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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东瀛之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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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流儿静静地望着棋盘上那纵横交错的黑白两色,手中白子已拈起多时,却迟迟不肯落下。
这已是第九十一手了。
棋鬼王双手抱胸,神采飞扬地望着正在沉思的江流儿,不住挑衅:“小江江,看你那副举棋不定的样子,这手你倒是快下呀。我可告诉你,下一手我便要发动你翘首期待的总攻了,怎么,我还未出狠手,你便要招架不住了?”
方百花与来福听了,不由暗暗为江流儿捏了把冷汗。只要是对围棋略知一二的人都能看出来,现在谁处上风谁落下风。棋鬼王在此时发起总攻,摆明是看准了江流儿布局某处的漏洞,否则他吃一堑长一智,对手又如此强大,是万万不可能将底牌轻易亮出来的。
来福的脸胀得通红,他瞪着江流儿平静无波的眼睛,真搞不懂那家伙脑子里进的是何种糨糊,若是再退,便真要输给棋鬼王了!
江流儿对棋鬼王之言恍若未闻。他目光巡游在整个棋盘上,心中正快速计算。棋鬼王在左下角处有一极细微的漏洞,这一手是抓住这个致命的漏洞置棋鬼王于死地,还是仍旧依计行事?江流儿不敢确定这处漏洞这究竟是不是棋鬼王故意为他设下的陷阱,因而他一直在沉思,若他下于此处,棋鬼王将会如何应付。
其实江流儿并非完全是在忍让试探,而是在尝试着一种新定式的雏形,那是他在吴州静修数年方才琢磨出来的,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他此次冒险起用,自然是慎之又慎,前期布局宁可落于下风,也必要在后方做到无懈可击。如此,自己方能放开手脚与棋鬼王一搏。
第一百时棋鬼王的黑色棋子应当会上压,截断我南北大龙,那么约莫在第一百一十三手后我便会被迫撤入东南那片死角……
江流儿在心中淡淡一笑,哦?那个致命的漏洞,还真是个饵。不管棋鬼王究竟是不是那样想的,小心使得万年船,还是依计行事罢。
心中计较已定,那枚迟迟不落的白子,终于落在一个并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棋鬼王见他竟将那枚白子又落于后方的后方,与两人目下的交锋简直就无任何干系,不禁略有诧异,江流儿耗时长久想出来的妙棋,便是如此不温不火的一招吗?会不会有诈?
棋鬼王又将此前整个对局计算了一遍,不免冷哼一声,即便有诈,他还能诈上天去?他棋鬼王还就不信了,江流儿的白子沦落到这种地步还能够反败为胜?
他从篓内抓起一枚黑子拈在手中,江流儿的目光便追随着那枚黑子落于棋盘之上。随着那声清脆的落子声在耳畔悠悠响起,江流儿只觉心中仿佛被重锤猛击一般,额际竟隐隐有冷汗渗出。
此子一下,便如画龙的点睛之笔。棋盘上的黑子好似在此手的带领下化为一体,黑色大龙盘旋呼啸着向前方怯弱不战的白子压了下来,隐挟风雷之威,直如山崩海啸,气势万钧。冥冥之中,江流儿只觉棋盘之上玄光大盛,鬼气森森,一股强悍浓重的黑气缭绕在自己的白子上方,那排山倒海般的气势,仿若只有洪荒凶兽。整个棋局顿时一暗,白色长龙被迫退入了东南方向的死角,犹作困兽之斗。
好强悍的气势!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旁方百花、来福等几个棋力较为高深的棋手见了这一手,不禁惊呼一声厉害。如此之强的气势,简直就像胜券在握的霸王肆无忌惮地向对手炫耀自己的强悍。棋鬼王年纪轻轻,便下得出这般凌厉霸道的棋风,日后怎还得了!
方百花看了一眼神色已略有波动的江流儿,不由暗暗替他心急。
事实上,这二人当中无论谁胜出方百花都会欣喜雀跃,谁落败都会焦躁不安。但是来福不同,江流儿赢了棋,他会比自己得胜还要嚣张,江流儿输了棋,他同样会比自己输给别人还要沮丧。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流儿轻拈白子的修长手指,迫切希望他能尽快将局势扭转过来。
输棋也不能输得这么窝囊呀!
江流儿的神色却很快恢复如常,他抬起眼睛,笑望着棋鬼王:“这似乎并非两年前的鬼定式。”
棋鬼王一愣,随即哈哈一笑,拈着黑子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好眼力,的确不是。鬼定式幻化无穷,要是与从前一般无二才是怪事。想不想知道它现在的名字啊?”
江流儿笑笑,暂时还没有落子的意思:“请说。”
“出游第一年,我在山上遭遇了雪崩——你知不知道什么是雪崩?极度的寂静中毫无征兆地爆发,铺天盖地,直如天河倒挂,决非人力可当!”
江流儿诧异地看着他:“如此可怕,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所幸本人机灵,躲在巨岩之后。即使如此,爬出雪堆时我仍旧累得半死。”棋鬼王神采飞扬的笑容中颇有几分炫耀自得的味道。他悄悄瞥了一眼方百花,见她的目光中多少流露出些关切之意,不由暗暗欣喜,“待我脱险之后,在原先鬼定式的基础上创出了一种属于我自己的定式。最关键的,便是要有那如雪崩一般排山倒海,一泻千里的气势,一旦触发,必要令对手毫无招架之力。这种定式,我称它为——”
“鬼式大雪崩!”
此言一出,围观众人无不惊骇。雪崩的厉害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鬼定式原先的变幻莫测再加上这大雪崩的凌人气势,原先便处于劣势的江流儿又该如何抵挡!
“名字不错。只是围棋乃君子之道,纵是博弈你又哪来那么大的煞气!”江流儿不为所动地笑了笑,宁静的眸中有一丝涟漪淡淡泛开,“鬼式大雪崩的确厉害,只是你焉知会不会仍有巨岩助人逃出生天?”
棋鬼王冷笑道:“到了现在,我鬼式大雪崩一出,我实在是想不出你究竟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反败为胜?”
江流儿半分也不恼,笑道:“你想不出,并不代表我也想不出。”
他将手中的白子在棋鬼王眼前轻轻晃了晃:“我要下了。”
“废话真多还不快下!!!”
棋鬼王虽然嘴上说得轻松随意,但心仍是直提到了嗓子眼儿里。江流儿方才那一语究竟是在自我安慰还是十拿九稳?巨岩,巨岩……难道他的定式中,除了他故意露出干扰江流儿思绪的一处马脚之外,还隐藏着另外的致命漏洞吗?
不!他不信!
棋鬼王的目光随着江流儿手指的动作移动着,他忽然觉得,江流儿此时落子的速度慢如静止,心中也愈加焦躁不安,待等到落子声在棋盘上悠悠响起时,竟似已跨越千年。
江流儿落子了!
第九十三手,户位飞!
还未细细思虑江流儿落子用意,棋鬼王便觉棋盘上似乎有一股极为强大的清圣之气扑面而来,一扫方才的鬼气森然。
棋鬼王脸色惊变,竟忍不住从椅子上面站了起来,白色棋子原先怯弱避战,状若深渊之下的囚龙,而江流儿的第九十三手,便好似潜龙出渊,鳞爪飞扬!
形势急转而下!
即便方百花与来福二人看来,江流儿这一手不过是一招再普通不过的突围,但棋鬼王已彻底反应过来,江流儿之前对他气势凌人的攻击处处避让,根本就不是刻意的隐忍试探,而是在完成天地大同式的另一种布局。而方才那一子,正是布局完成,江流儿发动攻击的引子!
棋鬼王反观之前布局,江流儿虽处下风,但每一子都经过他细致计算,直如铜墙铁壁,无懈可击,其布局之精巧,设局之大胆,竟是爷爷都未必能下出。在先前稳定的布局基础上,此时进攻,江流儿便能不用为后方防守分心,尽可全力去与自己一搏了。
棋鬼王与江流儿先后两子落下,棋盘局势风云变幻,一旁围观人群纵使看不出来江流儿此手高妙之处,但也能从棋鬼王惊疑不定的神情之中窥知一二,不禁对这两个少年高卓的棋力望而生畏。
棋鬼王在脑海里已经能够推算出江流儿之后的进攻,不禁悚然动容:
这个人,简直就可以称之为可怕!
若此时的对手是他人,棋鬼王或许还可倚仗自己鬼式大雪崩的声威与变形博取一线生机,但只可惜他今日的对手是江流儿!江流儿少年游历四方,以圆德、刘南儒对围棋的释理为起点,先后求学于金威远、郭逢春、李幕清、林心城、武尚咏,又习方胜布局之法,可谓博采众长,更兼其经历一波三折,实非常人可想,练得已是心静如水,旁物休想撼动其心志分毫。而今,他传承下的天地大同式在大明棋坛上可说是独孤求败。
棋鬼王虽然天赋秉异,但奈何江流儿更是万众无一的神童,无论是心智还是心境都不可同日而语。此时形势扭转,棋鬼王神情变化极其明显,与方才江流儿波澜不兴的神态相较反差极大。
棋鬼王张大了嘴巴,手中不由自主地一松,那枚黑色棋子便“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滚了几滚,便没入人群之中不见了踪影。
这时,江流儿清越的声音再次在他耳畔缓缓响起,“棋鬼王,你的布局确实无懈可击,所以这巨岩,是我自己造出来的。”
常人若能听得江流儿称赞其布局“无懈可击”,不高兴得发狂才怪。但放在此时,听在棋鬼王耳里,便成了莫大的讽刺了。
于是棋鬼王的脸便胀得通红,随即渐渐青紫,最后才转化为很纯正的暗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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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隔千里,大海彼岸。
已是深夜,日本的江户城虽不似白日熙攘,却依旧灯火煌煌。东瀛丝竹管弦特有的靡靡之音从一座小楼中迤远飘来,间或伴有青年女子柔缓的清唱。
伊藤佐次快步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迫切的步伐全无棋手应有的稳重风度,他在纷杂的人流中穿梭,难免撞到他人,只是脚下动作不曾停顿,口中致歉之声不停。
终于,他赶至了小楼前,剧烈地喘着粗气。楼前搭起高高的舞台,上有七名身着白衣的妙龄少女和着丝竹的节奏,款摆纤腰,翻飞水袖,恰似云中仙子。俏丽青春的容颜借着折扇的掩映,更增数分欲遮还掩的妩媚。
这等美丽的少女,伊藤佐次却是看也不看,眼睛只盯着舞台后方,像是等待着什么一般。
突然,骤起三声激越的鼓响,他的双眼不由亮了起来,脸上泛起激动的红潮。台上那七名少女舞步一收,聚拢一处,尽皆从左右迈着优雅的碎步退下。待白影散去,舞台正中不知何时,有一位红衣女子静静玉立。
虽带着顶火红的胡帽,然而女子的长发也并未绾起,柔顺地从帽后披散开来。一身红衣明艳如火,上身紧窄,勾勒出娉婷的腰身,下裳却极为宽大,罗带飘摇。面笼红纱,只露出前额一点金色花钿,与一双半阖的凤眼。若有夜风吹拂着红纱将面贴得紧了,尚能隐约看清她优美的脸部轮廓。虽不见其全容,但却令人直白地感受到面纱之下那种致命的美丽。胡帽正中,腕间,腰间,以及胡靴上都系着几只金铃。明明大金大红最是俗艳,穿在她身上,却平添数分清魅孤寒。
她未拿东瀛舞乐中常用的折扇,双手垂下,静静地立在那里,宛如一具没有生命的人偶。
“胡服何葳蕤,仙仙登绮墀。”
高台之后,忽而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只闻又有画鼓连击三声,红衣女子一直半阖着的眼眸倏然张开,那是何等澄明的两汪春水,仿若有满天的星子落入,流转间勾魂摄魄。
“神飙猎红蕖,龙烛映金枝。”
红衣女子的身形应声而动,旋转开来,宽大的裙摆摆开,恰似一朵盛开的芙蕖。红纱之下,那一挑眉,一勾唇的风情,压尽春色。鼓点愈加急促,红衣女子的旋转速度也越来越快,全然不似东瀛歌舞的旖旎柔和,金铃清脆的响声甚至要盖过那激越的鼓点!
“垂带覆纤腰,安钿当妩眉。翘袖中繁鼓,倾眸溯华榱。”
健舞飞扬,身姿旋转间,她的面容早已模糊,只可见一点金钿影影绰绰,两汪春水盈盈澄澄。渐渐地,竟不是鼓点催动着铃声,而是铃声牵引着鼓点。罗裙漫展,那已不像一朵芙蕖了,而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舞得炽热疯狂,仿佛照亮了,灼烧了整个深沉的夜色!
“何如上客会,长袖入华裀。体轻似无骨,观者皆耸神。”
暴风骤雨般的鼓响后,又是“咚”地一声,那团飞旋的烈火飒然一停,深深下腰,纤如杨柳,红纱垂下,露出雪白尖俏的下颔。伊藤佐次怔怔地望着台上美人绝丽的身影,台下众人也俱是屏息凝神,至此仍是一片静寂,唯有金铃悦耳的声音“叮叮当当”地回响不绝。
屏息间,红衣女子慢慢直起身来,秋波回转,顾盼生辉,脉脉温柔,浅浅轻愁,孤身立于高台之上,一如初时。至此,台后歌伶的最后一句方才缓缓唱出:
“曲尽回身处,层波犹注人。”
唐诗改写的唱词,晦涩难懂,然而众人已不需明白此曲之意,便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方才一舞那种撼动心魄的魅力。伊藤佐次怔愣良久,喉头动了动,喃喃自语:
“东瀛之花……”
他的声音很轻,却在一片静寂里显得分外清晰。人们仿佛被从梦中惊醒,紧紧盯着台上美人婀娜的倩影,震撼之余不觉也随之大喊起来,欢声如雷:
“东瀛之花!”
“东瀛之花!”
一时“东瀛之花”的喊声响彻夜霄。
台上,红衣女子微微欠身,向人群施礼致意,一双春水明眸若有所觉地望向了台下的伊藤,见他如痴傻一般凝视自己,不禁抿唇一笑,继而抬首,却是望着虚无的远方怔愣出神,细长的柳眉不为人察地轻轻皱了起来。
她狭长的眼睛忽然一眯,人群后方略有骚动,如细小的涟漪迅速泛开,其后有大队身着黑衣的武士将此团团围住,紧接着,人群十分自觉地往左右一分,让开一条可令五人并行的通道。为首走出二人,一男一女,俱作平常打扮。男的生得方脸阔口,浓眉深睛,相貌虽丑,却自有种如渊停岳峙般的稳重威仪,虎背熊腰,通身尽染血腥杀伐之气。女的五官如画,身形颀长,一身平常衣饰难掩其半分风华,站在男子身边,竟并未被同伴的气场压下丝毫。
那女子腾身,凌空跃上数丈高台,高声道:“奉少将军令,缉捕要犯,诸君不必慌乱。”
来人一言出口后,原本骚动的人群立刻安定不少。伊藤佐次闻得是少将军有命,跨出一步的步子不由悄然收了回来,同时也暗自为自己的冲动羞窘。
那被誉为“东瀛之花”的美人也在此时弯下腰身,款款一礼:“见过原贺大人。”
“你真是折杀我了。”女子无声做了个口型,随即肃容还礼,一脸正经地拱手:“佳秀小姐受惊了。一应损失自有将军府承担。”
“原贺大人取笑了。既是少将军钧令,佳秀岂敢放肆。”红衣美人笑了,声音轻柔如三月春风。
女子看了她半晌,点了点头,径自带领人马搜查去了。男子却落在了最后,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眼中精芒闪烁,随即转身,龙行虎步地去了。
原贺向理,黑鹞子……
她在心中默念二人的名姓,睫羽低垂。
“佳,佳秀小姐!”
沉思之时,忽有人声呼唤。佳秀抬首,见伊藤佐次不知何时挪移到了舞台之下,也难为他能挤开这么多人。她心神一收,红纱之下的唇角泛开浅淡然则极真的微笑,俯身道:
“伊藤公子。”
被久有“东瀛之花”美誉的佳人垂青,虽曾在脑海里演练多次,然而伊藤在人群艳羡嫉妒的目光中仍是有些怯场,憋红了一张俊脸,目光游移不敢直视,闷了半晌,方才期期艾艾地憋出一句来:“在下,那个……敢问佳秀姑娘,此舞可是西域康居的胡旋?”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们笑不止。伊藤佐次窘迫羞恼地捂住了脸,难得一次相谈机会,居然在轻浮地讨论跳得什么舞。真是……好丢人!
台上的佳秀微微诧异,但看着伊藤佐次脸上双手仍遮掩不住的潮红,不觉轻声笑了,金铃摇曳,她的声音比金铃还要悦耳:
“不,是石国的柘枝。”
众人此番已是哄然大笑,伊藤佐次一张脸上红得快要滴血,这已经不能用丢人来形容了,真想给自己一拳!
他闭了闭眼睛,然后睁开,透过十指的缝隙,悄悄痴恋地望着台上的美人。
却发现,佳秀明眸之中波光流转,正对着自己微笑,好像春日里最明媚的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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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户城外十里,小树林。
此时未值花期,樱花尚是瑟缩在夜风中的青涩骨朵,枯瘦的枝干虬结着,借着冷淡的月光在地上投下张牙舞爪的鬼影。
有马蹄声远来,溅起飞扬的尘土,“嗒嗒”的声响在夜里听来分外清晰。马上乘着一人,四十左右年纪,面容平凡,体型微微发福,却绝不夸张,普通得淹没在人群里就会失去任何特征。但显然,他的骑术很是高超,骑在马上几乎不见身形颠簸。
男子时不时地扬鞭,一副赶路甚急的模样。忽而骏马“希聿聿”地长嘶一声,蓦然人立,男子先是一惊,继而猛地发力控制缰绳,将坐骑稳定下来。然而就在男子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刚刚稳住的马儿突然又翻腾起来,比方才还要狂暴,直接将男子掀翻下马!
一阵天旋地转,男子只来得及护住头部,身上传来钝痛,半晌才缓过气来,正要起身,一道青虹飒然出鞘,险之又险地停留在距他脖颈三寸处。
男子可以感受到咽喉部位被剑气激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定了定神,视线下移,瞟见正兀自飞扬着的一角藕色袍裾,其下露出一双鹿皮制成的武士靴。
难道是……她?
男子的瞳孔骤然收缩。
“服部,收剑。”
心绪电转间,有一个淡慢低沉的声音响起,略显喑哑。长剑的主人闻言即刻撤剑,不曾废话一句,然而鹿岛竟不敢起身,依旧维持着趴伏在地上的谦卑姿势,小心翼翼地,略带着几分谄媚地笑道:
“少……少将军……”
那个声音却冷冷响起,打断了他的话:“夜已深沉,鹿岛先生此往何处?”
“这个……”
声音低低嗤笑:“江户城翻得底朝天,你这架子着实不小。”
鹿岛垂了眉眼,低声回答:“十里滩头一役,卑职愧对天皇,愧对将军大人!”
那个声音闻此静默了一会儿,淡淡道:“妖刀王此人,我素有耳闻。这已非第一次了,鹿岛先生仍无作为,是待重蹈覆辙么?”
鹿岛一怔,试探性地问:“少将军的意思是……”
“大明棋手不日将来我日本,妖刀王奉旨护卫,随行不过五百。”声音喑哑清魅,却透露出无尽的彻骨寒意,“若再出差错,莫说天皇陛下,便是将军大人,你也见不到,懂?”
鹿岛骇得汗如雨下,连忙摆正身子,连连叩首:“卑职必不负少将军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