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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十九]帝师东来 ...

  •   我回迎客居时正撞上石兰来送晚饭,她看了我一眼就皱眉,瞄了一眼我身后悠然自得的狐狸后便问我:“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又出什么事了?回来的路上……还顺利吧?”
      “不太顺利。”我摇了摇头,“回来的路上遇到人了,差点就回不来了。”
      石兰面带了然之色,没有多问。
      我们两个并肩向院内走,但没等我踏出两步,衣摆突然被一股力量拽了拽。我踉跄了一下,在石兰疑惑的目光中低下头。
      小狐狸嘴里还咬着我的衣摆,眼神看着有点焦虑,似乎打算和我交流交流。但当着石兰的面我也只能佯装不解,挥挥手让她先进去,自己留下来“安抚”小狐狸的情绪。
      等到石兰的身影消失,我才默默地和曜曜走到墙角,蹲下来低声问它:“怎么了?”
      曜曜原地踱步,嘴里发出几声低叫后又有点绝望地看着我。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困兽形容令我倍感亲切,不禁老怀安慰。
      “你……应该不是要带我去哪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想问我?石兰?”
      曜曜摇头。
      我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情景,意识到它是在石兰提问、我作了回答之后才突然出现异样。
      “你想问的是我昨天下山到今天回来的遭遇?”我试探性问,结果曜曜真的点了好几下头,大眼睛都湿润了几分。
      我有些诧异,脱口而出:“这么说,你很关心我的安危啊?”
      曜曜僵了一下,随即抬起前爪抹了一把脸,再抬头时眼神就有些麻木——翻译过来大概是“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错”。我顿时乐不可支,揉着狐狸头上的绒毛,笑逐颜开:“哎呀,没想到你居然会关心我啊?”
      曜曜一爪子把我的手拍了下来,龇牙咧嘴。
      我忍住笑,道:“昨天子尧遇到了我的故友林菱,让石兰代为通知我,之后我、子车、子房、临冰四个人就一起出庄了。因为天色不早,我们就在有间客栈留宿,没想到入夜后另一个韩姑娘和阴阳家的星魂也潜入有间客栈,我和林菱差点被他们带走,子尧和林菱也是被星魂所伤。再然后,今天早上回庄时那韩姑娘又带了一拨人在途中拦截我们,幸亏子房提前作了准备,大家总算一个不拉地回来了。哦……还有一个慕姑娘,她是子尧的族妹,因为子尧受伤,特地来照顾子尧的。”
      曜曜沉默地听着,脸色似乎不是很好——奈何,即使有话我也听不了。
      我叹了口气,摸了摸狐狸脑袋,说:“大概情况就是这样,你要是还有什么更具体的想知道……之后找个时间再跟你说。现在我们还是先进屋吃晚饭,否则待会儿被人看到我蹲在墙角对着狐狸自言自语,怕是要被当成中邪了。”
      闻言,小狐狸再次甩掉了我的手,但对我的话没有表现出异议。
      ……
      晚饭是各自在房中解决,我和一人一狐一起饱餐一顿,一边吃一边兴致盎然地看着小狐狸被林菱抱在怀里百般揉捏又不得脱身的窘态,感觉十分岁月静好。
      毕竟从前我和林菱就考虑过,万一注定单身一辈子,那就两个人一起过,到时候领养孩子就不必了,但猫和狗必不可少。眼下是狐狸……也还凑合。
      可惜清净注定短暂。
      陆凡过来收拾餐盘,拎起了空荡荡的食盒,抬眼看我,笑得温雅:“子扬,三师公说,晚饭后请务必过去一趟。”
      “……”我一脸茫然,但陆凡只是继续微笑,眼底透出不容置疑的意味。
      林菱局促不安地在我们之间来回扫视。
      我心想张良往迎客居安排的人真是一个赛一个的绝——前有许澈疑似面瘫,后有陆凡一笑挡千难。
      随后想起了在墨家据点时那段未完成的谈话,隐约明白了。
      “我知道了。”叹了口气,我起身,看着林菱安抚道,“你先休息吧。”
      林菱抱着小狐狸,缓缓扯出一丝笑意:“嗯,你放心,曜曜陪着我呢。”
      我闻言瞄了一眼窝在林菱怀中焉耷耷的狐狸,忍不住提了一句:“曜曜的性子不是很好,你尽量别……别吵她。”免得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把什么事情都倒了出来。林菱听得有点懵,小狐狸则阴测测地盯着我,显然对这口黑锅十分不满。我暗自叹息,摆摆手不再多言,和陆凡一起走了出去。
      及至到迎客居门口,我才发现还有一个人隐在阴影中等候。见我们出来,对方抬起头,露出的是韩媞那张脸——初见之时翻窗跳进有间客栈的那张脸。
      我一瞬间愕然,禁不止后退了一步,余光瞥见陆凡神情淡然,才隐约放下心。
      “是我,子车。”韩媞开口。
      我迟疑着看向陆凡:“子希,这是……”
      陆凡点了点头:“嗯,子车也要去。”
      一个两个,都显得极为理所当然。
      我下意识望了望渐沉的天色,心中隐约不安。
      ……
      坦白说,在到听风居之前,我是预感到了要见的人可能不止张良的。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除了颜路,伏念也在!
      于是,跨进书房的一瞬间,我和韩媞两个人因为不同的原因双双僵住了,落在张良身上的眼神相当复杂。
      反观师兄弟三人,一个比一个从容不迫。
      我和韩媞相视一眼,按下杂乱的心思向伏念行了一礼,沉默落座。伏念居主位,颜路和张良坐在一侧,韩媞和我坐在另一侧,一副会谈架势。
      张良率先开口:“今日请你们过来,是为了阴阳家对子扬和林姑娘出手一事。子车,请。”
      被张良点名,韩媞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似乎早有预料,点了一下头,说:“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过诸位,在下确实是韩媞,不止是前韩遗部后人,也是前韩问祀属的门生。至于之前那位……是我的双生妹妹。”她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形为两仪一半,铜制,重心位置嵌了一个可转动的漆白木球,球上刻着“问祀”两个字。
      对面,伏念和颜路看了看令牌后转而审视韩媞,意外或许有,但绝无疑惑。我木着脸,不知该不该出声询问。
      “问祀属是韩宫负责祭祀的机构。”张良开口道,“与阴阳家虽然同出一脉,但末任祀长对韩宫忠心耿耿,故而十年前韩破时便率属下从人隐于颍川,并未归顺关中。而这位祀长……也是子车的老师。”
      韩媞点了点头:“十年来关中主家一直在试图将问祀属收归掌控,故而我不得不暂时隐瞒身份,还请各位谅解。”
      伏念扫了一眼问祀令牌,微微皱眉:“既然如此,子车姑娘这次来桑海,与阴阳家到底有何牵连?”
      “这件事……或许要从三年前说起。”韩媞缓缓开口,目光幽沉,“三年前,老师占了一卦,解卦得,‘帝师东来’。当时,阴阳家已成国说,左右护法并称国师,但东方齐鲁之地儒家独大,阴阳家则毫无根基。老师唯恐此事传到关中会兴灾起厄,有意隐瞒,不料却被属中奸细透露出去。那之后,关中一直派人追查我们,老师也就带着我们躲了三年。”
      “三年?”颜路忽然开口,轻声问道,“既然是三年前,为何现在才来?”
      韩媞没有抬头,语气平静地继续:“因为最开始老师推演星盘时确认此卦无异,故而本不打算干涉此事,只想顺其自然。但几天前,再度推演时却发现出了变数,呈凶相。当时关中来人也恰好追到我们藏身之地,老师和其余同门不顾一切助我脱身,并交代我务必前往儒家示警。”顿了顿,她看了一眼张良,说,“我在儒家并无其他熟人,唯有子房算是故人,所以只好冒险传讯求见。”
      伏念始终皱着眉,听到这里,出声问道:“令师之意,阴阳家已准备好要对儒家下手?”
      韩媞不答,神情复杂,似乎欲言又止,视线却慢慢落到我身上。
      张良轻声道:“或许不止是对儒家。两位师兄,我另外还得到了一个消息。阴阳家这三年来一直背着秦宫在谋划一件事,其中关键之一便是找到一个人。”
      这一次,四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而我从韩媞说出“帝师东来”这四个字开始,整个心情就不断在震惊和懵逼中来回横跳。
      看到他们四个人都在看我,我的眼角控制不住地跳了跳。按了按额角,定了定神,我捞出了一个信息:“几天前?”
      “七月十一。”韩媞移开了视线,语气仿佛在叹息。
      我有点茫然,恍然意识到自己在这里过得太跌宕起伏,连时间都忘了记,直到张良出声:“是子扬到小圣贤庄的那天。”
      也就是我到桑海的第二天。
      一想到这里,我觉得头更痛了。
      总算明白张良在墨家据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连我都忍不住怀疑自己和林菱是不是阴阳家正在等的那个“变数”。
      然而现场的五个人之中,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帝师东来”应在何处——秦朝二世而亡,楚汉之战后,是汉家天下。
      秦无帝师。
      但汉高祖刘邦有。
      可不就是坐在我对面的张良张子房!
      但是我能说吗?能说吗?!能、说、吗!
      “这件事,我觉得……有待商榷。”我缓缓吐出一口气,尽量保持冷静,“实不相瞒,我对这件事当真一无所知,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设法探出阴阳家的具体谋划,尤其是他们打算怎么利用这个变数。”
      无论帝师和变数确切对应的是何人何事,无论阴阳家所谋有没有逻辑,无论我和林菱的出现是不是巧合,关键在于阴阳家将帝师当成了儒家、将我和林菱当成了变数。天命天运是真是假难说,但人为的东西可是切实存在的。鉴于阴阳家目前拥有的权势,栽在人祸上比栽于天意上要现实得多。
      伏念点头:“言之有理。”
      张良的视线在我脸上一触即收。他看向伏念,道:“阴阳家的计划确实有待详查,我以为眼下应该先保护好子扬和林姑娘。”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张良这句话时,我心里突然一跳,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伏念微微挑眉,问:“依子房之意,如何保护?”
      “分开。”
      我猛地抬头,盯着张良,心头惊愕交加,脱口道:“不行!”
      “为何不行?”张良缓缓道,从语气到神情都从容不迫,“如子扬所言,谶言指代不明,你与林姑娘情势未分,分开保护之举对你们二人的安危而言最为稳妥。”
      我张着嘴巴哑口无言。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道理我都懂。
      “但林菱她……她还没有恢复记忆……”我艰涩地吐出一句话,说完也觉得自己的理由格外站不住脚。性命攸关的事,即使张良说要把林菱关起来保命都占得住理,谁还管得上会不会没有安全感?
      我深吸一口气,转而问张良:“不知子房具体什么打算?”
      “师叔的竹苑。”张良静静和我对视,“你和林姑娘,其中一人可去。”
      我一怔。
      颜路和伏念相视一眼,看来似乎都有些迟疑,不过终究没说什么,算是默认。
      或许,目前来说,整个小圣贤庄上下最为隐秘安全的居住地也就是竹苑了。
      我再次按了按额角,盯着空气短暂发了个呆,终于下了决心:“林菱去。我留迎客居。”
      张良似是微笑:“子扬不打算问问林姑娘的意见?还有今日之事……”
      “不必。”我摇头,“刚才说的这些我也不会告诉她。不过,子房恐怕要帮我找个好一点的借口了。”
      “师叔擅岐黄之术,这一点足矣。”张良弯起唇角。
      我木然点头,无话可说,心想这也挺好,顺便让荀夫子看看林菱的失忆症。
      伏念扫视一圈,见众人皆默,率先站起来,说:“那就先这么定下了。时候不早了,都早点休息吧。”
      张良却抬头看了看我,温温和和地笑:“我还有一点事想和子扬谈谈,请子扬稍留片刻。”
      我僵了一下,飞快地扫了一眼,确认没有在伏念和颜路脸上看到什么奇怪的表情,才暗暗松了口气。
      只是,张良那坦荡又亲切的笑……也实在让人看不出端倪。
      我不敢拒绝,也不敢当着其他人的面询问,只能含着满腔复杂的心绪佯装从容,客客气气地和张良一起目送剩下三人离开,而后,才脱去镇定,叹着气转身看他:“子房想和我谈什么?”
      张良含笑看我,语气轻巧:“看你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却又不得不应允,也当真是为难了。”
      翻译过来就是“你这副不想和我谈却又不得不和我谈的样子让我觉得挺好玩”……
      “哦。”我一扯嘴角,“所以你让我留下,就是为了消遣我来的?”
      “哪能。”张良笑道,“只是有一样东西当着两位师兄的面不方便交给你,所以才让你单独留下。”
      我闻言挑了挑眉,心道你当着他们的面让我单独留下好像也不是很方便,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
      张良起身,打开了书架上的一个小抽屉,从中取出一个一尺见长的条形木匣递给我:“打开看看。”
      我满面狐疑地接过,抓着木匣翻看了一下,将它打开。
      匣中是一支闪着金属光泽的发簪,铜质,式样古朴,簪身由粗到细,微弯,除了周身缠绕雕刻的纹路之外,并没有什么复杂的装饰。
      看着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崭新发亮,肯定也不是古物。
      我却感觉手里的匣子仿佛千斤重,连带着抬头的动作都分外困难:“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良悠悠反问:“你认为呢?”
      我一噎,合上木匣把东西塞回张良手中,叹气:“我们……不是都说得很清楚了吗?”
      张良却看着我笑了:“不喜欢?”
      我眼角跳了跳,顿时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想了想,只能避重就轻:“这不是重点。”
      “怎么会不是重点?”张良对我的苦大仇深仿若未觉,自己打开木匣,举起发簪在我跟前转了转,淡笑道,“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只能拿回去请墨家的朋友重新做一支了。”
      我本来正绞尽脑汁思考措辞,闻言,顿时呆住。
      墨家。做。
      重新看向张良手中把玩的簪子,忽然间觉得十分可疑。
      “听闻……墨家擅长机关奇巧……”我慢腾腾地说,盯着张良等他给我一个解释。张良唇边笑意加深,视线移向簪子,双指压住顶部一节轻轻一扭,“嚓”地一声轻响,一段与簪身等长的银光从顶部弹射而出。
      灯光下,尾端尖细,一点冷芒。
      簪中藏针。
      我已经惊呆了。
      张良把簪递来,我愣愣接过,指尖拂过银针,微微凉意,却莫名引我血液沸腾。回忆着刚才张良的动作,我摸索着按住簪上一个地方,试着转了转,银针果然又收了回来,簪子重新变成细腻无害的样子。
      “喜欢吗?”
      我回过神,听到张良再次轻声问我。这次,短暂沉默后,我到底还是坦诚地点了头,真心实意地说:“多谢。”
      张良注视着我,那眼神过分温柔:“喜欢就好。”我愣了愣,心里乱了一瞬,连忙偏头移开视线,一边控制住面无表情一边调节情绪。但也就这瞬息之间,张良从我手中抽走发簪,绕到我身后。我觉察到有什么触碰到了自己的发髻,又是一惊,正想扭头,却被一只手按住。
      “别动。”
      我一下子定住,鬼使神差地,真的没动,直到我感觉到那根簪子穿丝而过,插在我头发上,贴着脑袋的掌心也终于移开。
      张良重新站到我面前,偏头欣赏了一下,微微笑了:“很适合你。”
      我不太敢看张良的眼睛,这是一种出自直觉的求生欲。勉强笑了一下又道了一声谢,我告辞,转身要离开,后颈却骤然一痛。
      连惊讶都来不及,我直接失去了意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十九]帝师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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