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修行记》庸不语

29、告别

　　“没想到，他就这么轻易得被你说服了。”黑暗中的人影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的说道，“看来，叶为古的确教出了一个好徒弟。”
　　“他是个聪明人，明白什么样的选择对他最有益。”苏夙并不觉得意外，禽择佳木而栖，鱼逐水草而行，这是人之常理。
　　“哈哈，到头来，竟然反被猎物咬了一口，想到他不甘心的摸样就觉得畅快。” 他轻快的敲打着扶手，心情很好。“所以，你来这的目的应该不仅仅是告诉我这件事情吧？”
　　“三天之后还希望能借您一臂之力。”苏夙恭敬的俯下身，这才是她来此地的真正意愿。“这样，师傅的心愿也能早日达成。”
　　“你来这里一年了都不曾找过我，现在却突然拜访。哼，就知道没有好事。”他有些不痛快的翘起了二郎腿，“罢了罢了，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是为了叶为古那狗屁志向，只是瞧不惯现在这帮自以为是的人。”
　　“苏夙知道。”她这才放心的直起了身子。“现在豫州内忧外患，如果不早点解决，只怕真到那时也无力回天。”
　　“自作孽，不可活！他们整出的烂摊子，凭什么要我收拾！”他愤怒的一掌拍在桌上，苏夙只觉得整个房屋都跟着在摇晃。“当初，我就警告过他们，他们不听，如今可好，弄出这些鬼东西，还自诩有多厉害，真真是不知悔改。”
　　“覆巢之下无完卵…”
　　“知道了，知道了！”他不耐烦的挥挥手，“别学你师傅的，成天摆弄这些大道理。这些东西，我都懂。好了，你走吧，我不想再听有人在我耳边说教！”
　　苏夙在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么大的人还是喜欢耍小孩子脾气。
　　“苏夙这就告辞。”
　　她退出了房间，阖上了门。
　　太阳还未落山，但是投下的阴影中，黑暗已经蠢蠢欲动。
　　她犹豫了会，还是寻了条安全的路回到了修行堂。
　　现在还不是时候。

　　瑜安的动作很快，苏夙还未迈进进能斋，就看见杜崇正靠在门口的柱子上等她。
　　“牧远让你明天去内司府负责文件处理汇报的任务。”他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苏夙，好像初见一样。
　　在他的注视下，苏夙丝毫不胆怯，大大方方的回望过去，眼神坚定。
　　两人僵持了良久，最后还是杜崇先转开了眼神，他低着头踢了踢地板，声音闷闷的响起。“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一切小心为上。”
　　“…我会注意的。”苏夙没料到他会说这个，有些迟钝的反应过来，看见杜崇脚边的小箱子，她明白他已经帮她把东西整理好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恩。”杜崇点点头。
　　二人心照不宣，谁都没提其他。
　　直到苏夙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转角，秦光才推开了进能斋的门，走了出来。
　　“瑜安怎么想的？”杜崇看向秦光，他一直认为，除了牧远，秦光是最懂瑜安心思的人。
　　可是这次，他的想法落空了。
　　秦光只是耸耸肩。
　　“我也不知道。牧远呢？”
　　“什么都没说。”杜崇憋紧了眉头，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似乎处在大雾之中，什么都看不清。他越想越烦躁，额头皱得越发紧了。
　　秦光默默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与他一同靠在柱子上。
　　“我总觉得要发生什么。”杜崇歪着脑袋，瞄向秦光，等待他的回答。他不明白时，秦光总能告诉他答案。很多时候，他都不得不承认，秦光要比他聪明得多。
　　可是今天，秦光意外的沉默，他只是默不作声的发着呆，看向外面黑黢黢的天空。

　　内司府是内政官处理政务的地方，在那里汇报处理文件虽然名义上仍是选部的职责之内，但实际上，人是留在了内司府中任职，只是名字归于选部之下而已。这样没有跨部门的调动是不需要向上汇报的，也是最容易掩人耳目的。
　　所以，从明天起，苏夙将不再住在这个地方。
　　路过小院，她习惯性的向里瞧了瞧，果然看见了松榕，他正对着一棵小树苗出神。
　　她已经有些时间没有见过他了，这些日子，松榕常跟着牧远外出，即使是休息时，也很难瞧见他的踪影，苏夙明白，他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忙。
　　她迟疑了下，还是抱着东西走了进去。
　　听见身后的动静，松榕转过身，看见是她，他熟络的点点头。
　　苏夙有些复杂的看过去，过了好会儿才开了口。“我明白就要去内司府了。”
　　松榕毫不意外的点点头，声音平缓无波。“在那里小心。”
　　“恩，我会注意的。”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好一会儿，苏夙才重新说道，“这棵树的根已经烂了吧？”
　　树的根部已经开始发黄发黑，显出衰败的迹象。
　　“是。”松榕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两眼一直定在那棵树上。
　　“那就早日拔了吧。”
　　“恩？”
　　“这棵树的根已经烂了，再怎么救也无济于事。不如早点拔了，趁上面新枝还未枯萎，截了插在地上，兴许还能成活。”
　　“也是，它还小，拔了也不可惜。”
　　“老树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树根已经彻底的烂掉的话，再想发新芽也是无力回天。”
　　“是么…”松榕直挺挺的立在院中，认真的思考起来。
　　苏夙见此，悄悄的退了出来。话已至此，再怎么做就看他自己了。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阖上了门，人无力的瘫倒在床上，似乎自从豫选后，她的每天都过得非常疲惫，身心俱伤。
　　叶离倒是精神奕奕的爬到苏夙的耳边，中气十足的朝着里面喊道，“为什么事先不和我商量一下！”
　　“嗷…”苏夙没个准备，一时只觉得自己那边的耳朵好像聋了，她痛苦的捂住耳朵，滚向床的另一边。“哪里没有！你不是想要拯救苍生么！这不正好满足了！”
　　“可是，这和我们计划得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这不是挺好的么！”
　　“哪里都不一样！”叶离激动的拽着苏夙的耳朵，一个劲的嚷道，“我们可没有计划去谋权篡位！也没计划叶为古那老家伙的什么鬼扯的愿望！”
　　“可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苏夙奋力想要把叶离从自己耳朵边拉下来，“你看，你的愿望，我们的愿望，师傅的愿望，都可以实现了，一举三得！”
　　叶离拼死不从，闹得更凶了。“什么我们的愿望，重要的是你的愿望吧！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这么平平静静过下去！还跟我说什么，想要衣锦还乡，都是骗人！骗人！骗人的！”叶离越说越气，直接跳到苏夙的头上，打滚撒泼，还没命的拔拉她的头发。
　　“疼！疼！”苏夙拿它也无可奈何，只想赶紧从它手中抢救回自己的秀发。“可是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你看，我们即…啊…你轻点！”
　　叶离一个用劲，拔掉了苏夙的一把头发，自己也跟着骨碌的翻了下去。“什么最好的办法！你干嘛不直接帮着三元老！这样不是更快吗？我们可以得了职位，也阻了战争，重点是一旦这样，豫州势必会强盛，然后一切就理所当然了。可是你现在却撺掇瑜安那小子谋权篡位！你是想要完成你的复仇吧！”
　　“没有！”苏夙别开了脸，大声抵赖。
　　“看着我说话！”
　　“不要！我说没有就没有！”
　　叶离跳到苏夙的视线内，可是她立刻又转过了头。
　　“你！”这下，叶离算是都明白了。它气急败坏的跺着脚，却又只能干着急。“离开十方前，你是怎么答应叶为古的！我都能既往不咎，你是怎么非要抓着过去不放！”
　　“那是你！你可以这么宽宏大量，不代表我！”提到这，苏夙也来气了，她‘蹭’得一声坐了起来。“当初，你给十方带来的繁荣，如今，他们却反过来想要铲除你。亏你还能这么忍得住！不是谁都像你这样可以以德报怨的！”
　　话出口的一瞬间，苏夙就后悔了，自己激动得忘形了。
　　这是叶离心里的伤口，本以为一年多的时间足以愈合，现在却被她再次生生揭开。
　　“对不起，是我的错。”苏夙赶紧道歉。
　　叶离没有吱声，苏夙担心的凑到他跟前，下一刻，她的鼻子就被叶离紧紧捏住。
　　“小鬼，就算你是你，我是我，可是仇恨除了带来更多的灾难，根本毫无益处。我们不希望你去复仇，不是让你忘记仇恨，只是不想你的生活被它毁掉而已！”
　　“啊…”苏夙想要张口反驳，可是鼻子没捏住后，嘴巴就只剩下喘气了。
　　“听着，其他事情我不拦着你，但是你绝对不能借机杀了三元老！不对，我绝对不会让你做出这样的事情！”叶离恶狠狠的拍着胸脯郑重说道。
　　苏夙无法言语，只是大口张着嘴巴呼吸，像极了脱水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