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与王》息沐

1、01

　　01

　　今天，我想这是上帝的安排，我遇见了一位国王。

　　马车终于晃晃悠悠地停了下来，车窗外那属于洛菲庄园的如画风景却早已无法吸引被马车颠簸得头昏脑涨的亚瑟。亚瑟深呼吸了两三下，想让自己那张因为恶心感而有些苍白的脸能看起来稍微红润一点。作为一名绅士，他可不想在来到新雇主家的第一天就出现任何纰漏。

　　他提着自己那有些年头却格外亲切的皮箱刚下马车，就有人殷勤地迎上来：“您是柯克兰先生吗？请允许我帮您把行李提到您的房间里去。”

　　说实在的，亚瑟有些受宠若惊，却还是在惊讶之余保持优雅的气度致谢。

　　“柯克兰先生，您来了。”大门内迎出一位衣着得体的华发老人，他的脸上带着和蔼而客气的笑容，让人见来如沐春风一般地舒服，“初次见面，我是华尔德·赛琳，是这里的管家。”

　　“见到您让人倍感愉快，我是亚瑟·柯克兰。”

　　“请随我进来。如果少爷听话的话，现在就是在会客厅等您了。但说实话我不确定，您到之前一阵子少爷闹着一定要吃甜点，我只好去吩咐厨房做。是约翰看见您的马车才通知我来迎接您的。哦，约翰就是那个替您拿行李的小伙子，他唯一的优点只有勤奋了，人虽然不坏但特别笨……”

　　这位老管家似乎十分健谈，他讲故事的声音苍老又和蔼，就好像立在这里的古老的洛菲庄园一般。似乎庄园立了多久，他的故事就可以讲多久。

　　“您瞧我，话太多了，真是失礼。”华尔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干瘪的皮肤上被挤出深深的皱纹，像是时光的镂刻。

　　亚瑟不否认自己确实不怎么喜欢这些话题，但这个和蔼又平易近人的老管家却令他喜欢。他优雅又得体地回应道：“没关系，您可以再多介绍一点，我很喜欢听。”

　　“呵呵，柯克兰先生，您真是个温柔的人。”华尔德笑着夸赞他道，“您一定能和少爷相处得很好的。少爷真的非常招人喜欢，他小的时候，那些贵妇太太们来访都争先想要抱抱他。就是现在也有不少淑女小姐仰慕少爷呢。每个见了他的人都会喜欢上他的，真的。”

　　亚瑟沉默着在心里猜测着这位琼斯少爷的性格究竟是什么样，对华尔徳的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以作回应。华尔德突然以意味深长的表情侧头看着亚瑟，而亚瑟兀自发呆浑然不知。

　　继而华尔德没有接着以那种目光凝视他，而是又恢复了那种亲切的笑容转回头来没有再看他，自顾自地道：“虽然人人都说少爷是个顽劣的孩子，但他们心里真的是爱着少爷的。相信我，您也一定会爱上少爷的。”

　　亚瑟被他过分强调的话吸引过注意力来，有些僵硬地侧头对他笑道：“会的吧。”

　　眼看对话就要走到尽头，金碧辉煌的会客厅也近在眼前。亚瑟百无聊赖地与健谈的华尔徳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琼斯少爷喜欢的甜点，却突然听得清朗的声音自会客厅传来：“止步吧，不知礼仪的庶民！我是你们伟大的国王——阿尔弗雷德，也是世界的HERO哦！”

　　亚瑟有些惊异地停下步子，不明情况地转过头看着华尔德。华尔德倒是没有很意外，只是平静地转过头微笑着对亚瑟道：“您能明白的吧？这里是少爷的王国。”

　　亚瑟虽然还是茫然得很，但还是了然地笑着点头道：“小孩子的梦想？”

　　华尔德没有再转过头来，用他苍老而和蔼的声音试图向亚瑟解释道：“这么说也可以吧，但……”

　　“华尔德！你这个笨蛋！我不是让你止步了吗！”愤怒而焦急却有些稚嫩的咆哮打断了华尔德的解释。此时亚瑟才终于看清了会客厅里的摆设。

　　能把这样大的房间弄得这么乱的人一定非常有本事吧。亚瑟突然天马行空地这么想，视线就绕过满地的狼藉，顺着那屋子中央的茶几爬上去。茶几上被人又叠了一张安乐椅，而那张高高的安乐椅上，一名金发蓝眸戴着黄色纸质皇冠的男孩正以右手支颔倚在安乐椅的扶手上以澄澈而微寒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样柔软的金色的发，那样清冽的蓝色的眸，总是不自觉地勾起沉睡身体深处的记忆。但琼斯少爷却不可能是那个人，因为眼前这双一样清澈的眸子里一瞬间透露出了超越年龄的冷漠，而属于亚瑟回忆里的那抹蓝色，却永远带着快乐。

　　“少爷，您不要坐那么高啊，小心摔跤！”说着，华尔德爬上茶几想要伸手将他抱下来。阿尔弗雷德一边不满地挥起被当作国王权杖的木棍砸在他苍老的身体上又一边大叫：“世界的HERO才不会摔跤！不准拉我啊——”

　　亚瑟被这荒唐的一幕弄得满头雾水，脸色煞白。

　　“少爷小心！”

　　两人拉扯之中，阿尔弗雷德和安乐椅无可避免地一起滑了下来。听着他们的惊叫与记忆里的惊叫重合。亚瑟心底一寒，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接住了那个金发蓝眸的男孩，自己却被他重重地压在地上。

　　“啊……HERO好痛。”阿尔弗雷德动了动身体，除了摔下来的恐惧和轻微的疼痛以外没有严重的伤势。他自顾自地爬了起来，却突然被陌生的力道狠狠打到头。

　　“你是白痴吗！”亚瑟毫无绅士形象地斥训了起来，华尔德被他一改温和的怒喝吓得愣在原地。

　　“好痛啊……”阿尔弗雷德毫无自觉地抱着头狠狠咒骂了一声，刚抬起头想教训一下罪魁祸首，却在看到亚瑟的一瞬间又把话堵了回去。

　　这时候的亚瑟才反应过来冒犯了琼斯家的少爷，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与阿尔弗雷德面面厮觑。

　　“亚瑟·柯克兰！你、你居然动手打少爷……”华尔德大惊失色，先前脸上的和蔼此时无影无踪。

　　亚瑟心里一阵紧张，不住地跟华尔德道歉并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太过担心而已。老管家听了他的赔罪之后脸色稍微好了一点，而在此同时被揍的人却没有半分介意。

　　“华尔德！你好吵啦，不要对亚瑟这么凶嘛。”阿尔弗雷德不满地训斥了华尔德。

　　“是是，少爷，是我无礼了。”

　　亚瑟浑身一僵，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似乎交换了态度的主仆二人。这两个人的态度怎么可以变得这么迅速啊，果然是古怪的贵族。

　　“亚瑟？你是父亲请来的家庭教师吗？我是阿尔弗雷德·F·琼斯！如你所见，是一位伟大的国王！”他兴奋过头一样离谱地介绍了自己一番之后，又热情地握住了亚瑟的手，“漂亮的绅士，你拯救了最伟大的国王！虽然我还是摔得很疼，但看在你美丽的眼眸的份上我不计较了。”

　　亚瑟愣了很久，显然没有跟上他的思维。只是尴尬地抽出自己的手，与他重新以礼貌的方式问好：“是的，请多指教了，阿尔弗雷德，我希望……呃，我们可以好好相处。”

　　“没问题！没有人和HERO相处不好哦！”说着，阿尔弗雷德又过度兴奋地抱住了他。亚瑟心底一阵寒意，可是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和这个人相处啊……

　　亚瑟被他大力地又握手又拥抱，这滋味简直比坐摇摇晃晃的马车好几天都要痛苦万分。他偶尔瞥到站在他们身边的华尔德管家，见他脸上恢复了那种和蔼的笑容，心里却没有半分安心。但这笑容带给亚瑟的不是初见时的温暖，而是满肚子的疑惑和从心底弥漫出来的不适感。

　　怎么办，他开始觉得洛菲庄园是个是非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