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修行记》庸不语

27、转折

　　“草药的记录在哪？”苏夙问道。
　　“那边。”瑜安将她引到了一列架子前。
　　苏夙踮起脚尖从上面取下了近几年的国库出入记录，随手翻阅了几章。
　　这上面记得详尽，每一次出入，何人经手都记了下来。
　　可是翻看完了所有的入库记录，除了常规的草药储备，根本查不到任何与商部有联系的草药供给。
　　果然如此么。
　　苏夙又取下了另一本，依旧没有找到任何记载。
　　看来，她的猜测没错。
　　“怎么了？”瞧见苏夙一副了然的摸样，瑜安有些猜不透。
　　“我之前查过了商部这几年的帐，每次都会有一批草药以充入国库的名义运出。可是国库内的记录中却根本没有它们的影子。所以我怀疑这些草药可能被人挪作他用了。”
　　“贪污？”
　　“不是。”苏夙肯定的说道，“那些草药价值并不高，都是豫州十分常见的种类，而且每次都是数十车的运走，如果是你，你会选择这么打眼的目标？”
　　瑜安明白她的意思。“如果是我，我会选择更加珍贵的草药。”
　　“而且如果真的有人将这些草药运出豫州，边关衙役多少都会有所察觉吧？”
　　瑜安点点头，每一支商部的往来都需要通过边防的许可。
　　“所以，这些草药没有被运出豫州，甚至没有被运出颍川郡。”
　　“那它们会去哪？”
　　“我想是朝廷内部的人运走了，而且这人还在商部内官职颇大，才能这么堂而皇之的瞒下来。还记得商部之前发生的意外么？”
　　瑜安点点头。
　　“在那之中，商部的账房被整个毁掉，所以我越加确定这里面有问题。我查过了这些草药的用处，都是给修行者疗伤化瘀之类的用途。需要这么多草药的地方必然有大量的修行者，同时他们经常会受到皮肉之类的外伤，如果不是兵部需要的话，那么就是有人在暗地屯兵，并且还是以修行者为主的部队，看来，有人想要造反了。”
　　这话如同平地一声雷，声声轰动了瑜安的神经。
　　“你明白你在说些什么么！”他厉声说道，周围的空气瞬间凝结到冰点。
　　一种沉重的威慑感顿时压得苏夙喘不过气来，这种上阶修行者的灵压可以轻易镇住如她这般初到化形期的新人。
　　苏夙自然懂得她在做什么，可是她却毫不退让的直视着他，努力让自己的话变得连贯。“我自然…明白…自己的话。”
　　瑜安凝视着苏夙良久，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才的话。这种霍乱朝纲之言让任何一个官员听了都会立刻当场杖毙，也许自己也应该在这里就杀了她。
　　他的手暗暗缩紧。
　　“你…真的…不相信么？”苏夙坦荡的盯着他。“那么…你在犹…豫什么？”
　　真的完全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么？
　　瑜安闭上眼，扣心自问。
　　明明早就知道有人在蠢蠢欲动，图谋不轨，可是他仍旧没想到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
　　不是没有可能不是么？
　　接连出现的可怕异兽以及防不胜防的不断意外，难道真的可以归结于一个偶然？
　　他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是无力的垂了下来。
　　“记住，今天你说的话不要再对任何人说。”
　　那股压力徒然消失，苏夙大口喘息着久违的空气，脸上却毫无惧色。“这种情况应该已经持续了很久，事到如今都没有察觉，你们是不是太过大意了？还是说…”她耐人寻味的看着他。
　　瑜安沉默不语，是他大意了，他一直以为对方会首先在朝廷内部采取行动，现在想来，他们早就有所动作，已经从细枝末节开始腐蚀这里。
　　“豫州怎么样，我是无所谓。不过，我还是好心提个醒，如今那股势力已经蓄势待发了，如果你们再不有所动作，只怕就要晚了。”苏夙轻笑着盯着瑜安的双眼，“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是谁了。”
　　她顿了顿，满意的看见瑜安脸上隐藏的挣扎，可是她却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十五年前，商部改革。十二年前，上任州长意外身亡。十一年前，三元老任职，建立伪朝。如今，商部富极一方。守灵犼失控被杀，秘境遇怪，商部遇袭，只怕朝廷上也不安稳吧？”
　　她知道他在动摇，她喜欢这种感觉，如同狩猎一般。
　　“可是只凭现在的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她好像在谈论天气一样轻松。“你如今的势力主要聚集在选部及修行堂内，可是却根本无法撼动权利的根基，对方也早有所防备。所以你自以为发达的情报网才会如此闭塞。”
　　“你调查了我？”
　　苏夙却不回答，径直说了下去。“你到现在还不知道秘境之中出现的是什么吧？那种东西是用人的身体盛装妖兽的力量结合而成的，这比普通的修行者强上十倍的东西一旦被量产，你能想象结果会是什么样么？”她啪的一声关上册子，放了回去。“也许有天这里就会成为人间地狱。”
　　“你还知道什么？”这些话，瑜安都闻所未闻，他如临大敌般盯着她，仿佛看见了一个深渊，谁都不知道会从那里突然出来什么。
　　“我还知道，他们会在三天后预计一场活动，如果他们成功了，那么不出半年，他们将控制整个豫州。你看，我知道你知道的，也知道你不知道的。” 苏夙冲着他甜甜一笑，好似无害的单纯小孩。“所以，来做个交易，怎么样？”
　　瑜安没有回答，他警惕的盯着苏夙，如临大敌。事到如今，他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自己太过低估眼前这个女孩了。
　　“你还有的选择么？”苏夙一点都不着急，她非常享受这样的时刻。猎物与猎手的身份在瞬间被调转，前一刻还虎视眈眈的猎手下一秒被逼入死路，而那些弱小的猎物则同时拥有了主宰命运的权利。
　　她等待这一刻已经一年多了。
　　“只有我知道这些，所以现在，只有我可以帮助你们。”
　　“你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瑜安明白，他没得选择。他需要这些情报，时间如此紧迫，他已经来不及再去筹谋新的人手，可是他仍旧不希望自己处在太过被动的地位。
　　“所以这才会是场安全的交易。我有把柄在你手上，而你恰恰也需要我。”
　　“你想得到什么？”
　　“很简单。我只想好好的活下去。”
　　“你如今已经有了新的身份。”
　　“不不不，这还不够。”苏夙取出自己的木牌，握在手上。他可以上户，自然也可以销户。“我不喜欢自己的命运握在别人手上的感觉。”
　　“你想怎么样？”
　　“向全天下派发信函，昭告天下，豫州将会给予我以及叶离最安全的庇护，成为我们最强大的后盾。”
　　“你…”这相当于变相在打十方城的脸，宣告与他们为敌。
　　“不可能！”瑜安断然否决掉，“我不可能赌上我的国家。”
　　“你知道十方城为什么满世界找我们么？”苏夙摊开手，叶离乖乖的跳了出来。“它不是一直普通的树妖，而是掌握远古技术的百年树灵。十方城想要获得这些技术，然后重现古代的盛况。这需要巨大的财力物力以及试验用地，所以他们看上了豫州。因为这里四季如春，并且有丰富的自然资源来给予他们挥霍。”
　　瑜安攥紧了拳头，“可是我没有那样足够的权利。”
　　“如果你当上了一州之长，就可以了吧。”
　　“你…这是教唆我谋权篡位。”瑜安冷冷的说出了苏夙的意图，“你倒是打的好算盘，这盘棋你从一开始就在计划了吧？从我和你在户部碰面？不不，还要早。从你故意让我们截获你与十方往来的信件。”
　　“不错，但是比这还要早。早在一年前我来到豫州，我就开始计划了。但是，你真的认为上任州长的身亡是意外么？依靠不正当的手段取得的权利真的可以贤治天下么？私自养兵，打算自立门户的长老，真的是值得交付豫州未来的人选么？如果你真的那么认为，你大可以当做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
　　瑜安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一直记得豫国的国训为贤。以有漏智修善根者，为贤者。只是现在他已经背道而驰了。”苏夙的声音有些悲伤。“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好！”
　　终于，瑜安艰难的吐出了这个字。
　　“我答应你！”
　　苏夙欣喜的看着他，恭敬的向他行了一个大礼。这是曾经的豫国，君见臣的标准礼仪。“愿见豫州重归往日之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