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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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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和我们家隔着大半个京城,由于风雪天气,马跑的不快,等我带着阿墨到达时,天已完全黑了。阿墨少不得抱怨,公子,如今这世道可不太平,别看这是京城,我听说,天一黑下来,就有外来的山匪劫路为患,公子千金之躯,如果出了事可怎么得了。
是你自己怕了吧。我嗤笑,我倒要看谁能劫得了我。
阿墨边抱怨边下马,要去通知秦府的门房,我拦住他,“不走正门了,我从偏门进。”
“啊?”阿墨一呆。
“平素教你的那点功夫没荒废吧?”我斜睨他一眼。
“啊!”阿墨发出近乎惨叫的声音,“公子你又要翻墙啊?”
“我翻进去看看秦公子在做什么。”其实我此刻心中满满的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痛快,但我这人就是这样,越是这种时候,玩性反而会变得越大。
私闯秦府也不是头一回了,轻车熟路,翻墙越户的很快就摸到秦施的卧房,阿墨腿脚到底不利索,身上的功夫不够,被我给远远甩在后面。
我趴在秦施卧房顶上,半个身子探出去,右手勾住屋檐,往下一瞧,屋内灯光摇曳,还好,秦施还没睡,左手放到嘴边,两长一短,学了三声布谷鸟叫,这是我和秦施之间约定的暗号,他听到这古怪的鸟叫声,便知我又不请自来了。
本以为秦施会推开门来叫我,谁知我趴在屋顶等了一会儿,下面却毫无动静,我又叫了三声,底下的门户依然紧闭。
咦?
这风雪交加的,纵是习武之人,再这样下去,我在屋顶可也要冻成冰棱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秦施不来开门,我还不会自己下去敲门么?
翻身而下,脚跟还没站稳,我就觉得后脑勺一阵剧痛,然后整个人裹在斗篷里往前一跟头栽了下去。
摔到地上,眼前金星直冒,这还不算,我感到身边还骤然围过来三四个人,其中左右各一人趁着我摔倒之际,将我的胳膊扭到了背后。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由抬头,也顾不得后脑勺上的剧痛,睁大眼睛打量四周。
门终于开了,吱呀一声,出现在我视野里的是一双金底高靴,这靴子花纹繁复做工精致,一点都不像崇尚简朴的秦施平日着装的风格,再往上看,果然不是秦施,而是个从未谋面的青年男子,看起来二十左右的样子,五官倒还算英气,只是神情冷峻,此时正用一种玩味的神情在打量我。
“别揪着了,放开这位姑娘吧。”青年努了努嘴,我身上的重压立刻消失不见。
等等,这位姑娘?起身来不及整理凌乱的衣襟,我就冲对面骂了一句,“男女不分,瞎了你的狗眼!”
被我这么一骂,对面顿时惊愕的挑起眉毛。
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了,一身白衣如雪、眉眼有如画中人般的少年未语先咳嗽,“咳,咳咳!”
我一脸悻悻的,“秦施,你家是进贼了还是招匪了?怎么我一来,就棍棒伺候。”
“伤到没有?!”秦施脸色大变,忙转头向一旁的青年道,“陛、毕先生,这位是周相家的公子,还请不要误会。”
我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眼前的人,“毕先生?秦施,这位毕先生何方高人啊?”
秦施没回答我,只是又急匆匆的道,“子陵,天寒地冻,你怎么跑我这里来了,赶紧回府去吧。”
“这,才来就赶我走?”
秦施何时变得如此见外了,莫非这位毕先生乃是什么要客,紧要到连杯热茶也不奉给我喝,就这么风口里赶我回家。
我却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待要详细问秦施,就见他不停的在给我打眼色,分明是叫我赶快离去。这我可不能依他,无缘无故把丞相之子后脑勺给打了一个大包,不管对面是谁,这账我非跟他算清不可。
“外面实在是太冷了,进屋进屋。”我也不管秦施还在打什么暗号,自说自话的就往屋里跨。
没想到秦施根本不给我面子,高声叫道,“秦福!送周公子回府。”秦福乃秦家管事,闻声急匆匆的就从旁边的屋子里出来了。
好么,看这架势,我若是不走,他们能架着我走。罢了罢了,再赖在这儿未免太过难看,我昂起头,“不用秦福送,阿墨在外头等我,告辞!”
“等等。”一言不发的那位要客缓缓开口,“原来是老丞相家的公子,看来纯属误会。周公子何不到内屋一坐,我立刻叫人奉上最好的伤药,再治属下一个分辨不清之罪,也可为周公子压惊。”
什么叫到内屋一坐?这人说的好似秦家是他自家似的,我狐疑的看了看他,莫非是秦家的亲戚,秦施的什么长辈?
“毕先生,天色已晚,子陵若再不回府,只怕便回不去了。”秦施低头道,“还请毕先生放子陵回去。”
那毕先生哦了一声,“秦公子莫要着急,我既已说了纯属误会,就断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周公子回府若是不便,今晚大可在你这里住下,你看如何?”
虽说是询问秦施的意见,但我总觉得那毕先生居高临下、咄咄逼人,让人看着甚为恼火,而秦施素来与我交好,今天不知为何又如此推脱,令我颜面扫地。不过,我脑后还隐隐作痛,外头天气又着实不好,本就是打算在秦府住下的。既然姓毕的这么一说,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屋内烛光摇动,我坐在那儿,手里拿着伤药盒,反复的把玩。想跟秦施说话,但对面坐着的秦施只是低头不语,显得异常沉默。而毕先生俨然坐在屋子的主位上,正慢悠悠的喝茶,半晌,那毕先生才开口道,“周公子还未及冠吧?”
这不废话么,进了屋脱了斗篷,看我戴的发巾样式就知道还未总冠了。
我没好气的回他,“毕先生好眼力。”
“平素有何雅好?”
“无甚雅好,只不爱挨闷棍。”
那毕先生闻言笑了,“周公子乃相府独子,贵胄门第,莫名冒犯公子之人实是罪大恶极。”
那罪大恶极之人不就是你么?我早就发现那几个摁着我的家伙是听命于这毕先生的,根本不是秦府里的人,此刻他倒说起这种风凉话来,好不知耻。
“怠慢贵人还以下犯上,虽是出于保护主人之目的,也是不能轻饶,此人我必当严惩。”
“你的下人,你想惩便惩,与我何干?”我不由得冷笑,下令打人的是他,事后卖乖的也是他,好处全让他得了,现在这么说话,难道还想让我感激涕零不成。
毕先生却对我的冷言冷语显得毫不在意,只说了声,“将刚才第一个对周公子动手的叫进来。”
很快,一个男子便跪在我们三人跟前,我打开药盒,嗅了嗅气味,正眼都没看那跪着的人一眼。
毕先生对那人淡然道,“你可知这是丞相之子,如此冒犯,该当何罪?”
男子一直低着头,单膝及地而跪,闻言猛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目光游移间正好与他视线相交,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男子方脸浓眉,高鼻深目,似是有胡夷血统,此时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古怪。
尤其他看着我的眼神,似怨恨又非怨恨,似痛苦又非痛苦,我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眼神,那双眼睛里透出的煞气和纠结让我浑身不自在。
还好他很快垂下眼帘,而后只简短的说了两个字,“当诛。”
只见他高高举起右掌,直接对着自己左侧的脖颈用手刀砍了下去,咔嚓一声,男子颈骨断裂,整个人向□□倒,倒在地上之后依然双目圆睁,嘴角鲜血汩汩而出。
啪!手里的药盒掉到地上,我惊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首罪已然伏诛,周公子可还满意么?”毕先生悠悠看了我一眼,“若仍不满,我让余下的几个也来向公子请罪。”
“不用了!”我想我此刻的脸色肯定不太好看,地上男子的脸色已开始渐渐变得灰败,地板上一滩鲜血触目惊心,男子死不瞑目,我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我虽生这些人的气,但何至于此!
闭上眼跌坐回椅子里,耳边响起一阵窸窣拖地之声,似是有人进来把尸体给拖出去了,而我已不想睁眼再看,右手扶上太阳穴,隐隐觉得头疼。
整个过程里,此间的主人秦施一直没什么反应,此时才开口,“毕先生,我看周公子似是累坏了,我想带他去客房歇息。”
走出卧房,我和秦施都很沉默,半晌秦施才道,“子陵,你今天来的不是时候。”
“还用你说么,”我苦笑,“你先告诉我,那毕先生究竟何人?”
“别问了。”秦施推开客房门,“以后你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