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ＣＨＡＰＴＥＲ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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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末暖风微醺的街头，傍晚的日落色把宽阔的街道染上一层很灿烂的金黄。闹市区的人流却没有因为太阳的下班减少，相反的，四周的一切都像是伸了懒腰打过哈欠，慢慢地苏醒起来。树叶在微风里抖着叶片，洒下一地抖动的支离破碎的金光。流动起了阳光下难以见到的暗质。
吉先生穿着随意的浅绿色大摆Ｔ恤，棕色的发丝在逆阳的街角被染成爆裂般的金色。此刻他正带着惯有的笑意看着手机屏，不过熟悉他的人都会知道他是由于陷入了沉思中。
约定的饭店是非常高级的，甚至附带了巨大的咖啡厅和西餐自助厅。可是被邀请的座位却是大堂里不起眼的小角落。吉先生微微把脸抽搐了下，看起来对方的编辑是希望出版，却不打算做什么包装宣传来打造畅销书。我写的不够好么，算了，本身也是理科生毕业嘛。
吊顶高得离谱，即使是来个上跃后空翻也够不到吧。楼梯口站着几对笑得标准僵硬的新人。巨幅结婚照泛着亮光立在鲜花中间。大堂一侧是被抬高基座的茶座。动作标准化的服务生。角落里一对夫妻面露不快地坐在金色落地窗边，浅发外国人不耐烦得看着手里的表。窗格上停着麻雀一类的标本，有些格格不入。俗事百态纷繁闪过眼角。
离座位还有十步之遥的时候，对方一边看表一边站起来。似乎是在埋怨吉先生的迟到，而抬起的头却堆上了事务性的微笑：“吉先生，欢迎欢迎。”
看到眼前的年轻人后，编辑似乎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又把表看了一下，“入座入座，不用客气。”编辑转身掏出了了名片，“敝人的名片。”
“诶，这种东西，不用了。”吉先生摆了摆手，一边的侍者过来给他倒了杯红茶。
“以后如果有作品，不是也可以联系吗。”
吉先生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编辑的脸，非常典型的工作型男人，任何事务所都会配有的附属品。不禁感到印象的稀薄。“我只会写一本书的，以后再也不会写书了。”
“诶。”对方露出了十分诧异的表情，从一边的公文包里抽出了用五号字体打印的排版整齐的一叠文稿纸。纸张的克数高，稿子也不厚。“可是——据我目前——仅仅是目前读过两遍的印象，这是非常不错的文章。你也知道，现在人们普遍缺乏想象力、创造力，可是这篇小说却异常的有张力，想象力非常丰富，有些细节甚至和真的一样，就像是亲身记录的。非常难得，对我来说，仅仅是我认为，小说非常好。”
“编辑先生，您误会了，我说的和小说本身没有任何关系。”吉先生歪着头笑了一下，不经意的调皮顽劣。“我不会再写书了。这和书本身没有任何关系。”
“你知道，您是很优秀的作家——”
“但是你们并不打算把它按强档推出的图书进行包装出版。“吉先生啜了一口红茶，不愧是大酒店，香气浓郁恰到好处。
“这也是因为这本书涉及的话题相对比较敏感，你也知道的。尤其是对于哲理即人伦问题的探讨，作者您不是也没有得出完美的结论吗？所以我们是会出版的，但是，毕竟不会把它作为下一季度的强档作品。这一点，希望您能理解。”编辑的声音突然变得生硬起来。
“噢啦，别激动嘛。版权肯定是会给你们的。”吉先生依旧歪斜地靠在扶手椅，笑眯眯地看着对方的脸色从紧张变到放松。“毕竟也没办法，都给你们看了这么时间了。”
“那就好。”编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气氛似乎较之前放松愉悦了许多。“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这本书是，嗯，是您亲手写得吗？”
“这还用问。”吉先生并没有对这个听上去唐突的问题感到生气，依然笑眯眯的。“不像吗。”
“没有，没有。”编辑把书稿在桌子上摊开。“只是觉得里面丰富的人生观，诡异的情节和作为玄幻小说的设定，都非常——怎么说呢——像是神来之笔，非常罕见，也许只能说是您在文章方面非常厉害吧。”
“啊。没有没有拉。也只是很普通的构思啊。”自己写的是什么？吉先生只能回忆起一个大概的轮廓了。
“我看了两遍，怎么说呢。非常吃惊。尤其看到你这么年轻的时候，我还感到非常奇异呢。设定完美。世界上存在全尸这样的生命形式，或者是存在方式。还有法士，猎杀他们。天堂和地狱的区别，怨恨的生命力。年纪轻轻就这样有本事，您真是非常厉害。虽然是几个人很渺小的故事，但是合起来读却有一种震撼人心的感觉。非常不错。就是生死的话题和辛辣黑暗系的文风，所以，唉，上级表态就是这个样子了。”编辑很谨慎地用词遣句。
吉先生倒是被眼前这个看上去沉默寡言的人一下发自肺腑的感言微微惊吓，也许他年轻的时候也崇拜过玄幻什么的吧。扬起嘴角笑了笑：“听到您这么说那我自然是非常开心的了。”说罢伸出右手去推茶杯。
编辑眯起眼睛看着茶杯的方向，一会儿惊诧地说：“您的手……”
“啊，不用理它。我算是半个残废吧，右手是完全没手指的。”轻松地耸了耸肩，吉先生缩回了右手，把左手拿上了桌面。
“一定是由事故引起的吧，真是抱歉啊。这样平常的生活一定不便吧。”
“也还好吧，幸好我是个左撇子。写作也是我先在文稿纸上手写，再由阿河打进电脑里。”
“噢……”又是颇有深意的悠长叹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送走了编辑，吉先生点了一杯金汤力，歪坐在椅子上，每次被人问起残废的右手，就有人毫不吝啬地送来怜悯的目光。我不可怜。我应该是一直想告诉别人这件事的吧。侍者送来酒后，吉先生一个人蜷坐在沙发椅里，小口啜饮着，非常珍惜地喝着。华丽的水晶吊灯下他二十九岁的脸白皙而干净，棕色的小小瞳仁会拒绝所有探视的目光，只是残废僵硬的右手和整个年轻人的身姿不甚协调。这没有多少关系。吉先生想。
目光再次落到文稿纸上的书名：《山中怪纪谈》。编辑先生真是可爱呢。吉先生扯出一个孩子气的笑。
变得湿漉漉的眼睛看向金光闪烁的大厅，七点半了啊。阿河一定等急了。吉先生起身结了帐，把文稿纸紧紧地攥在左手的手心里。
“欢迎回来。”门应声在背后关上后听到阿河的声音。吉先生胡乱地脱下鞋子，走进客厅。迎面走来一个约莫十七岁的少年，穿着宽大的外套，脖子上挂着白色的铁三角耳机。眼神是平板的，可以窥探出严肃的痕迹，嘴唇抿得很紧。眼神是严厉的认真，留着微长的头发。刚走过来几步，叫做阿河的少年就皱起眉：“你不是去见出版社的编辑么？喝酒拉？”
“没想到阿河还是贤妻良母型的嘛。没事啦，一点点。自己喝而已。”吉先生好像浑身虚脱了一样直接坐在了沙发上。
“看老师这个样子，恐怕是个人都不会相信你是猎杀同盟法会的Ａ系王牌成员吧。”阿河无奈地叹了口气，“要吃什么？我去做。”
“你没有嗅觉的吧，除了泡面还能做什么正常的？”吉先生小小地翻了个白眼。
阿河好像没有听到这句吐槽，语调依然平板地问：“编辑答应出版了没啊？”
“啊，托你的福，还算成功。那个编辑竟然说什么想象力非常丰富，很不错啊。”吉先生抱着一个靠枕很舒服地靠在沙发上，再把长腿架到茶几上。
阿河把泡面端出来，看见吉先生这个样子，又忍不住说：“老师你真是不要太舒服哦。”
“苏河。”吉先生轻轻地叫出男生的名字。阿河愣了愣。老师的声音一直非常好听，声线精致，有不易察觉的假。
“呼——”苏河吐出一口气，“真是对你没办法。明明我才刚进实战阶段，才Ｆ级，你这个老师就不管我了，还把我当佣人啊。”
“对不起。”吉先生说完把手搭在苏河头上，宠溺地揉了揉，“对不起。”
“丁零零——”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是猎杀同盟法会总部的固定铃声。
吉先生把左手移开，抓过听筒。
“吉啊。”总会长苏辛略显苍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不知为何，吉先生每次听到苏老师的声音，都会不自觉地产生敬意和庄严的感觉。毕竟自己是他带大的啊。毕竟是老师。
“老师。”吉先生恭恭敬敬地说。阿河坐在地上，有些紧张。吉先生很少变得严肃。而电话那端的人，又是自己的父亲。
“阿河怎么样？”
“很乖，进步也很大。我想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接任务了吧。”
另一端沉默了一会儿，只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
一会儿，苏辛重新开口，却不是对吉先生说的。“完颜啊，把那个拿来。”
完颜，吉先生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老师的首代弟子，唯一活到现在的，自己的师姐。老师总是把自己和她比较。非常强大的存在。已经到老师身边活动了吗？
“其实，我希望的是，让阿河现在开始接任务。”
吉先生沉默了。
“是一世到二世的复生者，算是很简单的任务，让他练练手罢了。”
“可是……”吉先生迟疑。“一般复生者都到了三世以上对人类构成威胁再斩杀，这次为什么？”
“我们在泸水中学内监测到了怨念。有成长的趋势。短期内因为怨念不够强大所以监测不到具体的个人。但是是在学校。培养未来的地方。不可以出现那种污物。顺便也正好培养阿河的推理判断能力。”苏老师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语气听上去更疲惫了。
“那我听老师的安排吧。”吉先生停顿了一下，“我把话筒交给阿河了噢。”
阿河有些战战兢兢地结果话筒。“父亲大人。”
“是的，非常好。”“谢谢。”“明白。”“是。”“好的。您保重。再见。”
挑了挑眉。吉先生问：“你接了？”
“嗯。”阿河干脆地答应。
“你行吗？”吉先生毫不留情地问，“只是丧失了嗅觉和直觉外露而已。”
“这种东西，不试一下是不知道的。”阿河从地板上站起来，走进了房间。
这骄傲自信的语句，颇似当年的自己。吉先生叹了口气。才猛然注意到《山中怪纪谈》还被自己握在左手。编辑啊，你怎么就不知道这是真的事呢？像我这种理工科毕业的人还能有什么狗屁的文学想象力啊。
要准备好开始斩杀了呢。厨房里的夜晚凉风吹到了客厅，把泡面的热气和莫名的寒气搅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ＣＨＡＰＴＥＲ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