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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年月月 ch16 ...
16.
「喂!等一等~」脚虽然跟着跑,但其实根本搞不清楚状况的约翰,试图叫这名拉着自己的陌生女孩停下来,但接连呼喊几次,女孩都像是没听见,专心致志继续狂奔,彷佛在躲着什么可怕的事物,「小姐,拜托,等一下——」
与方才相比,约翰这次的叫唤声微弱不少,但女孩却奇迹似地听见了,脚步渐缓,最后停在原地。停下来的女孩迟迟不开口,让约翰一直忍不住想讲话,但看见女孩沉默的背影,不知为何予他一种奇异的内疚感,让他跟着保持沉默。
「不会吧?」女孩的声音听来很熟悉,口气还有几分不可置信的惊异和怨怼,「你认不出我吗,约翰?」
「十、十代!」
转身与约翰面对面的「女孩」,神色是少见的肃穆,脸上化着淡妆,深色的眼影将五官轮廓称得更立体,乍看之下令人惊艳。不过,因为妆不浓,仔细看还不至于太难认人。倒是粉底和腮红令十代本就偏白的肤色,更显得白里透红,细致光滑。即使是从正面看,都很像从壁画走出的埃及贵族少女,何况是背影?
约翰很不争气地为自己开始找理由。
谁教十代自两人相识以来,从没有过这种没有表情的表情,不像发怒,不像忧愁,什么都感觉不到的冷凝。而这种表情,成功地为约翰带来无比的罪恶感,尽管约翰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什么。
「搞什么,原来你认得嘛。既然这样,一开始叫我名字就好啦!叫什么『小姐』?」十代忽地垮下脸来,扯着头发苦笑,
「啧,这头假发超热的!真不知道伊西丝是怎么给我戴上去的,扯不下来……」
「小心别乱动!」随十代粗鲁的动作,发饰也跟着摇摇欲坠,看得约翰胆颤心惊,「你是说……这些行头是伊西丝局长跟塞丝哈特小姐给你戴的?」
女人的恶趣味有时还真令人惊奇,原来她们所谓的「适不适合」指的是衣服啊。不知怎的,约翰松了口气。看到十代这身打扮,他似乎可以理解两人非把十代抓去换衣服的原因。
「就是说啊!我是男生欸她们有没有搞错?裙子这么长走路都不方便!」十代挥了挥手上抓着的裙襬,「……慢着!我的衣服!」
「什么?」
「我的衣服跟钱包!我所有的财产都还在更衣室里!还有球鞋!」十代顿感大事不妙,「难不成我得穿这一身走到外面去吗?还有我的饭!我的饭!没钱我的午餐怎么办——」看着约翰的褐色大眼泛出泪光。
「好好好,我会帮你买啦,算我请你的好不好?来,乖,别难过……」
约翰上前环住十代的肩,安慰地拍拍对方的背。蓦然,四周发出不属于两人的细声碎语,让约翰不得不抬头看个究竟,却见周遭稀疏往来的十多名游客,有的指着他们窃窃私语、偷笑,有的甚至直接拿手机拍起来。
「你看看那女孩~穿得好美!」
「原来那件衣服是要这样搭才好看啊。」
「嘻嘻,感情真好。现在的年轻人还真开放。」
「可恶!我也想要有个正妹女友啊!太过份了!」
被四面八方、五味杂陈的目光直击,这回轮到约翰拉着不明究理的十代跑了。跑到一半,约翰才意识到自己抓的是十代的手,而不是他以为的手腕,不知为何,这个认知带给他莫名的喜悦。
直至不再见到其它游客的踪影,约翰这才停下来。
「约翰,怎么了?」
「没、没有啦,哈哈。」
约翰没讲明,十代也不再问下去,仅在对方笑着摸自己的头时,给予对方不满但更像撒娇的一瞪。那一瞥彷佛一根羽毛,轻轻划过约翰的心脏,麻养、柔软,又有点奇异的甜蜜。
「约翰你说,我的东西该怎么办?」想到自己的家当,十代不禁又苦起脸来。
「刚才跟有穆特企业的人跟我说,等出口还会有一间像刚才那种租衣服的店。等我们出去可以问问看,伊西丝局长有没有把你的东西送过去,或者看哪里能买到暂时替换的衣服。」回想先前与贝卡斯等人的谈话,约翰尽力安抚着慌乱的十代,「……先看看我们在哪里吧,这样才知道怎么出去。」
现在,两人终于能冷静下来,好好瞧瞧自己身在何处。从拱门望出去,大开的宫殿大门外,是一片连绵的古代市集,约翰怀疑,他们刚才应该就在市集的某处。进入拱门,是座有荷花池的小花园,而他们就在花园尽头,与长廊相接的地方。怎么看都像《竖琴手之诗》里,那座王宫中法老王最喜欢的荷花池。看来,他们大概是无意间跑进模拟场景的埃及王宫里了吧。
「我记得刚才有看到地图。」
十代带约翰按模糊的记忆走向大门。出了大门,两人果真找到展场示意图,以透明压克力版钉在宫殿外墙。可是,他们显然忘了最重要的一点:约翰是路痴,十代是比约翰层级更高的路痴,两个路痴加起来,通常只有迷路更严重的份。
「呜呃,这个嘛……」十代其实不太会看地图,找路往往都是凭直觉,方向感又差,也难怪常是愈走愈远离目标。
「看起来,这里并没照真正的古埃及宫殿仿制,只有王宫大厅、法老寝宫、书房、神官们的起居室和议事厅……」生在冰河地形发达的北欧,山路崎岖多变,居民的日常生活常虚地图辅助,这让约翰的地图阅读能力,先天上便比十代好上许多。
只是,「看得懂」和「到得了」,又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了。不然,依照常理,学生手册PDA内建地图的约翰,应该不会再有迷路的情形发生。然而,事实上,就算是待上两年的北方分校,约翰依旧照样迷路。
「听起来已经很多啦。」十代说,「这样看来,真正的宫殿岂不是比现在这个还要大几倍?那样大得太夸张了吧!」古代贵族生活的富足,是现代人无法想象的豪华多彩。十代蓦然想起这句伊西丝曾对他说过的话。
「穿过法老寝宫,便能走出王宫,之后会看到石板神殿。再往前,就是法老王的陵墓,穿过陵墓就是出口了。」约翰仔细研究展场地图,「陵墓的地图没有画出来。不知道他们会做成什么样子?该不会是真正的陵墓吧!」
「……埃及人非常尊重死者,打扰亡者沈眠是重罪,不太可能直接把墓移过来。不过,既然主办单位这么大手笔,我想那里应该会有什么惊喜也不一定!」
「喔~没想到十代你竟然对埃及文化这么了解?」
「哈哈,还好啦……」
伊西丝姐弟是守墓一族,老家就在帝王谷附近,穆特企业的大本营也在埃及,让十代从小就被灌输很多有的没的埃及历史常识,连那块决斗石板都已看过,即使再不爱念书,从小听到大的事情,总归还是能记得一两样的。
于是,会看地图但不会走路的路痴,跟凭印象随兴乱走却永远走不到目的地的路痴,决定先找最明显的地标「法老王寝宫」,之后再做打算。然而,约翰与十代着实低估了两人合璧的可怕威力,成等比级数暴增的路痴度,使两人走了快四十分钟,整间王宫都绕上一圈,这才气喘吁吁地站在法老起居室——旁边的小花园。
「幸好古埃及时代没有窗户。」看着隔开房间内外的一根根大石柱,约翰衷心松了口气。
十代已经按耐不住,一马当先往前冲,他的眼中已没有房内精致的壁画、神像与雕塑,只剩那张看起来很舒服的床。他开开心心来到床前,毫无顾忌地倒上去滚滚滚。
「哇~好软好舒服!不愧是穆特,就算是展示的模拟实景也弄得这么好~」
「等等,十代!展示品不是不能随便触摸的吗……」好学生约翰迅速跟上十代,试图阻止好友的违法行为。
「有什么关系?又没其它人在。」而且我是主办人的儿子,怕什么?十代很想这么说,而且他也相信约翰,可是,想到消息一旦走露所要面对的可怕后果,他只得选择乖乖闭嘴,「约翰也一起过来坐吧!」
十代又滚了几圈,面朝约翰。原本被他刻意提起拉高的裙襬,因为十代方才的动作,已经卷到可以看见大腿,假发也被他滚得略显蓬乱,脖颈的首饰不规则地朝十代倾身的方向歪斜,敞开的领口依稀可见白皙的锁骨。由于这套长裙本身就是露臂装,十代又是以侧躺的角度面对约翰,从约翰的角度往下俯视,活脱脱是个慵懒撩人的埃及美人,展露出的邀请姿态。
「怎么了?约翰?」罪魁祸首浑然不觉自己的诱人风姿,进一步催促着,「快点过来啊,走这么多路,昨天还熬夜玩通宵,你都不累吗?」
约翰未曾感到自己的心跳声有如此清晰过。
他用力甩甩头,决定把踏入展区之后产生的种种奇怪念头抛诸脑后,一边顺应十代迫切的期待眼神,暂时放下博物馆那些规矩,坐上床沿。
「熬夜的只有你,我可是有乖乖睡觉。」
本来跟十代同房的是一位不认识的红宿舍同学,在约翰提出要以学校分配给交换生的顶级套房,交换他与十代的双人房床位后,马上高高兴兴地搬走,让约翰顺利按照在校本部的模式,与十代共处一室。
「说到这个,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约翰!明明说好要陪我熬夜,自己竟然先睡着!」
「喂喂,我也有尽力想陪你啊,谁知道等着等着就……明明是认真起来一下子就可以解决的小作业,谁教你一定要看电视看到半夜才开始写。」
「是克罗诺斯老师太过份,修学旅行前一天还出作业!」十代愤愤不平,「而且……那两个女人的换装……短短十几分钟,比连续决斗一整天还累。」
说话间,十代缓缓移动身体,顺势把头放在约翰的大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发出满足的叹息。
「我大概可以明白。」从十代惊恐的反应便可感受一二。约翰想。他伸手抚摸十代的发,表情是满溢的宠溺和温柔,他惊讶地发现十代的假发竟然是高成本的真发,触感是近似真发的柔软,「累了?」
「有点困……」在约翰的腿上磨蹭磨蹭,十代的视线逐渐迷蒙,「让我睡一下,有人来再叫我……」
「等一下,十代,你靠枕头睡啦!」床上堆满好几个像抱枕的软垫,约翰尝试在不惊动十代的情况下构到,「用枕头不是比较舒服?」
「我不要,我要约翰……」以模糊的呢喃充数的回答。十代侧过头,阖上疲惫的眼,不一会便沉入睡眠。
「啊咧,真睡着了?」
约翰小心在不惊动十代的状况下,脱下身上外搭的水蓝背心,给十代披上。置身在这精心设计的展场,就连灯光都仿照盛夏的底比斯调整,若非不时有空调的冷气吹来,还真会令人误以为自己踏入时光隧道,重返古埃及十八王朝的辉煌岁月。
他的手一下一下地轻抚十代的背,心里顿时奇异地充满前所未有的安逸满足。他忽然停下手的节奏,改而环住十代的肩,爱怜地把人紧搂在怀。
能够和十代相遇,来校本部交换一年也值得了。约翰想。
「马利克……这样好吗?」
「那当然,我们被姐姐操了好几个月,偶尔跷个班也不为过吧。别告诉我你不累。」
「……我只是很少做这样的事。」
「有罪恶感吗?」苍金发色的埃及青年,恶作剧似地问。
「不,很新鲜。」摇着熏衣草色的长发,纤柔白皙的日本青年漾出纯真的微笑。
「竖琴手之诗」特展的二、三馆之间,一家室外咖啡店,马利克和貘良对坐在靠近草丛的角落座位,高高撑起的遮阳棚,将彼此的脸蒙上淡淡的阴影。铜制雕花的小桌上,一边是美式综合咖啡,一边是英国伯爵红茶和莱姆吉士蛋糕,下午茶风味的餐点,与两人身上的黑西装呈现奇妙的反差。乍看之下,不禁予人洽公的错觉,实际上,这不过是两个「廉价劳工」的忙里偷闲。
因为貘良迟至大三那年,才决定辅修美术史,来不及修完的学分,使他必须延毕,结果反而比期末考低空飞过的城之内晚一年毕业。由于他是以学者为目标,毕业后自然就继续往上念,他先念完一年的博物馆学硕士,之后再转去念艺术史博士,转眼间,他也独自在英国住了十多年,而伦敦,简直成了他的第二故乡。
今年的貘良是博士四年级,褪去少年的青涩,十年后的貘良益发沉稳,温和高雅的气质,和善体人意的性格,让他一直很受师长与同学的欢迎。当然所谓「欢迎」也包括感情方面,柔雅的外貌,吸引许多跟他告白的男女,但他从未接受任何一人。
会和这份工作结缘,还得归功于游戏。半年前,埃及考古局为展览筹备忙得不可开交,展场设计汉文物运送双管齐下,双倍的工作量让所有人都快抓狂。伊西丝急需一个堪用的人材来辅助考古局的员工,但在埃及面试好几个人都不满意。结果,在一次与游戏的通话中,意外得知貘良在专攻这方面的领域。
伊西丝抱着估且一试的心态,以「实习」为名,跟貘良的学校把人要来,没想到看似柔弱的貘良,出乎意料地能干,让考古局的大家惊喜万分。惊喜的结果就是貘良连同在姐姐手下工作的马利克,连续几个月除了吃饭睡觉,所有张开眼睛的时间都在工作。
直到特展开幕,反而是这些策展人员工作告一段落的时候。马利克马上迫不及待跷头,连带把貘良也给拉出来透透气。
「不晓得亚图姆现在在做什么?」
「怎么突然提到他?」
「亚图姆居然没有拒绝局长玛娜小姐的主意,真的就穿了那身法老王的行头出席记者会……我不觉得他会甘愿那么做。」貘良眨眨眼,「连海马都乖乖听话,简直不可思议。」
上午的记者会,他们这些终于能闲下来的策展人员,也都聚集在工作室里看网络电视的转播。技术层面来看,这场记者会的效益十分可观,光看周遭集结了来自埃及考古局、穆特企业、海马公司、国际幻象社四方员工的反应,貘良肯定拜伏在法老王身下的臣仆将大幅增加。
不过,更令人玩味的是幕后。貘良认识的亚图姆——不管十年前寄宿在游戏身上的灵魂,还是拥有自己身体的现在——都不是会对这种玩意乖乖就范的人。但凡熟悉亚图姆脾性的人,都知道这要不是代表一掣交易」的完成,就是一场将于事后爆发的「革命」。
「谁教我姊是海马那家伙的克星……虽然海马对姊姊老是没好脸色,但最后都会不情不愿地去照她的话做。天晓得她是怎么做到的,就连亚图姆的话他有时还不会听……难怪那些记者总不缺乏制造绯闻的题材。」做弟弟的马利克,心情也很是复杂,
「明明他们真的什么都没有,但讲出去也没人信。」
马利克从没想到会和貘良重逢。
在距离战斗城市的十年后,以同事关系和他朝夕相处,而且这回可是表人格——「真正的」貘良。马利克诧异地发现,自己对「貘良了」这个人,竟然一点都不认识。即使当年他和貘良连手在战斗城市做了些肮脏的勾当,但那可是从千年智慧轮诞生的邪恶里人格。
他必须承认,那时被仇恨冲昏头的他,把表人格的貘良当作可利用的物品,从不在意他的死活。甚至还要在决赛中濒临败局的暗人格,把伤重的表人格唤出来当挡箭牌。以貘良的性命做要挟,游戏——或者该说是亚图姆,果然如他所料下不了手,若非因为宿主死亡暗人格也会消失,导致那家伙在紧要关头出来维护宿主,貘良说不定真的会死。
而马利克在当时,完全没有出手相救的意思。
严格说来,他和貘良可是卡着这一层加害者与被害者的关系。就算后来从记忆世界回来的游戏等人,把亚图姆的过去分别转述给他和貘良听,让他们总算明白那个无名的暗人格,曾经也有个叫盗贼王「巴库拉」的名字,还有他与亚图姆的恩怨,在邪神曾经的降临中扮演的角色。
他不知道貘良是怎么想的,虽然他们都是亚图姆与游戏的朋友,但彼此从未私下联络过。软弱又一无事处,这是他和巴库拉合作期间,对貘良仅有的印象。但从亚图姆口中零星听到的事情,却让他对貘良开始产生好奇。一般人若经历过如此可怕的事,通常都会尽可能远离相关事物,比方说,不再和古文物或埃及扯上关系。
就连他自己,成天在考古局里和埃及文物相处,有时难免让他想起千年神器,弒父的不堪,以及用千年锡杖为非做歹的过去,
在在使他迫切地想要逃离。他了解,利西德也有跟他一样的心情,所以他才会硬要利西德去穆特从事商务工作,别留在考古局里。
姊姊或许也察觉到了吧,马利克想。所以,她非但没有拒绝自己的请求,还帮着一块劝利西德。伊修达尔家,亏欠利西德太多了。
他不明白,明明也有过这般痛苦的遭遇,为何貘良还会选择走上考古人类学与古文物研究的领域?他曾以为貘良很快就会放弃,然而,那位看似柔弱的少年,居然一路坚持至今,甚至跑来当他的「同事」。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轻啜一口香醇的红茶,貘良就连捧起纸杯的动作,都流露出一丝优雅,「如果是我误会了,那就算了。」
「为什么会这么想?」
说不讶异是骗人的。
起初,因为战斗城市的过往,让马利克面对貘良时总有点心虚。但貘良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很自然地和马利克相处。那么深刻的记忆,他不认为貘良会忘记,但一起工作一个月后,马利克很快便明白,他只是不说。
策展人员需要协调各方工作、并和来自不同国家与企业的人互相合作,这让展览筹备初期,主办单位内部遇上不少问题,考古局的埃及人跟国际幻象社的美国人打架,海马公司的日本人跟在穆特工作的奈及利雅人吵得轰轰烈烈,拿石膏模型互砸……当时的惨况,真非三言两语能够道尽。
但貘良却在这种工作环境下,生存得很好。虽然体型纤弱,却绝不好欺负,身段柔软,但也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跟十年前那个在身为古鲁斯首领的他面前,因伤重而痛苦呻吟的少年判若两人。貘良的面容美丽如昔,可是心灵已经成长壮大。若是这样的貘良,不可能无法抗拒巴库拉的力量,更别说被他跟巴库拉牵着鼻子走了。
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貘良?
「你常常看着我欲言又止,或者聊天聊到一半,就突然转个方向,像是要避开什么。」貘良的微笑依旧温文儒雅,「按我在英国碰到的经验,这通常是要跟我告白的人会出现的反应,但你看起来又不像。若真要告白,没人会拖那么久的。」他挟促道。
「……你的观察真细致。」
欲言又止?他有吗?他有看起来一副像是要告白却不敢行动的人吗?马利克自问。对,貘良人温柔长得又美,他也确实对人家很有兴趣……但那是因为千年神器,因为彼此有相同经验的过去啊!
应该吧。
「会吗?从事这一行不就该如此?不然怎么进行那些考古调查?」貘良耸耸肩,做出一个感到困惑的可爱表情,「所以你现在要问我了吗?或者你还要再等等?但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因为要顾到教授的研究计划,等童实野的展览结束,貘良马上就要飞回英国,继续半年前的工作。
「你应该知道我想的是什么。」马利克说,「我跟你的交集,不外乎就是那些。」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想的跟你想的是不是一样?」
「……你很擅长诱使那些想跟你表白的人开口,然后再干脆地拒绝他们吧?」
「既然没有那个意思,说清楚讲明白,对他跟我都好。」貘良执起小叉子,小心从蛋糕尖端挖一小口品尝。
「是因为巴库拉吗?」
一个激灵,这句话便鬼使神差地从马利克口中吐出。等他发现的时候,貘良已经放下叉子,沉默地望着他。
「我没有别的意思。」一句无心之语,却碰巧打到重点,马利克也不知该喜或忧,「我只想知道,千年智慧轮的黑暗人格,对你来说……是什么?」
「那你又是怎么看待,自己因为千年锡杖产生的黑暗人格?」貘良反问。
「不想再看到的杀人凶手。」
马利克的语气是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平静。
更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就这么坦率地脱口而出。马利克了解自己心高气傲的个性,换作他人,这般直接的反问,他有许多方法可以回过头去攻讦对方。
可是,他没有对貘良这么做。应该说,马利克根本没有想到,有对貘良这么做的必要。
长久以来,弒父的罪像是个发炎的烂疮,时不时在隐隐作痛。就算下手的不是他,是操纵他身体的里人格,手上沾染的血也无法轻易抹去。大姊伊西丝,和亲如兄长的家仆利西德,两人予他的关爱虽是浓烈绵长,但就像是止痛剂,治不了本。
可是,貘良晶亮的眼眸宛若平滑如镜的湖面,让他想撤下无谓的防卫,让他想寻求宁静。
「真好。」貘良唇畔扬起马利克在这半年间常见的浅笑。
「哪里好了?」
「很简单,很纯粹。」貘良的浅笑转为若有所思,「……我跟他,就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讲清楚的。」
「他虽然会维护你,但那必须以他的利益为前提。我以为你跟他的相处只有痛苦……为了自己的目的,他不是还刺伤你去骗游戏?」马利克道。
虽然游戏也有告诉他一些他跟貘良在高中的事,游戏第一次与亚图姆的灵魂面对面,也是巴库拉的杰作。把人的灵魂关在小木偶里,还真符合那家伙的恶趣味……可是,那些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与巴库拉在战斗城市的短暂相处,已足以令马利克摸清巴库拉的底——贪婪的盗贼,狂妄自大,偏生又胆大心细,谋定而后动,不惜任何代价获取想要的东西。
「没错,自从戴上千年智慧轮,我的生活突然多了很多麻烦和痛苦,要不是游戏,我说不定还无法摆脱智慧轮。可是,当我知道,他已经与邪神一起永远消失之后,我却……」
貘良愈说声音愈小,最后几个字低微地消失在空气中。他的眼波流转,如泣如诉,轻轻滑过马利克眼前。
「他很粗暴,但是……他也在保护我。」俄顷,貘良继续说,彷佛喃喃自语,「在日本的高中,我原本没什么朋友,女生喜欢我的外表,相对地,男生就会看不顺眼我而找我麻烦。听起来虽然很不可思议,可是……要不是那个时候,巴库拉把欺负我的人抽出灵魂关起来,我的生活说不定也好不上哪去。他虽然不时在伤害我,但必要时也不会弃我不顾,我还是……」貘良蓦然苦笑,握紧装茶的纸杯「抱歉,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不会。」马利克愣愣地说,像是一时无法消化貘良的话,「若你愿意,可以继续。我不能做什么,也没办法评论什么,但是我可以听。」他不自觉抚上貘良握住茶杯的手。
「我不能丢下他。」貘良坚定地说,「 ……他是我的一部份。」
「可是巴库拉已经……」
「我知道。」貘良再度展露笑颜,「但人总是要有点希望,才能活得比较快乐不是吗?」
「你、你该不会是为了这个才留在英国念书吧?」马利克讶异道。
「嗯。如果可以,我希望以后能在埃及工作。所以……局长来找我的时候,我其实还满高兴的。」貘良笑了笑,「留在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或打理来自埃及的古文物,我总会觉得,他就和我在一起。」
貘良的笑很纯净,有挥之不去的淡淡忧愁,也有属于他自己的小小幸福。马利克怔愣了会,朝貘良用力点个头,正要开口,却被一道声音分散注意力——
「哇!好香的蛋糕~看起来好好吃喔!」
半透明的小小身影爬上桌缘,朝貘良的吉士蛋糕狂奔而来。荧光黄的皮肤,双眼长在两只突起的触角上,像是蜗牛,可是若加上身体,又比较像是会走路的蛞蝓,浑身赤裸,只穿一条红色三角裤。他站定在蛋糕前,直盯着蛋糕流口水,丝毫没注意到貘良与马利克的视线。
「这是什么东西!」马利克忍不住大叫。也直到这时,他才放开貘良的手。
「耶?你、你看得见我?」奇形怪状的精灵也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两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
「——好可爱。」
「咦?」闻言,一人一精灵抬首,只见貘良眼睛一亮,看着精灵的眼神,宛如看到中意玩具的小孩,闪闪发光。
埃及特展三馆,以盗墓为主题,整座展览馆宛如埃及王家陵墓,游客行经的路线,便是模拟实境的盗墓者挖掘路线,配合考古局出土的木乃伊、陪葬品、葬礼仪式和埃及传统生死观的解说与文物,虽引起国际媒体与年轻人极大的兴趣,但在埃及国内,却引起保守派人士的非议,认为这是对死者的亵渎。可是,年轻一辈的埃及人并不介意,反正又不是真正的陵墓,这种新鲜的展览方式,对于推广埃及文化也有正面帮助,何乐不为?
不过,不管埃及国内的意见如何,就跟游戏一块逛展场的城之内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他只想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城之内,你还好吧?」游戏停下脚步,担心地看着死死巴住他手臂的城之内,「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需要!」城之内摇头如铃鼓,「这里的冷气是不是坏掉啦?总觉得比其它地方冷呢,哈哈……」
拙劣的借口,不要说是在一起多年的游戏,饶是杏子、本田他们都掩饰不过去。城之内一向讨厌这些幽灵鬼怪的东西,讲白了就是怕得要死,打从决斗者王国初次遇上幽灵牌组,记忆世界里亚图姆布满机关的墓,甚至是迪斯尼乐园的鬼屋……
比起迷宫式设计、游客必须真的脚踏地去走迷宫、又是真人藏起来吓人的环球影城鬼屋,迪斯尼坐在转转车里看着周围随声光变化的可爱幽灵,已经是很「普遍级」的了,城之内却依旧被吓得脸色发白,还被招待两人去玩的御伽大笑一番。
那真是城之内人生最黯淡的时刻。
他多庆幸御伽不知道,走环球影城鬼屋的时候,他可是整个人从游戏背后紧紧搂着对方。本来信誓旦旦地说没问题,但进去五秒钟他马上就后悔了,还丢脸地不断尖叫,比跟在他们后面的小朋友还大声,搞到后来游戏根本就不是被鬼屋的布置吓到,而是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大叫。
幸好游戏很清楚在伙伴们面前,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城之内这才保住了他可怜的颜面。
「真的没问题吗……?」
「可以的、可以的!我连战斗城市都可以挤进前四强,区区个展览馆连鬼屋都谈不上,怕什么?」
城之内嘴里讲得豪气干云,内心对主办单位的抱怨却是排山倒海而来。这一定是海马的阴谋!城之内开始无根据迁怒。虽说是盗墓者路线,但没事把隧道弄这么暗做什么!除了放有展览品的一个个墓室,走廊上微弱的照明仅能看清路面,墓室的灯则是阴森的昏黄光线,要看清处展品跟解说牌是够,问题是气氛也非常毛骨悚然,跟黑黑的走廊没两样啊!
「抱歉,城之内,我还是不该进来的,明明知道你不喜欢……」状似委屈地低下头,游戏靠上城之内的肩榜磨蹭。
「我说过,你喜欢才是最重要的!」城之内急忙说,「这么点小事,我一定可以克服!」
可惜,十年过去,城之内仍是老样子。
两人继续前进,城之内依旧战战兢兢地抓住游戏的手,整个人不客气地贴上个子还不到他胸口的游戏,不时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宛如惊弓之鸟。游戏一直在注意城之内的状况,不时偷觑几眼,眼神溢满温柔的暖意,唇畔却浅浅地扬起。
对游戏来说,一开始就知道是假的东西,不论弄得再逼真,也没什么好怕的。至少在现实世界是如此。对这些「超自然」的事,游戏没有特别喜欢,但由于亚图姆的缘故,总觉得有分亲切,不知不觉,就演变成看到鬼屋就想进去试试的习惯。
原本也就是「习惯」,谈不上喜爱与否。可是,自从两人开始到处旅行,城之内坚持要跟他一块进鬼屋、每次都被吓得抖抖抖,却又乐此不疲、再接再厉地进行这个饱受惊吓的循环,玩鬼屋之于游戏,很快便从「习惯」升格为「嗜好」。
因为,这是少数城之内需要依赖他的时候。
即使城之内总在说游戏帮了他很多,即使两人的关系已经走到现在的地步,但是,游戏始终觉得,亚图姆帮城之内的忙,还是比自己多。以前城之内丧失斗志、甚至被马利克用太阳神攻击,都是亚图姆去鼓励他、替他挡下。而在两人的关系中,游戏也总觉得自己老是不自觉地在依靠城之内,相形之下,自己能为城之内做的,好像很有限。
那不表示游戏怀疑城之内的爱,他只是希望城之内别常把事情揽在身上,别总想着一个人承担……他也希望,城之内能够多依靠自己一点,就像他这一路以来一直依靠着他。
游戏大可明说,可是他实在不好意思把自己幼稚的想法给化为语言。既不想让城之内受苦,又想看看他难得惊慌失措的有趣模样,感受情人对自己的依赖……该不会是曾经为海马工作的后遗症,让他也学会耍点小小的心机?
明明应该要满足了。战斗城市在童实野码头豁命的告白,他其实没有任何期望,就算城之内没听出他的意思,或者单纯当作友谊的表白也好,他已经把自己的情感通通告诉对方,那就足够了。
可是,他没想到,城之内不仅有听懂,而且还接受了他。
然后一起度过十年的时光。
他不该再奢求什么。可是,人的一项欲望被满足之后,似乎马上又会产生新的欲望,环环相扣,无止无尽。游戏不喜欢这样,却又为被城之内的爱包容、有一点点的任性和小小坏心眼的自己感到无比幸福。
他太倚仗城之内的好了。游戏暗自忏悔。
忽地「砰」一声巨响,城之内跟迎面走来的人撞上,恐惧与晦暗的灯光,令城之内与对方人马还没看清对方,本能反应便是异口同声的「哇啊啊啊啊~!」惊恐惨叫,令游戏的耳膜一阵震荡。
「出现了出现了!这里果然不是展览馆是鬼屋吗!剑山剑山怎么办~快点想办法啊!」苍绿发色的少年戴着无框眼镜,眼角飙出的泪水显示他已经被吓坏了,发疯似地猛晃着身旁高大的同伴。
「丸藤前辈你你你冷静一点!人家也是跟我们一样的游客,你快静下心来看清楚啦!」少年的身材比一般成人更魁梧,黝黑的肌肤和醒目的黑人头,若非脸庞有几分年少的稚嫩,还真会令人误认为在哪里工地任职的工头。
「吓死我了,你们分明也是游客,干嘛叫这么大声!」城之内埋怨。
「城之内你不要紧吧!」刚才三人的惊叫真是惨烈,还有响亮的撞击声,让游戏仍是余悸犹存。他紧张地转身把情人从上到下仔细打量,耳边是城之内不断跟他保证自己安然无恙的声音。
确定城之内真的没事,游戏这才转头对两名陌生的少年道:「你们两个还好吧?抱歉是我们不小心……」
「不会啦,还不是前辈太紧张,一进来展场看到一片黑,就吓得跟什么一样……」话还没说完,剑山就遭到「前辈」的一记头搥(身高差太多无法给予爆栗)
「剑山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哈哈,你的前辈跟城之内还真像呢。」
「哪里像了,游戏!」城之内抗议,「我才没这么夸张!」
「『游戏』!?」
突然,两名少年像是惊闻藏宝密码,齐齐挤到游戏面前,双目圆瞠,小心翼翼把人上下打量一番。
「你该不会就是……」剑山的语调透露兴奋的颤抖。
「『决斗王』武藤游戏?」丸藤翔用尽最后一丝冷静,不敢置信地完成问句。
「没、没错。」两人认真的眼神让游戏忍不住咽了口水。不解地望着眼前两位开始欢呼的陌生少年,而后,游戏这才发现,两人身上被黑暗掩盖,几缕幽微的灯光间,隐隐若现的决斗学院制服。
待续
居然又破万了!(惊)
对于三对DM的CP,我的感觉是这样的:
马貘(表):贵族公主与邻国王子
表城:小鞋匠与卖花女
海闇:法老与神官→国王与王妃(进化型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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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年年月月 ch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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