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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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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立青卡着饭点才敢回家,他进了大门抄着口袋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往饭厅跑,老远听到房间里与平时不同的谈笑声,便慢慢停下脚步。一个叫见秋的丫头迎了上来,“二少爷。”
"谁呀?"杨立青疑惑地歪头。
"回二少爷,是大小姐从广州回来了!"听到这句话,杨立青才恍然大悟大保说的话,他沮丧的情绪一扫而光,高兴得就要忍不住手舞足蹈,他加快脚步往饭厅走,急切地推开了虚掩着的大门。
一家人都动了筷子,一见到立青,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立青!你终于回来了!"立华站起来开心地抱住他,"等你半天了,看看,这才两年没见,长成大小伙子了你!"立华揪了揪他的耳朵,推他坐到座位上,"快点吃饭吧。"
"爹,姨,哥,姐……"立青硬着头皮挨个叫了一遍。
"见秋!"立仁拿过立青面前的空碗递给那个丫头,示意她去给立青盛碗饭。然后又转头看了立青一眼,便垂下眼睛动起筷子来。立华歪头打量着已经有了年轻男人轮廓的立青,开心地笑出声来。
"你姐呀,一回来就打听你,我说呀,出息着呢!"他姨伸着筷子笑着说道,"跟着李师傅学测绘呢!这可是个细致活,比绣花还细…"
"行了行了,"杨廷鹤皱眉打断她,"你又不懂,夸什么夸?你知道那地图是怎么回事啊?"
杨立青一听,心里立刻没了底,方才见立华高兴的情绪一扫而光,他挑了挑眉,艰难地张嘴,"爹,我让李师傅给解雇了。"
一时间桌上的人全愣了,茫然地互相看了看,立青心虚地扫了立仁一眼,他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又垂下头,又歪头看看咬着筷子的立华。"解雇就解雇呗!想学啥再说呗!"立华迅速地接过话来,"如今啊,已经没有科举了,都革命了!哪还有什么上大夫进士?对不对?"
"这话就不对了。"杨廷鹤放下筷子,抱着胳膊反驳,"就是闹革命,他也得进步吧?啊?"杨廷鹤伸手指向立华,"我就不信你们广州的学校就让你们学生去闹赤党!"
"现在的广州,是全国的赤都,满街都是红色标语,名气昂扬,中国的两大政党,国民党和共产党正在轰轰烈烈地要搞国民革命,到处都是工人士兵,还有几十万的农民,大学校园就更不用说了,那里是学生们发表革命口号,最响亮的讲坛呢。"杨立华讲的绘声绘色,立仁垂着眸,认真竖着耳朵一句都没落下地听着,立青倒显得兴趣缺缺,只是惊讶立华的改变,他看了看一言不发的立仁,又转头去看眉头紧皱的杨廷鹤,仔细看他,倒是立仁样貌随他多一些,立青无趣地放下筷子,沮丧地说,"爸,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吧。"
说着站起来就往门外走。
"看见没有?在咱家这不也闹革命了吗?恩?老子的话都没人听了!"杨廷鹤升高了语调,下巴的山羊胡气的一颤一颤,"真是的。"他摇了摇头,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立华,"杨立仁抬眼看了看立青碗里,自己给他夹的菜也是一口没动,"你这回在广州,看见楚材了吗?"
"他现在可不是想见就见的。杨立华冷哼一声,他整天神神秘秘的,跟在那些大人物后面,自己还挺当回事。"听着这句话,立仁骤然瞪大眼睛,他依然微微垂头,立华又讲得正起劲,根本没注意立仁的表情,于是接着说,"我根本就懒得理他。"
立仁没什么话说,倒是杨廷鹤不以为然,"立华,楚材的父亲跟我可是生死之交啊!啊?那楚材跟你,也是打小定下的婚约啊!"
"能不提这事吗!"立华扔下筷子就走,立仁偏头皱眉看着她离去,看着门口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追出去。大概此时此刻,立青在外面站着等立华呢吧。
立仁无奈地摇了摇头,尴尬地笑着,"爹,这事我得说一句,你跟楚伯伯喝醉了酒,两家就成亲家了,那一杯酒,把今后十几年的事都定下来了,那你也不看看十几年后是个什么情况。"
立仁想得没错,立华刚走到长廊转角就被立青拽住胳膊拎了回来,立华长得高,如今立青也有一米八多的个子了,比立仁都高了点儿,力气也大,差点拽了立华一个踉跄。
立青大笑着一把从立华身后抱起她来,惊得立华尖叫个不停。
"吓死我了你!讨厌!"立华反手握紧拳头捶了立青胳膊一下,两人对视了几秒,各自歪头笑起来。
"我就知道你一分钟之内肯定出来。"立青眯着眼睛笑起来得意的要命。
"那我要是不出来呢?"立华嗲声道。
"那你就不是我姐!"立青抿嘴,依然一副得意的样子。
立华这次回来又要霸占立青的房间,立青倒无所谓,反正就算立华不在,他也几乎每天都偷偷摸摸钻进立仁房间里。立华从箱子里翻出一包广式的小糕点,立青这时正捧着盘子吃个痛快。"恩,真好吃,姐。"立青抹了巴嘴边的残渣,大口吞咽着。
立华一边整理着被褥,一边宠溺地开口,"就知道你晚饭的时候根本没吃饱!"
"吃饱,我还敢吃饱。"立青讪讪地笑起来,"姐,你要是不回来,爹这十五军棍是少不了的。"
立华一愣,歪头问,"咱爹那棍子还留着呢?"
"留着呢,我专用的。"立青自嘲道,"我哥一次都没挨过。"说着立青仰头囫囵吞了一块豆沙夹心的点心。气氛突然一冷,立青觉察出来疑惑地回头看向身后的立华,立华已经冷下一张脸来,绕到立青面前问,"梅姨是不是跟爹睡在一起。"
"怎么了?你还在家的时候就睡一块儿了。"立青见怪不怪地应着,"我就是没告诉你。"一看立华变了脸色张口就要骂人,立青立刻阻止了她,"哎呀!别别别别,有什么呀?"
"我就知道!所以我根本就不回来!放假了,所有同学都回家,就我一个人留在宿舍里!"立华怒道。
"那你这趟回来干什么呀?"立青反问道,谁知立华竟然低着头哭了起来。立华不开心,立青的脸也垮了下来,"怎么了?啊?姐?谁欺负你了?"
立仁吃过饭本来想到立青这边来看一眼,给他送点什么吃的过来,结果一接近就听到立华的哭声,他面无表情地想了一会儿,转身快速地跑上二楼的阁楼。
立华依然哭个不停。
立青这时从房间退了出来,正撞上刚拐进阁楼门的立仁,他倒退了几步远远看着不远处二楼阁楼昏黄的灯光,若有所思。
杨立仁环顾了满是灰尘的阁楼一圈,踮起脚尖来伸手去掏挂在门边的编制篮子,什么也没找到,又转身去翻那结满蜘蛛网的皮制大箱子,用力掀开盖子,赫然看到已故母亲的画像。他眉头一蹙,撇开后发现了一顶父亲过去从兵时军阀队伍的帽子,精致的金丝滚边跟优质触感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拿起来入迷地在手里摆弄一番,郑重其事地戴在了头上。
终于,他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红色绸缎中仔细包裹的一把美式/左轮/手枪,点38口径。
细腻精致的枪/身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杨立仁痴迷地把玩着,举起来四处瞄准,幻想着未来自己身穿禁欲般笔挺的军服,手拿马鞭,腰间别枪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勾起嘴角轻笑,目光像条从冬眠中缓缓苏醒的巨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