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三十五]李代桃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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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着“林菱”一声不吭地和韩媞一起往迎客居走时，一直在试图让自己冷静一点，至少不能在面对慕风的时候失去分寸。
然而等我们靠近迎客居时，“嘭”地一声闷响突然从门内传来，似乎是什么实心的东西撞到了门板上。我们三人齐齐一怔，随后我和韩媞相视一眼，立刻觉察到了异常。
我们离开时，迎客居的大门明明是开的，此刻不仅关着，而且里面还传来了一些不太寻常的声响。
韩媞目光一沉，快步上前运掌冲开大门。这动静不算小，直接惊动了院内的两个人。
准确地说，正在打斗的两个人。
一男一女，同时扭头看了过来，随后各自有一瞬间的停滞。
我第一反应是销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第二反应是她怎么和慕风打起来了，紧接着突然意识到现场不安全，自己或许该拉着冒牌货站远一点。
韩媞的反应比我快得多，一眨眼，她人已经冲了上去，一手挥退慕风后正面和销影动起手来。然而销影似乎无意和韩媞纠缠，虚晃几招拉开距离后，又是转头就跑。韩媞下意识想追，但不知是不是想到上次在有间客栈的事，脚下微顿望了我一眼。我心念电转，不等她开口直接说：“当心点。”
闻言，韩媞迅速地轻点了一下头，便追着销影离开了。
两个人一走，现场忽然安静了下来。
我回头，望向院内。慕风静静地站在那里，视线落在我这边，眼神似乎有些复杂。我却出乎意料地冷静了下来，推着冒牌货走了进去。
然而，踏入院子，视角放开，我才真正看清了院中的情形。
除慕风之外，院子里还有两个人，一个陆凡，一个许澈，都是满身狼狈，前者半跪在树下，以剑支撑着自己，气息不稳，后者趴在大门附近，一动不动。我惊住，正想发问，陆凡抬头看到了我和“林菱”，有些诧异：“子扬？你……咳……你怎么把林姑娘带回来了？”他一边说，一边费力地从地上站起来，另一边，还算完好的慕风走过去把许澈从地上拉了起来，搭在自己肩上。
“我……”我缓了缓神，“我有些事想问子尧，是林菱上山之前的，所以把她带回来了。你们……你们这是发生了什么？销……那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
“她冒……呃，以韩姑娘的身份进来的，说要找你，听说你不在就要走，我们差点被骗，幸亏子尧感觉不对多问了两句，她就露出了马脚，接着就打起来了。”陆凡有些疲惫地说着，走到慕风面前探了探了许澈的鼻息，松了口气，“子尧，麻烦你扶临冰回房，我去找二师公。”
慕风点头：“嗯，路上当心。”
陆凡摇头叹了叹气，踉跄出门。
我收回视线，看向慕风，然而他只是瞥了一眼仍在昏迷的许澈，说：“先把人带回去。”
……
我带着“林菱”，看着慕风把许澈放到床上，往许澈口中喂了一颗药。我忍住了没吭声，等慕风出来，三人一起进了慕风的房间。
我把“林菱”按到座位上，视线不经意扫过案上的茶水，猛地想起来了：“慕姑娘呢？”
“她被销影攻击，也昏迷了，人在隔壁。”慕风叹了口气。
这话一出，我愣住了，冒牌货也愣了。随即，她面露惧色，视线在我和慕风之间来回扫视：“你、你们……”
话没说完，慕风冷冷地睨了她一眼，她顿时一僵，噤声。
我一扯嘴角，讽刺地笑了一下，开口问慕风：“林菱在哪？”
慕风慢慢地喝完一杯茶，紧接着是更为悠长的叹息：“看来，你还是比我以为的要聪明一点，或者说……”他瞥了一眼冒牌货，“她比我期待的要愚蠢一点。”
座位上的人对他怒目而视。
我开始烦躁：“我只想知道林菱在哪。”
慕风却蓦地弯起唇角，浅笑道：“林姑娘在哪里，恐怕只有你知道。”
闻言我有些茫然，和慕风的视线对上半晌后，我陡然间意识到这句话代表着什么。
只有我知道。
大脑隐隐作痛，我用力地按了按太阳穴，再次提醒自己要冷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菱是星魂门下。”慕风平静地说，“三年前计划开始执行，她去了你身边，走之前为防止万一，留了个后手在我这里。”说到这，他看了一眼冒牌货，“也就是这位林镜姑娘。”
慕风口中的林镜神色恹恹，默不作声，颇有些束手就擒的意思。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感觉像爬山爬到一半突然一脚踏空，茫然不知何为出路。
“计划和铃骨有关？”我随手抓住一个头绪。
慕风没有立刻回答，他伸手，似乎要去拿茶壶，却在中途陡然变了方向，一掌击在林镜的后颈上。林镜毫无防备，一瞬间的愕然后，昏了过去。
我也错愕地看向慕风。
慕风淡定地收回手，说：“她只是林菱特意养出来的替代品，铃骨的计划她并不知情，否则也不可能放到你身边来。为免节外生枝，还是让她睡一觉吧。”
我默了默，问：“你既然说林菱是星魂门下，为什么林镜会交给你？”
“因为我虽然和阴阳家合作，但他们其实不知道你的来处，也不知道林菱去了哪里。”慕风隐晦地解释，“唯一知情者只有她本人。而我把你的真正所在告诉她之后，她担心自己不一定能回来，所以留了她。”他指了指林镜，“只是这件事对阴阳家难以解释，所以人放在我这里。”
我随着慕风的动作移动视线看向林镜，大脑放空几秒，问：“但是按你这个说法，林菱根本不在这里，这也和死无对证差不多了。”
闻言，慕风似乎觉得有点好笑：“你是可以不相信，但我何必骗你？”
我用力闭了一下眼睛，不愿意继续和慕风做“死无对证”的辩驳：“那你为什么要对林镜说林菱回来了？”
“因为她似乎在妄想什么。”慕风轻笑，“既然如此，我不介意提醒提醒她。”
我深感无语，一瞬间不知该对此作何评价。某种程度上，如果不是慕风刻意“恐吓”导致林镜情绪崩溃，我或许还是会选择相信她。只是……
“你好像一点都不为她的身份暴露担忧。”我感到狐疑——而且似乎还挺乐见其成。
慕风微微一笑：“她只是林菱的棋子，并非我的棋子，我何必担忧？”
我一噎，心道你们难道不是合作关系吗？敢情你和别人合作的方式是拆台吗？
只是，如果慕风所言属实，一切的事情就都串了起来。三年前，问祀属占出“帝师东来”，被阴阳家嫡系得知，从而将儒家视为劲敌，为此联合慕风寻找铃骨。林菱作为星魂的手下成为执行者，跨越时间被送到我身边，三年之后将我送到这里。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铃骨。”我往后一靠，冷眼审视着慕风，“我实在好奇，我和铃骨到底有什么关联？既然我是自己来的这里，你们又是凭什么确认是我？还有你……阴阳家要铃骨是为了帝师，你呢？你为了什么？和儒家有仇吗？”
慕风注视着我，眼中隐约有什么一闪而过，随后还是一贯的温柔语气：“阿袖受了伤，明日我就要亲自送她回家。我之前说过，你跟我走一趟，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一怔，电光石火间突然想明白，瞬间背上起了一层汗毛，难以置信地看着慕风：“销影……是你让她来的？！”
借此，伤慕盈袖，便有了借口出庄；伤陆凡和许澈，断了张良耳目。
还有，韩媞……
我心中倏然一惊。
“别这么看我，子扬。”慕风语气微凉，“你要知道，比受伤更合适的理由是丧葬。包括子希和临冰，若非我出手阻止，销影会直接取他们性命。至于那位货真价实的韩姑娘，再怎么说也是她亲姐姐，她下不去手。”
我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出声：“我真的……看不明白。我不怎么敢再相信你了。我明天不会跟你走的。”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而直觉告诉我，慕风太危险，太难料。我甚至连他的目的都一无所知。
慕风闻言皱了皱眉。我视若无睹，起身去扶林镜，打算带她回竹苑。
“你不想回去了吗？”慕风忽然开口，“从来到这里开始，你从未改变过回去的决心，不是吗？”
我顿住，抬眼看向慕风。他从容在握，带着看透一切的底气。我却忍不住笑了，说：“林菱既然不在，我还急什么？你能做到的事，别人未必做不到。来日方长，我慢慢想办法就好了。再者，让我来的本就是你，目的达成之前，你会让我走？”
早在慕风道破我来历时，我心中就有已经有了猜测。在这里几乎没有人能猜出我穿越时间而来，连张良都看不透的事，大概也只有始作俑者才能笃定。只是之前一直不肯往这方面猜，如今被慕风自己说了出来。
而林菱既然不是林菱，我也不必急着找到办法送她回去。毕竟应心石目前杳无音信，在离开这里之前，我还承担着帮赤狐回归青丘脉的承诺。
慕风脸色微变，目光一转，勾了勾唇角，问道：“那儒家呢？阴阳家打算如何利用铃骨对付儒家，你也不在乎？”
我扶起林镜，轻笑：“儒家还有人在，文武兼备的不在少数，所以如果儒家有劫难，也不至于非要我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门外客力挽狂澜。退一步来说，即便我真的是个变数……大不了就让儒家找个地方关我一辈子，让某些人永远别想摸到我一根汗毛。”
慕风沉默地盯着我，脸上没了笑意。
我一扯嘴角，带着林镜转身出门。
走到门口时，正碰上拎着个药箱进门的陆凡。两厢照面，陆凡看了看韩媞，我看了看他身后，各自惊讶。
“子路不在？”“林姑娘怎么了？”
我瞥了一眼林镜，心道这姑娘倒是昏得够彻底。
“她刚才受了点刺激，又昏了。”我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瞎话，“二当家呢？该不会不在吧？”
傍晚开始山上山下接二连三出事，可别连颜路都陷进去。
“本来是在的。”陆凡的神情有点郁闷，“但是二师公听说子车去追人之后就把药箱给我了，说让我和临冰先吃点药护住心脉等他回来，他先去找子车。”
我顿时不知该同情这俩孩子还是该担心韩媞，叹了口气：“那你快进去歇着吧。对了……稍后你替我跟二当家说一声，今晚我不回迎客居，在竹苑过夜。”
陆凡闻言便看了一眼林镜，接着饱含同情地叹了口气，跟我道别后走进了迎客居。
我扶着林镜慢腾腾地又走了一段，到了没什么人的地方后暂时把她靠着栏杆放下，摇醒了她。林镜昏昏沉沉地醒来，看到我时先是一惊，随即扫视一眼周围，懵了：“我怎么在这了？”
“我带你出来的。”我凉凉地说，“怎么样，失忆症好了吧？”
林镜一噎，目光躲闪，支支吾吾：“我……”
我看着这姑娘顶着林菱的脸却举止畏避就有点火大：“你的说辞和子尧的差不多，我暂时相信你之前跟我说的，目前也不打算揭穿你的身份，所以，现在，可以坦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林镜抬眼，警惕反问：“什么叫‘目前不打算’？”
我冷眼看着她，有点糟心地说：“你老实点就行。”
林镜的身份涉及慕风的所作所为和我的来历，揭穿她身份的话等于我必须全盘托出或者炮制谎言自圆其说，前者不敢，后者不能。
倘若林镜存在的目的仅仅是针对我，那还是先让她当林菱好了……
林镜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你很想摆脱吧？”我注视着她，“从到我身边开始，你就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催促我带你走。这可不是你背后的人会有的打算，所以，是你自己想走？”
出现至今，慕风姑且不提，张良、颜路先后接触过林镜，而颜路精通医术，如果林镜是被当作刺客一类来培养的话，他们不可能毫无察觉，因此，至少在武力值上，林镜没什么依仗。出身更不必说，虽然不知道林菱是怎么“制造”出她的，单从星魂和慕风对她的态度来看，也能看出林镜背后无人，前者甚至隐约有点厌恶。
势单力薄的傀儡，一举一动都被人操纵，对自由的渴望是无法压制的。
被我说中心思，林镜的神色有点晦暗。
我靠近她，微微弯下腰，低声说：“我可以答应你，在离开的时候带上你，也可以向你保证，无论你的身份能不能瞒住，都竭尽所能免你再受其他人控制。”
林镜闻言猛地抬头，眼中亮起一丝光芒。
“前提是，你要把你知道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我盯着她，“并且，不再暗中作妖，或者瞒着我私下行动。”
林镜瑟缩了一下，偏开头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好，我说。”
我暗自松了口气，端着脸色静等她的后续。
“我本来不长这样的。”林镜低声道，“我其实只是燕北的流民，家人都死在战争里了。三年前是林菱把我捡了回去。当时我本来挺开心的，因为我发现我们长得有点像……但是很快，我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给了我新的名字，把我关起来，花了一个月的时候，用药物一点点修正我的容貌，直到和她一模一样。然后我就被带到了慕子尧面前，从一个牢笼转移到另一个牢笼。我被他关了三年，但一直不知道他们想利用我做什么，直到前几天，他……带我去见了星魂。当时我还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商量了什么，只是觉得那个少年看我的眼神很古怪，好像很厌恶我，又好像……总之那之后，慕子尧就把我以林菱的身份送到了你这。至于我的任务，他一直没有明说，唯一的交代就是在必要的时候配合他们行动。”
我想起了那天晚上在有间客栈发生的事：“所以我们刚见面那晚，你其实不是被销影迷惑，而是配合他们去的楼顶？”
林镜点头。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们是怎么控制你的？”
如果是药物的话，张良和颜路不可能没发现。
“这里。”林镜身手指了指太阳穴，“我知道星魂给我的意识下了禁制，但不是用来惩戒我的，而是阻止其他人窥探我的记忆。一旦我脱离掌控，他会直接撤销禁制，然后……”
“然后我们就会发现你其实不是林菱。”我说。
林镜点头，声音苦涩：“我一开始不理解他们为什么选择了这种方式，直到你出现，跟我说，要带我回家。”她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悲凉，“我才意识到，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一辈子都是林菱。”
我的心情有点复杂：“那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失控？”
“我会失控，是因为突然记起慕子尧在前两天跟我说林菱要回来了，就是子车第一次对我用祝由术的那天晚上。”林菱说，“我猜他当时说完之后应该动过我的记忆，突然恢复大概也和他有关。”
我一愣：“和子尧有关？”
说完，我再次感觉到背后一凉。
如果不是林菱忽然失控，我和韩媞也不会去竹苑。而慕风让销影假扮韩媞入庄显然是早有准备，如果当时韩媞也在，许澈、陆凡还有慕盈袖不至于被伤。
林镜谨慎地打量着我的脸色。
“他……说动记忆就能动？”我感觉这件事就有点严重了。
林镜摇了摇头：“这倒不是，他能动我的是因为我身上有他之前下的引子。”她说着挽起衣袖，露出白净的左手腕，腕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粒暗红色的血珠，浅浅地浮在皮下，纤细的血线连结着周围的血管，乍一看像伏着一只红蜘蛛，“这是遗忘解除后留下的痕迹，我也是看到这个才想明白的。”
见状我松了口气。想想也是，要是慕风能随意操纵别人的记忆……那他还折腾这么多事出来做什么？
然后，我忽然又意识到了关键：“照这么看，子尧在你身上还动过其他手脚的可能性还挺大的？”
林镜不吭声了。
“所以接下去你还是得继续配合治疗。”我说。
话音刚落，林镜愣愣地看着我，似乎是不敢相信。
我想着现在的局面，感到一个头两个大，拍了拍林镜的肩膀，叹气：“走吧，先送你回竹苑。”
林镜恍惚一瞬，像是才反应过来，一下子从栏杆上落地，目光格外明亮。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三十五]李代桃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