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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3章 ...

  •   睡不到许久,侧腰一阵疼痛,伴随着冷淡的声音:“起来!”
      首先看到的是一只黑色绒靴,本欲踩上来的,见我睁眼,顿了顿,后才不甘般的放了回去。
      神思尚还一丝恍惚。
      “既然醒了,还不快起来!”
      仰首对上不悦的皱眉。
      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左腰疼痛源自此厮。
      虽然短短接触,却已经知道眼前这人的脾气不好,耐心更是有限。不敢再怠慢,爬将起来,中间肌肉酸痛几乎又摔回地上。而双臂已经僵直生疼,血运不畅,却也顾不上了。
      随他出了帐子,这才发现原来天色未明,只才四五更的样子,天色透着点青蓝。
      四周早有人在迅速的整理行帐,不到半刻已然整装待发。昨日没有细瞧,现下即使不能细数,却也暗暗有些心惊——这些,估计至少有三百人吧……如此之多。
      没有看到青衣。
      就是连那一个小白只一晃眼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几乎让我肯定,他是一刻也不愿意继续看见我的了。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自动自发的跟了一个大汉,显然是来继续“好生看管”自己的。
      本来就不抱什么不现实的逃跑期望,现在更是秉承听天由命的心态。倒是在那大汉过来解了我手上的绳索时心头一热,几乎感激涕零,可那人不待我伸展手臂便开始推着我前行,并不给我时间表现我的感动。
      “这是回‘山寨’吧?”既然之前是当作救命的借口,现在好歹在细节方面继续表现自己的无知,巩固下安全好了。刚开始的时候讨好的跟大汉搭话,但是显然我已经忘记了昨晚对这些人们严肃性情的了解,所以最终换来一记推耸也不奇怪。
      一路沉默。
      天际依然深蓝未明,山路虽不陡峭,但是显然有别平地。一旦我稍稍慢下来,后面的大汉就开始推我,大力的,肩膀生生的疼。于是不敢懈怠。
      但是这样的努力还是让我意识到身边不断的有人超越过去。我不清楚我原先在这队伍中所处的位置,但是现在显然越来越落后,偶尔瞥到大汉眉间越来越深刻的褶皱就知道了。
      到了最后,居然看到了一身白衣的小白。
      心上暗笑,果然是一个纨绔子弟娇生惯养的主儿,这不他落在最后面的吧!——有趣的是,这种时候他居然还理直气壮的瞪了我一眼,口气不豫的威胁道:“你信不信,你如果拖了我们的速度,即使大哥不忍,我也第一个砍了你!”
      但是实际上,他一直都在我和大汉的身后,最终踏上山顶的还是他。虽然口气凶狠,但脚力也不过如此嘛。
      上了山顶时天有些微亮,视野随即开阔起来。于是在不远,终于看见了那一抹青色,即使是在人群中也给人一种卓然而立的气势……果然是个不凡的人物呢。
      没有等我感慨完,又开始移动。
      下山。
      下山要比上山轻松的多,当然的。行到如今,身体虽然累了些,但是已经伸展开来,而且显然我的速度没有让大汉失望,便自然少了他在一边推耸。
      但是这样一份轻松的心情,却在半路夭折。
      这路线……皱眉。
      即使是当初在莫名被擒而卷进这种状况未明的生死忐忑时,我其实也有着些轻忽的心态——南有战乱,北有饥荒,税高暴横,官官相护,民不聊生……乱世之中,生死无常,不过一线相隔而已。如果太过苛求,恐怕会徒增烦恼了。
      但是,这路线……神情不由凝重起来。
      心上猜测一点点的浮了上来,纠结成一种越发清晰的形态。
      跟着行进,许多地方本是没有路的,大多是灌林或山石,转过几次,已经辨不清,大约只是知道是在往西南方向。约莫一个时辰后,前面的人隐隐多了起来,显然是停止了前行。
      沉下心来,脚下利索起来,赶了几步向前。右臂猛地生疼,原来是被那大汉制住。不过已经能看清前面的情况了,便犯不着与自己的手臂过不去。看出我已经不再妄动的心思,大汉便松了手。
      这时天已大亮,视野开阔异常,高瞻远瞩,跃目千里。可转目一看,心底巍然一凉。

      断崖。
      极目的断崖。
      一座麓山,有如生生地被砍了一半去。当初我是从北坡上来的,没有想到这南坡却是一个断崖。想从南边越山而过,没别的字,只一个“有上无下”。
      “原来如此。”喃喃一声,心上了然。
      百余年前已有人越山而出天降奇兵,为什么百余年后这山却依然只能绕着走?怕是便阻在这一片断崖上了吧。
      又望了眼那巍巍寒寒的断崖,叹息起来。想当初我还不是贪近,却不想会有这样一段。只凭了私记中只言片语便入了山来的自己,其实过于鲁莽了些。
      转忽一想,又有些乐了起来,想这妄图越山而过再现天兵的还不独独我一个人啊!如今这几百来人满腔热情地上得山来,却面对了一面断山绝路,心上估计会十分憋气吧!
      于是开始极目四顾,寻找那一抹白色。仅凭那傲慢浮躁的性子,面对这样的光景,怕是已经跳了起来。
      很快在不远的崖边找到。那一片赤黑之中的纯白,想不醒目恐怕也难啊。
      失望的。
      小白面上出人意料的找不到戾气——但看到那近在身侧的青色时,也就明了了。
      青衣在崖边淡定的指挥,似乎是跟小白说了什么,然后那一抹纯白居然从蓦然一跃掉下崖去。
      心惊。
      脚不由自主的向前奔了几步。
      然后,停住。
      绳索是栓在崖边的巨松上的。最初的时候我没有注意到,直到有人在崖边一跃而没,然后陆续有人跟上。
      哪里来的绳子?
      回忆。
      马上恍然。想是一直背着的,几百人的行装极尽轻便,所以行帐之类才会那般少。一路行来,每人分工不同,似是有人负责行帐,有人负责干粮,有人背负短弓,有人携带长刀等等。自然也有人背负绳索。我说之前不过是绑我一个小民,犯得着杀鸡牛刀地用上儿臂粗的捆绳吗?如此一想,那之前大汉解了我手上束缚,原来也不过是他们需要那绳索,枉费我当初那番感动了。
      些许的郁闷正升起,又被人推攘了一下肩膀向了崖边。
      原来已经所剩无人了。
      青衣转过眼来看我。
      第一次在天亮下好好看他,也第一次站得如此近,近得让我发现那一双眼瞳居然带了点浅棕色。据说北寒之地的人眼瞳比常人都要来得浅上几分,如被冰雪覆盖了一般,润泽而淡薄的美丽。
      此刻,这样的浅淡的眼瞳中光芒一闪而过,令人无法揣测。
      我低头向崖边看去,原来有三条绳索悬落,怪不得人群消失得那般快。
      那么,现在轮到我了吗?
      双臂虽没有之前的僵直,但依然酸痛。
      心想,如果我跟他说我有晕高症,不知能不能免去这跃崖之举?
      青衣的眉轻皱了一下,已经有些不耐烦。
      心头一惊,回神时双手已经攀住了绳索。
      叹息。
      不想自己对他居然本能的敬畏,他只一丝神动,自己的身体竟是反射的动了起来。
      叹息之后,心思便不再挣扎。双脚离地下崖前,有一种再也不能脚踏实地的错觉。无暇多想,紧紧抓住绳索,深吸一口气后,从断崖跃空而下。刹那,手掌上突地火辣,掌面与绳索间的摩擦比想象中疼得厉害。
      不敢往下看。
      双手抓着绳索,双脚踏着崖壁,小心翼翼地顺绳一点点往下移动。不到半刻,双臂已经无力。
      要摔死了吗?
      这样的念头滑过脑海,眼角窜进一抹青色——原来青衣也下来了,正在旁边的那一绳上。
      救……心中的呐喊尚未出口,却捕捉到近在身侧那人浅色的瞳孔骤缩了一下。
      原来如此。
      心头抽动一下,有些酸绞。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过如此!
      几乎要仰头大笑了——他在期待啊,原来他竟是在期待着的!什么忠义之师,什么侠义之人,什么我朝难得的品行杰出的青年才俊……原来也不过如此!
      也是啊,其实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上位者荒淫无度、野心勃勃、无视民间疾苦,庙堂里奸佞争权、结党营派,如此大趋之势下,清澈之人恐怕不是痴人夜谭,便是道貌岸然之辈了。
      只可惜,当初父亲兴致高昂的与我说及那一个新科武状元时,我却似被父亲的情绪感染了,也产生了一种称得上是“希望”的对霂梁未来的憧憬。
      如果能认识就好了。
      那样的期望一直没有实现,因为那时我已经十四了,按常理只能养在深闺。如果自己是同兄长一样的男子,或许可以结交,可以引为知己,可以一起驰骋沙场,可以共辟霂梁新世吧……一切都只在遥想之中。
      父亲倒是经常会在言谈间透露出那人的新况:入了兵部……升了侍郎……贬去了碧陆原……进了黑旗军,然后,就听闻那一支“赤焰”渐渐从黑旗军中名声躁起。
      在自己都未曾注意的时候,那人开始承载了自己的梦想。
      是因为知道自己不能够,所以对有能力的人无限向往。
      是因为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实现,所以对能实现的人无限憧憬。
      将自己的期待一厢寄托,看那人一步步建功立业,便幻想着自己也如是展翅翱翔——这样的想法未免可笑,但是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然难以割舍。
      傻吧。
      那样的自己。
      但是,人有时就是靠梦想活过来的。有梦的时候,至少不会心死。
      那人,严格说来,其实是见过一次的。
      那一年兄长随父亲征战归来,自己忍不住到城门前等待。一番思念激动之际,父亲忽然望向远处:“咦,那个是尉迟铭吧?”
      连忙回首,却只及一个身影从城门乘骑而出,虽未明见,但是样貌身姿却似是看了四五分。至此不忘。
      后来才听父亲打探回来说,原来那是他被贬去了西边的碧陆原走马上任去了。
      多年后,我对尉迟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仅仅凭当年城门的匆匆一瞥,就会在麓山乍见你的时候那么确信你的身份,只是直觉的,是你了,并且深信不疑。”然后一笑,“或许当初我会那般有恃无恐,也是因为深信传闻中的侠义良臣不会草芥人命吧。”
      “可惜让你失望了。”对面,他苦笑,眼瞳明明是浅淡菲薄的颜色,却与他面前的浊酒映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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