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修行记》庸不语

13、意外发现

　　一路上，苏夙在心里暗暗盘算，如果有时间就偷偷溜出去寻了络玉，可是当她推开房门的刹那，她就明白这个计划是要泡汤了。
　　因为账房内，整齐的排列着二十来个书架，上面堆满了历年来的账本，算下地足足有千本之多，光是这个月的，就可以落成齐人高的一摞。
　　她难过的看着成堆的账本，又瞟了瞟身后时刻紧盯着他们的小官，无奈的叹了口气。
　　商部的人防他们如防贼，那小官更是恨不得长两双眼睛分别贴在他们身上，好能看清一举一动。她虽不知杜崇和秦光当差时做了什么，但掰着脚尖也可以猜出那定不是什么好事。这种仿佛针刺的眼神让她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
　　松榕却好似没有感受到这种敌意，毫不在意的抱了抱拳说：“多谢小官引路，剩下的事情交由我们就可以了。”言下之意自然是请他离开。
　　那小官当然不得答应，他瞪大了眼睛尖着嗓子说道：“这怎么行！这里面可是记录着二十年来商部所有的生意往来，怎么能随随便便交给外人？而且还是…”边说边面带怀疑的斜眼瞟向松榕，嘴里发出不屑的轻哼，虽然几乎微不可闻，可还是被苏夙的耳朵捕捉到了。
　　松榕也不恼不怒，仍旧顶着那张毫无生气的面孔，说道：“豫州律例第五十六条中写道，任何部门在职责范围内办公作业时，其他部门不得进行任何形式的干扰和妨碍，更不得从中窃取其他部门的机密。你在这里会影响我们的检查，所以还请离开。”
　　闻此，苏夙和小官俱是一愣。
　　苏夙惊讶的是，这松榕看起来呆呆傻傻的，脑子却是不笨的，还能想得出这样的话去堵人。看来，他人也不是如他面相一般憨厚耿直的。
　　而那小官惊讶的是，这选部中竟还真的有人看了这豫州律例，而且还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可是，他仍不甘心就这样放弃，逞强的说道，“律例是律例，在商部里，这些可就不一样了…”
　　“怎么？这商部还能越了豫州的律例不成？还是说，难道你们一点都不将这内政三官，三位元老所颁布的条例放在眼里？又或者这只是你的个人意思？”苏夙直接打断了小官的话，别有用意的看着他，直瞧得他冷汗直冒。
　　这往轻了说是犯法，往重了说可就是造反。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他是怎么样都不敢接的。他只好忍下这口气，挤出一点笑容，奉承道，“这怎么敢！我也只是好心提醒下各位，既然各位还有要职在身，我这就离开，不打扰各位了！”边说边退出门边，然后小心的带上了门。
　　苏夙仔细听了听门外的声音，在确认了走远的脚步声后才放下心来。松榕已经开始核对这里的账本数目。她也转身回到了标着草药类目的书架边，随手抽出了本账本翻开来看。
　　这本记录的是两年前第一个季度的草药交易：
　　枸杞，豫产，至十方，每株五十铜，五车，共售一百五十银。
　　月见草，豫产，至十方，每株六十铜，五车，共售一百银。
　　鼠曲草，豫产，至十方，每株五十六铜，五车，共售一百二十银。
　　…
　　乍看之下，这似乎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可是…苏夙的眼神重新又回到扫过的地方。
　　如果她没记错，月见草甘苦，性温，是许多药材的主料之一。在十方，相比其他草药，月见草的需求量十分大，供应却很不稳定，因此价格波动也很大，常常每株的价格可以高至数银，而此草又是豫州特产之一，难道因为每个月的产出不同导致供应不稳定么？
　　她又翻出了后几个季度的草药贩卖的账本，一一对比。虽然每个月进出的月见草数目都不同，可是波动幅度却没有想象中的大。
　　一直闷不做声的叶离忍不住也悄悄凑了过来：“咦，这里的鼠曲草售价竟然这么低？”
　　它话音还未落，苏夙就感觉到松榕的目光袭了过来，她眼神向下瞟了瞟，叶离不动声色的缩了回去。
　　看来那时候，她的感觉没错，松榕对叶离的存在有了怀疑，果然是木族之人，对生灵之类有一种天然的感知。既然这样，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苏夙坦然的与他直视。
　　两人视线相触，倒是松榕先败下阵来，移开了眼神。他暗暗思忖：刚才那里明明传来与官选之日所见相同的木之息，可是看对方的反应似乎对这事一无所知，难道是自己多想了？
　　看见松榕的犹豫，苏夙明白这招是奏效了，她也不多说，冲他招招手，指了指手中的账本。现在还是正事要紧。关于草药的事情，还是请教精通之人最好，而自己眼前恰好就有这么一个。
　　松榕会意的走了过来，苏夙递过刚刚自己看过的账本问道，“豫州的月见草是按季收割么？”
　　豫州内所有药草的培育收割都是由木族内的人完成，这方面，松榕可以说是专家。“豫州四季如春，温度适宜，如果没有大的灾害，月见草每季出十车左右。”
　　“那鼠曲草呢？”
　　“也和月见草数目相当。”
　　“那就奇怪了。为什么这里需要只会出五车的数目？”
　　“每个季度只有一部分的草药运往外地销售，其他的则会留在州内自销。”
　　“这个多少由谁决定？”
　　“商部。”
　　那么这样来说，其中可以运作的空间就很大了。苏夙习惯性摸了摸鼻子，她在思考时，总是会伴有奇怪的小动作。
　　“怎么？有什么不妥？”看见她突然不出声，松榕奇怪的问道。划定草药出售多少本不是商部的事情，可他们接手了十来年，也没人提出异议，所以基本成了豫州内的惯例。
　　“豫州近几年风调雨顺，怎么会对草药有这么大的需求？”接近一半的比例，这与其他六州外加十方的需求总和相当了。
　　“每年总会有商人专门收购草药。”
　　“这些商人都是哪里人？”
　　松榕摇摇头，“这些也是商部所管，从不外泄的。”
　　“又是他们…”苏夙再次摸了摸鼻子，鼻子已经被她揉得有点红肿。“据我所知，其他州月见草之类的草药价格十分不稳定，有时七十铜左右，有时候可以翻上数番…”
　　松榕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怀疑有人借由商部操纵草药的价格来获取暴利？”
　　苏夙点点头。从账面上来看，单价总价都被抹平了，看起来也一切正常。可是如果结合十方当地市场的情况来看，有人作为中间商，控制了整个草药的定价。以月见草为例，它是常用活血通络中药的材料之一，一顿时间内，它相比与其他同类供应充足，那么人们会逐渐加大对它的需求，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突然收缩供货，需求将会明显大于供应，月见草的价格就会被抬高至数倍，但是时间长了之后，人们会因为高昂的价格转由寻找其他同类的草药替代，这个时候再将价格下放，这个时候市场需求又会随之增多，以此再来往复循环。
　　如果真是这样，事情也许比想象中的还要麻烦。
　　松榕脸上难得浮出了几丝凝重的表情，他蹲下身，小心收起了这几本账本。例行检查中，选部的人是有权带走这些的。
　　正在这时候，外面突然发生了巨大的声响，一声似狼嚎般的长鸣后，苏夙听见了许多人纷乱的脚步声。
　　她与松榕赶紧循着声响跑了出去。
　　声音传出的地方在商部的后院，那里是今年新入小官的集结地。
　　苏夙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络玉也许有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