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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2章 ...

  •   即使当大汉的手向我迎面抓过来的时候,我脑海中其实还是一片的茫然。
      然后,就见到了他,那一个青衣男子。
      见到他的时候,他原来就肃然的双眉更深的褶皱了起来。
      显然不是友睦的情景。
      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都说女子的直觉很强,但是以往的十九年它显然并没有机会在我身上表现。这一次也希望不要。
      目光撇开去,好像看到一件眼熟的东西,连忙定睛再看,果然不是我眼花——那搁在脚边的熟悉色彩,分明就是我挎了一个月的包袱。不过袱结已松,显然已经被人翻查过了。
      再三回想,确定包袱内没有什么不方便见人的东西之后,我多少安下一些心来。可是包袱被人翻查了的事实仍让我有一种自己的隐私被人窥探了去的不自在感。
      唉,算了,安慰自己,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忍了,忍了。
      “怎么办?”站在他旁边的白衣青年询问道。
      应该说这白衣青年的面目实在过于出色,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依然忍不住多瞧了几眼。见他明眸玉肌、朱唇皓齿,如果不是一身镶银白衫作年轻公子状,或许会被看作女子,感叹绝世佳人吧?
      只是青年的眉目之间透出原应该是轻慢洒脱的气息,此刻也全掩在那沉重的声音下。
      这才真正发觉自己似乎是陷入了很糟糕的境况,甚至看到一旁的大汉已经将手搭上腰间的刀柄,似乎只等上头一声令下便会立马抽刀砍下。
      努力压下左手抚上脖颈的冲动,逼迫自己全心正视帐篷中央高座的青衣男子。
      隐隐的额间英气,是个杰出的人呢。心神一震,回神时才惊觉方才自己竟暗生激动。压下去,压下去。
      然而仔细去看,相比白衣,他的面貌并没有让人惊艳之处——啊,错了,要用“惊艳”来形容一个男子,显然有辱他尊严的了,心上淡开一绪,又立马强迫自己拾回神思。
      最近这走神的情况仿佛经常出现了……只是最近一个月越发频繁严重了。
      深深吸呐几次,终于集中精神。
      显然所有的决定都只在那一个青衣男子一瞬之间。虽然此刻他还没有说什么,但是下一刻呢?
      见他眉梢几不可见得弹了一下,稀薄的不带感情的唇角略有开启的倾向,心头一跳,我忽然跪了下去。身体几乎是伏到了地上,不知道古语有云的“五体投地”是不是我现在这个光景,但心上已无暇顾及是否用错了词,只抢在他开口前语音轻颤的求饶:“好汉,小人只是去南麓投奔父兄,在山间迷路,不知道这山林是好汉们的贵地!钱财物舍就当小人孝敬各位好汉,只望好汉饶小人一命!”
      唉,腰弯了可以再站直,头掉了可就再也粘不回去了。谁叫自己是运气过好,别人碰不到的事情偏是被自己碰到了呢?
      虽然还不知道这凭空出现在麓山的人是怎么一回事,但肯定不会是我应该深入细探的。如果我没有看错,在方才青衣要开口的霎那,他眼中闪过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光芒。
      有些后悔。如果乖乖走官道,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脸面贴在地上,听到似是那青年嘻笑了一声:“呵,大哥,敢情这贱民把我们当占山为王的强盗了……不会是装疯卖傻吧?”
      背脊一凉。
      倒是一时没有听到回应,像是在沉吟深思。
      幸而伏身在地,看不到那两道盯住自己的锐利目光背后的是如何的神情,反正能说得都已经说了,连尊严也放在脚下踩了,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对策,索性听天由命等待发展了。可是略想到自己难得出趟远门,这才行到一月,还有许多风景没有亲见,略微有些遗憾。
      也许是心思有些飘得远了,所以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钻进耳朵的时候尚还有些不真切:“先带他下去,好生看管。”
      看管起来?我一怔,随即想起,除了“杀”和“放”之外,其实还有着一种折衷的发落方式,怎么自己以前没有想到呢?看来以往都是自己极端惯了,如今脑子死板了啊。如果留下小命,以后一定知错能改!
      又暗自后悔几句,就被身后的大汉拎着右臂拖了起来。目光随之抬起的同时,发现那青衣男子显然早已转身不再看我,倒是那貌美青年神色不豫得瞪了我几眼。
      咦?心上一阵疑惑。我好像从没有遇上过他吧。毕竟他这般样貌出众,我即使不是过目不忘之人,断然也不会毫无印象的。所以照理应该与他没有什么可以咬牙切齿的深仇大恨,以致让他在我幸免之后心生恼意吧?
      脑海中迅速回顾自己狭隘的十九载人生,再次确定自己找不到原因后,干脆放弃,省得费心费神徒增白发——只道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是见不得别人好的。
      忽而又自嘲一声,如果我安安份份的走官道而不贪图少受那五六日的艰辛,或许就会安逸很多吧,至少不会落入这种田地——所以,这世上也是有我这种自找麻烦的人存在的。
      大汉可不管我的心思起伏,已将我地上拖起拉出帐外。帐门落下之际,掩去了那张引人瞩目的华颜,以及,那一个有着低沉气息的青色身影。
      这才转移目标,将视线落到押着自己的这名大汉身上。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好好打量,这时才发现他不过虚长我几岁的模样,便小心讨好道:“这位大哥,我看您也挺累的,虽然我个儿不高,但也是一个人放在这儿,劳您一路拖着……要不我自己走,您也可以省省力?”
      大汉也不理会我,也不松手,径自抓牢我的臂膀继续行远。
      见讨了个没趣,让我在感叹那青衣御下肃明之下,不禁替自己那可能已然瘀肿的臂膀默哀几分。
      原来这就是男子啊,体魄力量果然胜于常人。想我身量已不算矮小,居然能被人只手拖行,怪不得父亲总说我身板单薄了些,原来是参照物不一样啊!原本总是反驳父亲的……但在十二岁后,便不再争辩了。
      胸口一抽,连忙转移心思。
      忽视了手臂上的疼痛,环视四周,也全然是相似的体型的赤黑劲装的男子。
      幼时随父亲也是见过兵士的。想那霂梁军中也不一定能轻易找到这样的步卒吧。刚被押来时没注意,现在才发现人数不少。即使是在军队,如果不是当兵的男子只长这一型,便是英勇强健的都划到了这一麾下。
      越发头痛。越发后悔。
      叹息。
      看来以后几日,自己这一“文弱书生”型会被鄙视的很彻底。当然,前提是这几日自己还有小命在的话。

      瑟然一颤,再次清醒过来。将身体更缩紧了几分,只可惜不能叠成一团,依然冷得很。
      虽是初夏,但这北方半夜的风仍是冻骨了一些。在睡意与风寒之间抗争几番,最终放弃,知道今晚断然是不能好眠了。只是,这被缚手缚脚地丢在外面,什么也做不了,真不知怎么才能打发这后半夜。
      思念至此,余光偷偷瞄向二丈远外站得笔直的身影。
      忽而又放弃。
      这里的汉子似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是指模样啦,而是那恪守的性子。早些也不是没有尝试着来攀谈好打发时间,可惜那守夜的大哥像是根本没听到似的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如果不是因为后来自己手脚麻木稍稍活动一毫惹来他的瞪视,我还当自己已经隐形了呢。
      想及要不要出言提醒他那青衣在发落我的“看管”之前尚还有“好生”两字,应该可以自行解释为“善待”的意思吧?
      忍了一下,最终没有开口。
      只小声咕哝:“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哪里还容你在这边挑三拣四……非常时刻嘛,多忍一些也没什么……如果不是你运气好,碰上的是那人,恐怕早没了小命……”猛然一震,连忙改口,“不对不对,我什么也没说……”默念再三,这才抬头仰望天幕,安慰自己说,难得有机会欣赏星空,这次也算是机缘了。
      但这一抬头几乎吓出一身冷汗。如果不是因为手脚被缚,或许已经跳了起来。
      眼前已被一个强健的身影罩住,再往上对上的是一双锋利如剑的眼睛,竟有些许的冰冷。
      “这是怎么回事?”沉声。
      还没反应过来这一个“怎么回事”指的是哪一桩,不知从哪里又跳出一个人报备道:“每个帐内已经挤了十几个人,实在没有多余的帐子来安置犯人……”
      双耳自动忽略“犯人”的罪称,稍稍缩了缩身体退开些许,这才看清,原来这青衣尚还是那件青衣,只是外面又罩了件披风,所以刚刚我才没有立马认出人来。也是退开的关系,视野一开阔,便瞟到他身后原来还跟了一小队人,看样子是在巡夜。只是没有想到这高高在上的青衣也要担这巡夜的事情。
      啊,对了!父亲曾说,要服众于心,便不能特例于人。可他随后也深深叹息道,可惜如今愿意与兵同寝同食同值的将军校尉已经没有几人了。
      看来这青衣倒是懂得收服人心的窍门。
      此刻看他略一沉目,心上显然已经有了打算:“带他去白漓的帐子,就说是我吩咐的。”说罢,已转身继续巡夜去了。暗色的背影挺拔昂扬,步伐矫健,浑然于天地的气势,不自觉的吸引别人的目光。
      唉,我不免也是被吸引了目光中的一个,多少有些不甘。
      后面的人立刻跟了上去,只一个自发的留在最后,等他们都走了,这才过来押我。
      备抓住臂膀押走之际,心里突然得意起来,暗赞自己聪明,早知道这些大汉都是一个性子,便先见之明的侧身让出自己的左臂给他,免去了那不用检查也知道瘀肿不堪的右臂再受雪上加霜之苦。

      这帐子从外观上看与其他也无异,但只要一想到这样大小的帐子里要塞下十几个虎背熊腰的大个子,就委实太拥挤了些,不由为这物资匮乏而哀叹几声。但又转念,这连年战乱,虽说我朝号称泱泱大国,国库也总是耗费颇大。
      不过,那也是当朝上位者该反省操心的事情。
      只要想到今晚能不必席天幕地,我便不禁感慨今日老天虽弄人,但总算还知道补偿我一下。
      原来,自己还是非常乐观的啊。
      刚要轻笑几声,却又猛地卡在喉间。
      对面的貌美青年一身白衣,只是衣带系得随便,显是刚刚随手穿上的,倒是越发显得年轻俊秀了。
      也许与我同岁,也许更年幼几岁。
      心上浮起几分嫉妒。看刚才押我来的大汉对他的恭敬态度,也道人家年纪轻轻就已是这等势力,可怜我至今一事无成。
      可是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立马安慰自己:“瞧他身形面貌,哪能是自己有什么作为啊,八成像那些纨绔子弟一样是受了家中荫庇……”
      听青衣似是叫他“白梨”吧。倒是个听来好吃的名字。
      “白梨”本已面目不悦,如今见我自言自语,那好看的眉又皱上几分:“你在嘀咕些什么?”
      总不能自己招认已看穿他纨绔子弟的本质吧。
      他见我犹豫片刻,神情中越发不耐,于是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想起以前父亲军中,有些家中权势的年轻人便是毫无实才,但被家中安插进军营混饭拿军饷的。心想,原来,世道哪里都是一样的,哪里都会有那样的人的。但口中却献媚:“小人是感叹,看少侠少年才俊武功盖世,便知即使少侠定然不在乎去了小人这捆绑的绳索。”既然认定他年龄比自己小,这“好汉”就委实难以出口了,改作“少侠”料想他应该更是受用的了。
      脚上的绳索在被押过来时解了去,可惜解的不干脆,还留了手腕间那一根捆得结实彻底。
      原以为那些纨绔子弟经不得奉承,不想这一只“小白”意外的有些头脑。那美目之下闪过狠意:“你这是在激我给你松绑?”
      “小人不敢!”我也不料原来这少年性情这般易怒。幸好今天已学会能屈能伸,当即跪了下去。
      等了半刻没等到下文,偷偷抬眼发现小白已并不看我,却是撇目低声抱怨:“大哥明知我不喜与人同帐,还把这贱民送过来……”
      终于恍然,原来那恼意并不独独是针对我的啊,难怪早先那青衣要刻意强调是“他”吩咐的,不然或许我已被拒之帐外继续会星空了。
      同时感慨出声:“果然是女的啊……”
      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惊异。想那面貌几为天人,皮肤又光滑如脂,身材是高了一些,但是高挑的女子北方也常见,而且听那声色也较清亮。如今细看更是发觉那左颊下一个隐约的酒窝,平添了几分可爱俏皮。气度又实在太小,加之不喜与人同帐,不往那方面想才奇怪吧?
      是啊是啊,不由点头肯定,在遍地男子的世界,名节一定要分为注意一点的——头才点了两下,心却“咚”地一沉,于是再也点不下去了——如果真是那样,那青衣若明知内里还将我送来,难道存了心的要毁小白名节?亦或是……手不由抬起被缚的双手抚上脸颊,顺道擦了擦冷汗,尤自宽心:“一定是我自己多虑了,虽是宜男宜女的相,但行为举止显是刻了意的男子作风嘛……”
      “你说谁是宜男宜女!”衣领猛地被人揪起,对上一双眼眸,眸中蓝泽美丽。可惜怒意泛滥。
      原来我不自觉喃喃的声量高了点,无心戳到了别人家的软肋。
      急切的挽回:“绝对不是在说少侠!”
      “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这帐中只你我两人,不是说我,难道还是在说你自己不成!”
      心上又“咚”的一声。
      知道挽回措施失败,不禁头痛莫名。早知事情会无故发展至此,我倒宁愿在外面继续会星空了。
      “不过看你这等粗陋颜面,若是女子恐怕也是嫁不出去的。”小白扫了我一眼,讽刺道。
      苦笑。
      无法辩驳,也不能辩驳。
      虽不完全正确,但也离事实不远。
      正不知道如何应对,眼前一晃,身体随之一阵痛楚。原来是被丢到了地上。双手被缚,无法本能向后支撑,最后受苦的是自己可怜的臀部。
      小白愤恼地转身踢倒一边的枯枝,语气恶恶:“我就知道这一次出来诸事不顺!”
      那应该是我想说的话吧!但是又瞄了那碎成一地的枯枝,还是决定缩回帐边当隐形人。之前在外面当得不错,希望现在也不要破功而引起某人注意。如今即使双手被缚臂膀瘀肿臀下酸痛,我也不会计较了。
      “原本赶了四五日,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下了,又莫名其妙跳出来一个贱民惹事……”小白还在那边抱怨,又对那支离破碎的枯枝补了几脚,越发让我肯定了今日我与那可怜的枯枝是处在同一地位,都是被一种名为“迁怒”的行为无辜波及了。
      或许是发泄够了,小白终于停了下来,仍不忘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贱民,别让我发现你耍那些小心思,否则小心我一掌劈了你。”
      心想,我还就是巴望着你们只当我是贱民是愚民,才好留得一条性命呢,哪里敢来的小心思。
      下一刻,他转身翻手便除下外衣,虽还有两层内衫,但已可以辨出那是男子才有的宽肩窄腰、□□刚健的背部线条。
      脸上一热。
      赶紧低头背身,不敢再往他方向看。
      听身后蟋嗦声响,似是睡下了,总算安下心来。可是随之又燃起愁苦皱了眉:我倒宁愿这一只小白是母的……否则,我的名节又谁来负责……算了算了,不想它,不想它。娶嫁吗?不由暗自嗤笑一声,面上已然不见方才的畏缩。
      可转眼看到手上的绳索,又苦下脸。那边小白倒是安稳睡下,不怕我会趁他不备做出什么举动。可怜我今晚真的只能这般缚手睡了。
      收拢双脚,终于放弃般的窝在帐角合上眼。
      可是这样的姿势毕竟不舒适,迷迷糊糊几次三番的转醒过来。奇的是每每总似乎听到低声的咒骂,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惺忪之间似是看到不远处一个黑影翻滚而出,又咒骂着蠕动回去,慢慢钻进睡铺中,细小的动静。
      怕是娇贵子弟睡不惯这样的野地吧。心上淡淡的想。转了转手腕,继续合眼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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