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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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爷跟威廉的合同我早看过，国内不能自主生产洋布纺织机，要从英国进口，威廉家就是做这个的，早年也是纺织卖布，后来赶上了工业革命的春风，开始转为生产机器，传到威廉已经是第三代了。
他家是为数不多肯往国内售卖机器的生产工厂，但是这个时代买机器不包售后也不怎么考虑损耗，大部分都是一锤子买卖，所以今天的过程其实就是威廉跟我坐地还价的过程。
我先领他参观了梁家预备出来的生产车间，当然这时候不叫这个名字，就叫纺织间，下面也没有英文标注，威廉先生不会中文，但是看的很认真，手中拿着本子时不时地写点什么，带着圆片眼镜，是一个很标准的外国人形象。
七爷之前给我安排工作，暗示过这位有翻译，但翻译不会跟他同一天落地，我们有大概两天的时间差，所以才要求我在今天之内把事情搞定。
工厂范围不大，合同也远没有后世详实，这一切搞定的时候甚至还不到午饭时间。因为一早威廉展现出了对于中餐极大的热情，于是我本着饭桌谈问题的好习惯，建议威廉先去休息一下，等到午饭时间再详谈。
问题就在这里出现了，威廉没听出我话里午饭代表的意思，直接拿出他记录的本子开始分析，他几乎不跟我讨价还价，每一台机器的价格都是定好的，唯一需要商议的是机器的数量，数量越多，运送价格就会越贵，损耗的可能性也就越大，生产时间也会相应的变长，就会产生更多的意外，损耗的价格是两家均分。
考虑到这些风险，从威廉的角度来说他不希望一口气订购太多，甚至频频暗示我还有后续合作的可能，但这跟七爷的要求恰恰相反，七爷的意思是能多少就多少，损耗费七爷可以全盘出。
“严先生，这个交换条件并不公平，你们的利益大于我们的。”
我洗耳恭听。
威廉见我态度良好，又继续说：“如果我们卖布往你们国内，收益会更大。”
我有点听明白了：“但是你的工厂并不生产布匹。”
威廉笑了，他的表情自信混合怜悯：“你要知道原材料是最便宜的。”他左眼写着黑心，右眼写着盈利，我清了清嗓子：“销售渠道呢？”
“那就要看你们的了，我的朋友。”
威廉要自己插手到这门生意里，彻底不卖机器给我们，通过我们把他们的布匹卖出去，形成渠道之后，出口转内销。
“这可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威廉没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他说：“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我是彻彻底底懂了，之前我还在想为什么一个大工厂的继承人会远渡重洋来到一个这么并不富裕的国家，摆出一副交朋友的心态，连个翻译都可以不带。
他相信我们会接受他的条件，我也相信他随身携带的包里有两份完全不一样的合同。
我委婉地笑了笑：“我需要去咨询一下我的主人。”
威廉慢条斯理地把包中的一份文件抽出来，上面放着一小块银子：“等确保了后续条件之后，我方会考虑卖给你们五台机器，以示诚意。”
五台，数量拿捏的很好，是一开始我们合同上写的一半，我很恐怕七爷会答应，因为没有理由拒绝，威廉实在是很聪明，是我笨。
我看着威廉，心里下了一个决定，牡丹一直在我身后：“你去帮我跟七爷说，威廉只肯卖五台。”
五这个词儿威廉可能已经认得了，看着牡丹笑了笑，牡丹抬手挽了下鬓角当作回礼。
我抬手叫了两杯茶，开始跟威廉胡扯两国茶文化不同之处，我其实并不急，这个时候急的是威廉，眼看着到了饭点，他开始频频看表，我没有表，通过太阳略微估算时间，建议我们边吃边聊。
威廉不同意，他说：“那位美丽的姑娘，回来之后不能找到我们，也就不能决定生意了。”我笑道：“地方并不远，等她回来，会有人告诉她我们的位置。”
威廉想了想，起身跟我离开了，我们边吃饭边等，一直到接近下午两点，牡丹才回来。
七爷只给我留了一句话：“他怕死，你也怕吗？”
我点头当知道了，然后用公筷夹起一筷子菜放到威廉盘子里：“这是招牌菜，你一定要试试。”
威廉用手帕擦了擦嘴：“既然已经回来了，让我来…”
“不急，先吃。”我回头看了眼牡丹，她就什么都没说的退了出去。
我的手心里捏着一把汗，先让我吃几口缓一缓，再想个辙。
威廉怕死，他不想死，他想赚钱，好日子谁都想过，但是他又没那么怕死，不然他不会只身来这个语言不通的地方。
“这里的菜还可口吗？”
威廉这时候也不着急了，可能是我的态度给了他错误的信息，让他觉得我们一定会同意，边点头边有样学样用公筷夹了菜放到我的盘子里。
我一口一口地吃进去：“先生，谁都想赚钱，我家主人能吃下你的货，我必然也能。”
“而且我可以赚的更少，来让给你们更大的利。”
“所以？”
“所以，只要你能卖给我家主人十台，剩下的订单他不同意，我可以。”
威廉的眼光已经开始变得欣赏了，我沉下目光，这样看人会让我看上去更有野心且阴郁：“我们可以平分这个数。”我用手比了比。
他伸手拿起红茶，喝了一口，我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心仍然提在嗓子口。
“谁替你担保？”
我从袖子里排开一溜大洋：“我也有一点钱，第一次是够的，来回赚到钱就能给您答复。”威廉摇摇头：“不要银币，要银子，金属。”
我转眼笑开：“这一定是个笑话，谁会随身带着银子走，银币方便。今天下午，我会将我主人的银子和我的一并给你。”
“你也会到那里吗？”
“当然。”
威廉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等你。”
他出去之后，我深吸了一口气，只要这个事情定下，再保证他跟七爷没有面对面的时候，那事情就算尘埃落定了。
威廉不介意是谁准备接下来生意，他只要确保他不亏本，能卖出去，我就将是他打入市场最根深蒂固的一枚棋子。
事情走一步看一步，今天先过去再说。
七爷什么都料到了，唯独没想到我不怕死，不是对着威廉，是对着他。
威廉签订合同的第二天，我陪着他接了他自己的翻译，又把二人一并送上远行的船只，昨天商议之后，威廉收了我大笔的封口费，答应我在跟七爷的往来信件中绝口不提我们的交易，并且保证在一个月内，洋布会随着机器到达附近的港口。
这话我倒是信，因为他冲的不是我，是我背后的七爷，我假借七爷之口将生意拒绝，再自己截下来做，必然是胆大包天的，七爷跟他交流没有障碍，如果他信不过我，自然可以把事情捅给七爷，但是他没有。
一来二去之间，就是我的可乘之机。
威廉走了，金海能活，病也安排人治了。
可就在我送走了威廉的第二天，我就得到了金海的死讯，牡丹打听完了回来说是小胡子下的手。
我早该知道，七爷不管他，但小胡子颇恨，他现在跟原来几乎不能对比，我是真真正正地从他手里夺了权，这让他太痛了，他睚眦必报，便必然要夺了金海的性命。
我吃饭的时候特地要了一小杯酒，洒在地里。
牡丹在我身侧幽幽地问：“你怎么总是把同情心用在这种地方？”
我自嘲地笑笑：“什么同情心，我这是祭自己，如今我累起来的罪也够被审判几次了。”
“没有你金海一样会死。”
我摇头，门口悠悠飘起了雨，问牡丹：“今年雨水好吗？”
“应该还…不算少吧。”
“哎…最起码有个好收成。”
这天一早，我正在屋中睡着，就听见牡丹过来敲门，声音很急促，我念在自己中衣穿得很整齐，就让她自己进来，她形容非常慌乱，钗子没上，素面朝天，只简单套了件外褂：“胡大志派人过来砸门了。”
我刚被吓醒，接着又摊在床上，瞬间起了一身的冷汗，回牡丹道：“先让他砸一会儿。”
“……”牡丹不说话，只看着我。
“啧，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真进来，你且去洗漱，我们一会儿从侧面出去嘛。”
“他砸的就是侧面。”
“…那就从小门直接去七爷那里，他这个时间应该正在洗漱，一会儿用早膳。”
我跟牡丹还住在七爷这里，我除了简单的几件衣服，东西还没有牡丹多。
外面的声音一刻未停，牡丹匆忙地跑出去，我快速穿好了衣服，哈欠连天的等着她，不一会儿，她简单洗漱过后回来看着我。
这院子小胡子肯定没进来过，不知道其实有个小口直通七爷院子，走个几分钟即可。
我悠悠闲闲地走，牡丹在后面急急忙忙地催，时间点赶得巧，七爷刚吃饭，这个点院子里没几个人，就是平常伺候的几个小丫鬟，梳着大辫子利利索索的都很可爱，只有我后面拼命催的牡丹不可爱。
我跟牡丹站在门口，看着七爷慢条斯理地吃饭，直到他最后一口粥下去，抬眼睛看我，我示意牡丹上前，她看了我一眼，柔柔地说：“胡大志派人砸院子门，我跟哥哥受不住，往七爷这里躲一躲。”
七爷回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严四你跟我去书房一趟。”
牡丹拼命冲我眨眼睛，我心里憋笑，狐假虎威道：“牡丹，七爷让你先下去，不回院子就随便找个地方避一避吧。”
“混账！”
我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迎面就一只瓷碗正中我的额头，然后掉在地上碎成几瓣，我被砸的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暴怒的七爷。
“金海怎么死的你忘了？你也要替我说话吗？”
七爷意不在此，是借题发挥，这由头只是个幌子，他知道了我跟威廉的那一笔。
我闭上眼睛，虽然早就猜到过事情会暴露，但远没想到会这么快。
周围一片寂静，半晌七爷喊道：“你们先带严四去书房，我要跟他好好算帐。”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