中便没有立后，妃子也没有。寰帝殁的时候，记年才回宫，长生药没有寻到。寰帝无嗣，是亲王继的位，亲王昏庸暴虐，农民军起义推翻了云国。”
　　不可置信，当年自己的离开，在世人口中竟成了寻仙求药，“记年离宫求药是谁告诉你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
　　“史书上是这样记载的，学生不敢妄言历史。戏台上也有伶人在唱寰帝与记年的故事。可惜了一代帝王竟相信长生不死的无稽之谈，误了云国。”玉成摇摇头，感叹苏寰的愚昧。
　　风渐渐大了起来，吹散了还在空中纷扬的雪花，百年未流泪的眼眶不自觉的湿润了。
　　他不是相信长生不老，他是在履行他的诺言，他说他不会娶别人，就一直未娶。他还相信她会回去，他从未放弃过等她。
　　还以为自己于你而言，只是一个如工具般存在的意外，却不想在你心中，我已是一场传奇。
　　雪纷纷下，方才泪眼婆娑的姑娘已然不在，玉成愕然惆怅的望着姑娘站的方向，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恍若刚才，只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