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你》森水草

5、养病2

　　王奕辰两袖清风地回到宿舍，张景天冲上去抓住他的衣服问：“你去还钱了对不对？”眼睛瞪得圆溜溜地一眨不眨。王奕辰有点好笑地拿开他的手，脱了外套搭在沙发上，又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然后才坐在沙发中央，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他坐过来。张景天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呆呆地坐过去又问他：“刚刚你是不是去还钱了？”执意要知道答案。
　　王奕辰叹了口气“嗯，人是我们撞的，支付民事赔偿金是应该的。”张景天马上跳起来有些激动“人是我撞的，道歉的应该是我，论赔偿的也应该是我，你凭什么替我还啊，你哪里来那么多钱啊？”王奕辰被他的反应吓一跳，心下了然，这孩子不知不觉就长大了啊。他换一脸轻松拉他坐下来“因为我是你哥啊，你这声哥一连喊了四年，我也不好意思徒坐虚名么。你哥我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说着豪迈地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心，好像此刻他兜里揣着几百万。张景天马上红了一双眼，握住他的手有些哽咽地说：“哥。。。等咱们出道了赚了钱，我一定还你。谢谢你。”低下头去的瞬间又抬起来问“那个林懿霈脚上的伤怎么样了，他们没有难为你么？”王奕辰心里的某根弦又搭上了，嗡嗡嗡弹出的调调让他有点不适，他抓抓脖子“她昨天下午已经出院了，她们家人很好，没有为难我。”张景天有点不信地吸吸鼻子“我才不信，那个林懿霈一直冷冰冰，旁若无人的样子，她的朋友又凶还一路上瞪着我们两。就她哥哥还好点，但也是站在她们那边啊。”王奕辰仰头喝完了整杯水，好笑地跟他说：“你还挺会分析，那你怎么不说说是你撞了人，人家又是流血，又是挨针呢。”张景天扁着一张嘴不知说话。王奕辰看着他的黑眼圈接着说：“好在大家都相安无事，这事儿就到此结束。我有点累了，回房间补觉，你一会儿上床的时候轻点，昨天晚上被你频繁地上下床搞得差点失眠，到现在都有点头疼，”说着往房间走去，又回过头来补一句“一定记得啊。”
　　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林懿霈脚上的血，她在病房挨针的样子，她朋友担心的样子，他信封里的钱，林一培的话，还有张景天被黑眼圈包围的一双眼，通通都涌进他的脑袋，这辈子跟他牵扯上关系的人头一次这么多。
　　这两天发生的事儿太多了，多到他都分不清主次了。当昨天晚上被高层召见通知要出道的时候，他还沉浸在车祸事件没反应过来，现在总算告一段落了。成了穷光蛋又如何，他要出道了，六年磨一剑他终于要完成自己的梦想了。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一身轻松，闭上眼沉沉睡去。
　　林家的晚饭氛围非常好，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仿佛电视上宣传广告的即视感。临了临了，嫂子李瑾进厨房端出一碗汤递给林懿霈“我看你晚饭也没吃多少，把这骨头汤喝了。也还没熬多久，就当尝尝味道，睡觉之前再喝一碗熬浓了的。”
　　林懿霈感激地双手接过，裂开了嘴笑“我嫂子真好，我哥真有福气，顺带着我也沾光，”说罢闻了闻“真香！”林一培看妹妹心情如此好，马上接话茬：“是我有福气，跟着你沾光。”李瑾在旁边会心一笑，又回厨房盛了两碗汤端过来，递给林一培一碗说：“大家都喝吧，这下谁也不沾谁的光。”“哈哈哈。。。”
　　一连一个多礼拜，除了哥嫂两人休假在家陪她，其他时候林懿霈都是一个人，无聊的直发杵。张曦要忙各种期末考试，实习总结，有时候直接住学校不回来，所以她在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但话说回来，这么多年自己不就是这么过来的么，没认识张曦那会儿比这还无聊，看来网上说的一点也不假——越长大越孤单，网络诚不欺我。
　　当然，也不是真的无聊到成天发呆。打扫打扫屋子，给自己做做午饭，上上网，看看电视，时间可不就不剩多少了么。那这剩下的时间，她就用来画画，彩铅画。本山大叔说了，每个人都有艺术细菌，要发掘。她觉得此话千真万确，其实她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其实还能画画，而且画的不差。上本科的时候成天跟金属打交道，要么磨样品，要么拆装光学显微镜，要么给导师烧炉子，这妥妥儿地被训练成女汉子，尤其是遇上铸造科的生产实验，从校工厂里出来，不论男女，各个都是一副刚下工地的农民工的即视感，汉子立即原地升级为黑且糙的汉子。。。从来都不敢刚下课就去艺术学院，人文学院，甚至是经管学院溜达，男女老少一副“看你这打扮就知道你是哪个院的”的眼神能让人就地毁灭。。。
　　所以，林懿霈觉得自尊心受到深深的屈辱，她要发掘自己的艺术细菌，而且要发扬光大。经过对自身条件的仔细分析，她觉得画画是最适合她的一门艺术。当然，只是画。可能是小时候经常跟林一培玩抽王八，在他的脸上画各种动物，花朵甚至房子大树，所以入门非常顺手，直到第一步完整的花园景完成时，她自己都惊讶不已。从此以后大把的时间都交给了画画，而没有交到更多的朋友，这让她颇感遗憾。有一次自己的画册不小心被同寝室的同学看到，惊为天人，她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一个一身正气的女汉子也有这么柔美的一面，能发现早晨的阳光是斜着照进窗户的，开在上面的花朵的影子是落在下面的花朵货叶子上的，高光的地方是留出来的也是画出来的。。。林懿霈暗暗松开握紧的手心，好嘛，终于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工科女汉子了。
　　回到画画上来，她这几日一直在画车祸现场。没错，她自己的车祸现场。倒地的单车，旁边倒地的自己，前方不远处两辆停止的山地车，车子上面两个肇事者高大的背影和回过头的侧脸。年纪小的在右边，稚气未脱，嘴唇微抿。而左边这位的侧脸。。。她是真的记不太真了，话说这位应该是跟自己说话最多的了，但是因为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她直觉跟这位气场不和，压根儿没正眼看过人家，而且，人家人高马大往哪儿一站，自己不是坐着就是躺着，这仰望的姿势也不好摆不是么。所以这左边的肇事者的侧脸就是个迷了，使得这张主题迟迟不能完工，后来没办法，姑且按照张曦看帅哥的标准，先给他个高鼻梁吧。
　　这件事就这么被搁浅了，仔细翻她的画册，你会发现在最近日期的一副作业上，存在着一个有着筷子云霄鼻却空着一颗头的人物，如果再深究的话，你甚至看不清这人是男是女。。。
　　再见到张曦，已经是农历腊月二十了，除了每天跟她发发短信打打电话，见她一面真是难乎其难。韩国的医学界貌似要从教育入手把医护人员培养成国际一流水平，张曦耷拉着一张脸，指指自己的黑眼圈“他们完全不用如此操之过急啊，每每在学校，在大街上，在任何地方看着一张张硅胶发泡脸，筷子云霄鼻，我都要感叹一遍，他们的整容界已经走在世界前沿了，能把全国人民风格各异的脸做成鹅蛋卧蚕耸鼻尖颌流水线，韩国真是整容界的翘楚。”林懿霈被张曦逗乐了，想起自己给某人画的筷子云霄鼻，不屑之气油然而生，当时真是明智，指不定还是流水线上的产品呢。
　　到底是接近年关，大家都本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传统观念，小伙伴就要跟林懿霈道别回家找她妈去了。
　　张曦的机票是腊月二十三的，她说要赶回家过小年夜。临走之前跟已经大病初愈的林懿霈上街给家里人买礼物。“亲戚多了也不好啊，这每年送礼就要花去我一大笔银子，带这么多东西回家还占地方。”张曦抖抖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跟林懿霈抱怨。林懿霈递她一记白眼“你就知足吧！”说完看向街道的尽头不再说话。张曦吐了吐舌头扯她一把：“走吧，请你吃饭犒劳犒劳你今天参谋有功。”
　　跟张曦一起回国的同学不少，基本上都是在领事馆聚会上认识的中国亲故。林懿霈来送机，觉得这样也不错，至少这路途上就不无聊了。一行人在候机大厅坐着，互相检查机票护照行李看有没有忘记的东西。这生人一多，林懿霈就惜字如金，马上开启面瘫模式。张曦跟人说话的空档回过头看她，她才微微一笑示意她继续。
　　大厅广播里通知要飞往中国南京的航班开始检票时，又来了几个韩国人来送机。应该是他们的韩国同学吧，这异国情谊还真不赖啊，林懿霈站在一群人后面这样想。忽然听见前面有人喊她的名字，他疑惑的抬头循声望去，嘿，这不是帮自己找回单车又帮忙送回来的不知名同学么。但顿时心里一咯噔，虽然事后还跟张曦说起这个同学，再次道了谢，却还是忘了问他的姓名。
　　那同学一脸大喜过望穿过人群走过来说：“竟然还能在这里碰到你，真是巧啊。”而林懿霈尴尬地呵呵笑“是啊，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