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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十七]做贼心虚 ...

  •   我走出韩媞房间时,林菱有些诧异地看着我:“颂颂,子车伤得很严重吗?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是我不好。”我含糊回应,心里发苦。
      韩媞说她和我没有太大的区别,我明知不对,奈何无法反驳。眼看她有意疏远颜路,更是无从开口劝解。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造孽啊……
      我叹了口气。
      林菱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韩媞的房门,安慰我:“颂颂你别自责,罪魁祸首不是你。等颜先生来了让他再给子车看看。”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郑重点头:“你说得对。”于情于理,一定要让颜路来见见韩媞!
      ……
      颜路还没来,许澈独自在照顾慕风。之前听慕盈袖说慕风伤情恶化时我还只是隐隐担心,并无概念,直到踏进房中,看到了被许澈勉强按在床上的人时,我才忽然感到一阵后知后觉的恐惧。
      慕风脸色惨白,双眼微闭,似乎依然意识不清,只凭本能在床上不断地挣扎,但因伤痛的原因四肢乏力,所以连挣扎都显得力不从心。许澈一边要制住他一边又要当心以免伤到他,向来从容木讷的少年居然罕见地有点手忙脚乱。
      我回过神后立刻上前,急问许澈:“怎么会这样?”
      按道理,那拨人既然是冲着我和林菱来的,即使追上了许澈这边三人也不至于真对他们下手。
      许澈双眉紧皱,闻言匆匆回头瞥了我一眼,摇了一下头,说:“不知道。二师伯走的时候子尧还好好的,但没过一会儿就突然发作成这样。”
      他正说着,床上的慕风忽然开始剧烈地发抖。许澈见状,眼疾手快,一只手按向慕风的后背,另一只手从床边拖过一个铜盂。下一刻,慕风已经翻过上半身趴在床沿,对着铜盂一阵干呕。那声音像痛极呻吟,我听得头皮发麻。
      许澈扶着慕风重新躺回去,疲惫地叹了口气,趁着慕风状况稍缓的时机伸手去拿旁边架子上的毛巾。我猛然回神,抢先一步转身抄起毛巾,泡入热水,捞起拧干。本打算递给许澈,但我转过身便看到慕风又是一阵挣扎。见许澈一边忙着给慕风按住被子一边双眉深皱,我深感内疚,索性亲自动手,帮慕风擦掉满脸的冷汗。
      许澈的目光落到我脸上,有些复杂。我不明其故,但意识到自己以前也没什么照顾人的经历,慕风这种病症我也是第一次见,顿觉心虚,赶紧把毛巾递给许澈。
      然而或许是离开了温暖湿润的源头的缘故,慕风忽然难耐地张开了眼。我低头间对上他的视线,心头忽地一跳。
      那目光似乎不染伤痛,极清洌极明澈。
      也就在我这一怔间,加上许澈的一时疏忽,慕风突然从被子里把手伸了出来,极其准确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这下房间里突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连慕风的喘息声都隐隐带上三分克制。
      圈住我手腕的肌肤灼热到让我一瞬间产生自己会被烫伤的错觉,短暂呆滞后便觉不妙,立刻就想把手抽回来。慕风却已经再次闭上眼,身体和手掌都在颤抖,仿佛刚才昙花一现的清醒根本不曾出现。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如同孩童抓住了自己珍视的玩具,曲着手肘将它小心地收放在颈侧靠近动脉的位置,贴合着心脏的律动。
      “别走……求你……
      “子扬……”
      破碎的词句从慕风口中吐出,压抑的,沉痛的,呻吟至呜咽,不知是因为生理或是心理的痛苦,让人听得心惊胆战。
      林菱和许澈看我的眼神同时变得尤其古怪。
      我只觉得心里不仅发酸而且发苦,头痛至极,万分悔恨。
      和慕风在客栈交谈后,我虽然猜到他短时间内不容易想开,但依然坚信只要继续维持目前的关系到我离开,慕风自然不至于一辈子耿耿于怀。而这种错付的感情最好谁也别知道——知道也别说破——省得将来知情人对面尴尬。
      现在可好。
      一个许澈,一个林菱——前者是这里的人,后者将会和我一起回去——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了慕风对我的心思。
      简直双杀。
      我万念俱灰地闭了闭眼,试着想把手抽回来,但被慕风裹在肩窝,他身上不正常的热度和时不时的轻颤藉由相触的肌肤清晰地传了过来。
      狠不下心,下不了力。
      我用自由的那只手抹了一把脸,神情木然地抬头,无视许澈的目光,看向林菱:“林菱,你能不能帮我拿个坐垫过来?”
      林菱从错愕中回过神,连忙点头应好,扫视一圈后便转身打算去外间拿。
      堪堪绕过屏风时,林菱急促的脚步突然顿住。
      我在林菱诡异的安静中感到不祥,视线从慕风脸上移向林菱的背影,在瞥见一角露出的淡青色衣摆时心跳陡然加快,随即在求生欲的驱使下飞快地把手抽了回来。
      果不其然,我看到张良的身影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张良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后下移到慕风身上,他的神情貌似始终淡然无谓,又好像在瞬息之间发生过什么变化。
      我怀疑可能是自己的幻觉,毕竟从张良出现开始,我太阳穴附近的一根青筋就开始撒欢儿似的蹦达,蹦得我头痛头晕。
      或许存在的僵滞也不过是眨眼的时间,眨眼过后林菱已经开口:“子、子房先生,你们来了啊……”她一边说一边侧过身,做贼心虚似的目光往我身上飘。
      张良身后,颜路也走了进来。
      我这会儿实在不知道该看谁,冷静地和张良对视一眼后便低下头,尽量自然地从许澈手里拿走被他捏到快要变形的毛巾,转了个身摁回铜盆里。
      “听说子尧伤势不妙,自然要快点。”我听到张良如是说,语气和内容都挺寻常。
      正一边慢慢拧毛巾一边调整心态时,我觉察身后有人靠近,步伐轻快,有些陌生,转头一看,就对上了慕盈袖笑意盈盈的一张脸。
      她手里拎着一个软垫,冲我一笑后放下软垫,直起身后仍是带了笑盯着我,笑容中满是促狭意味。我被慕盈袖看得头皮发麻,瞥了一眼脚下软垫,当时就想摔了手里毛巾扬长而去。
      我不是怕张良,真的。我只是不想一而再再二三地刺激他。
      动作僵硬地转身把毛巾给了许澈后,我扔了烫手山芋似的趁颜路上前的时机顺势从床头的位置退开,不料退了两步,后背撞上一个人,那触感格外熟悉,熟悉得我后背一紧。
      张良岿然不动,我进退两难,闭了闭眼,正酝酿着心情鼓起勇气生生挤出去时,张良忽然轻声问我:“子扬不是打算坐下来吗?”
      “……”行吧,果然是听到了并且聪明地猜到了。
      我深吸一口气,一边给自己理理鬓角自我安抚,一边扯着嘴角冷静回答:“这里人多,我就不上赶着凑热闹了。”
      张良的目光却倏然落到我手上,脸上笑意顿失。我心里一个“咯噔”,收回手时自己瞥了一眼,才看到手腕和手背上印着的浅红瘀痕,顿时沉默。
      颜路正在替慕风诊治,室内一片安静,只有慕风喉间因痛苦而时不时发出的低吟。在这种情况下,紧挨着的我和张良就显得有点不太对。许澈和林菱不消说,一个只管低头帮颜路按住慕风,一个离床边十万八千里,只有慕盈袖在焦灼等候间隙逐渐转移了注意力,眼角余光落在我和张良这边,脸色微变。
      我眼角跳了跳,只觉得再待下去八成要窒息而亡,正想硬着头皮钻出去时,张良倒是先一步退开。我一怔,忽然生出无措。
      好在这个时候颜路诊治完毕,收回手开口道:“子尧体内有排异反应。”
      众人的注意力同时被拉回慕风身上。我听着这句话却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熟悉感,而慕盈袖先一步问了出来:“什么排异反应?”
      “应该是我让他服下的药物引起的。”颜路说。
      慕盈袖愣了,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欲言又止。
      我眨了眨眼,有些懂了——按现代说法,慕风是过敏了。
      张良扫了我一眼,对我的反应似乎也不觉得惊讶。
      慕盈袖本有些慌乱,好在颜路和张良的淡定的表情让她也跟着镇定下来:“很严重吗?”
      “排异因人而异,查清原因就好。”颜路安抚道,随即抬头看向张良,“子房,藏书阁里是否有子尧的档案?”
      张良点头,吩咐许澈:“临冰,你走一趟。”
      许澈闻言立即起身应是。
      “我也去吧。”我出声,在其余几人多少有些意外的眼神中,坦然道,“两个人找起来快一点。”
      许澈一脸“你怕是在逗我”,古怪地看我一眼后转头以眼神询问张良的意见。张良眸光淡淡,也不知到底看出什么没有,好在还是同意了:“也好。”
      我眼角余光瞥见许澈仿佛嗑了一瓶白花蛇草水——奈何师命难违。
      松了口气后我一心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房间,脚下一动又想起另一件事,心想夜长梦多,便开口了:“颜先生,子车的状况好像也不太好。”
      闻言,颜路眉心微蹙又很快松开,从进房间以来的从容不迫之中浮起一丝隐约的不安,但也转瞬即逝,回应时依然是医者该有的沉稳平和语气:“好,我去看看。”
      心头的惦念落地,我默默念着“尽人事听天命”,低头和许澈一起走了出去。
      ……
      去藏书阁的路上,我和许澈两个人都很是沉默。坦白说,就短时间有过的接触而言,许澈向来是个沉默寡言又不怎么有存在感的人,但这次……
      我怀疑他可能是被我和慕风的关系冲击得有点缓不过神。然而许澈和张良不同,和林菱不同,人家只是无意中吃了一嘴不知是真是假的瓜,我即便有心澄清……也开不了口。
      于是,抱着“管他呢反正本姑娘早晚要走人”的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我选择装聋作哑。
      小圣贤庄将藏书阁一并当作档案室的设计让我有些意外,但时代局限,想想也还算合理。跟在许澈身后再度走进藏书阁一楼大厅时,我扫了一眼沉浸在阴暗中的一排排书架,看到许澈从角落提起一盏油灯将要点燃,顺口就问:“档案放在哪里?”
      “三楼。”
      灯光未起,我心跳加快,向前一步用力踏出。
      “嘶!”关节扭曲的痛感骤然从脚踝传来,我倒吸一口凉气,连许澈也吓了一跳,提着灯转身看来:“怎么了?”
      我略微腿软地就近扶着案几半跪下来,尴尬苦笑:“抹黑没看清……脚扭到了。”
      许澈:“……”
      我抹了一把脸,厚着脸皮说:“抱歉……要不你先上去吧,救人要紧。我在这缓一缓,等下就上去帮你。”
      闻言,许澈满脸的一言难尽,看着我似乎想反驳什么,但大概意识到了与其浪费时间和我讨论这个问题还不如自己先行动,于是点了点头就自己上楼去了。
      一片昏暗中,我慢慢揉着脚踝伤处,听着许澈一步步踏上木阶的声音越发朦胧,在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时,终于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
      扭伤是真的,不真的痛一痛,我怕自己表情太假瞒不过许澈的眼睛。
      不小心是假的。
      上次来帮张良检查的时候我注意道,一楼大厅的书架也有编号,编号方式正是以八卦、天干、地支排列组合而成。
      相比之下,二楼的书室则以类属加天干方式命名。
      当然,我也只见过一楼和二楼,不排除三楼及其以上存在和一楼书架类似的编号,但萧朗只提了“巽庚午”三个字,又点明消息是传给我的,无论如何,最简单的这个可能性总要试试。
      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我摸索着找到了那排书架,指尖冰凉到微微发抖,心里却像烧着一团火。
      脑海中思绪纷杂,一会儿想着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会儿又觉得按套路来说在我找到东西前后会有什么人忽然出现,一会儿担心拿到的东西藏着什么阴谋,一会儿又认为既然走到这一步那就尽人事听天命……
      想了那么多,迟疑和悲壮交替,手指依然没有停顿地从书架的每个细节和角落一一摸索过去。
      张良那天翻过这里的书册,虽然不知道东西是之前还是之后放的,但已经经过搜检的书册大概不是关键,相比之下,书架本身更值得关注。
      终于,在移动到倒数第三排书架上方隔板时,手指摸到了一圈极其细微的缝隙,绕着隔板边缘构成一个方框。我蹲下来研究了一会儿,按住这块方形小心翼翼地用力,在往书架内侧推的时候,这一小块木板居然真的发生了一段位移,然后被我轻轻巧巧地取了下来。
      掌心里是个巴掌大的浅层木盒,高度与隔板厚度相当,盒中是一片被削得极薄的片牍,牍上有字。
      我托着这小玩意儿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真的找到了东西。心跳有点快,我定定神,取出片牍小心收到怀里,把木盒嵌回远处,然后才起身去三楼找许澈。不过我还在上楼梯时许澈已经拿着书册下来了,看到我“身残志坚”的样子几乎是目不忍视地移开了视线。我略尴尬,心虚之余,未免许澈起疑,只能厚着脸皮开腔:“你这么快就找到了啊?”
      “本就不耗什么力气。”许澈瞥了我一眼,“小圣贤庄的学生档案尽管繁多,但向来归纳整齐。”
      言下之意就是我这个成事不足的人压根就没必要跟来。
      好在当时房中的气氛也确实诡异到让人巴不得出来。
      我清了清嗓子,咧嘴一笑:“那我们快回去吧,救人要紧。”
      ……
      再回到迎客居,颜路、林菱和慕盈袖都在慕风房中,张良不在。我不由自主地暗暗松了口气,趁着颜路在研究慕风档案,拉着林菱悄悄去了外间,问她:“颜先生去过子车那里了吗?”
      林菱点了点头:“嗯,去过了,然后又回来了。”
      我回忆了一下刚暗中观察过的颜路的神情,没能发现什么端倪,心里越发打鼓,顿时忍不住:“那我也再去看看子车,我有点不放心……我自己去。”
      说完,拍了拍林菱的肩膀以示安抚,转身出去。
      眼角余光瞥见她似乎欲言又止的神情,不过直到我踏出房门,也没听到林菱再出声。
      韩媞和慕风的房间相去不远,我到时见房门紧闭,下意识先敲了门,正等着听韩媞出声询问,等来的却是有人正朝门口走来的脚步声。
      电光石火间我陡然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什么,第一反应就想扭头跑掉当作无事发生,然而双脚却不听使唤地定在原地,直到房中的人打开门,目光安静地落在我身上。
      我回过神,硬着头皮,与之对视:“子房你怎么在这里?”
      难道我之前“一不小心”影响了韩媞的事情他也知道了?
      张良目光一动,脸色似乎缓了缓,不像之前那么冷淡:“二师兄说子车的情况不大好,我就来看看。”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继续,“你别误会。”
      我闻言一愣,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张良:“啊?”误会个啥?
      张良顿时沉默,神情似乎再次变得僵硬。我虽然一头雾水,但心里到底怀揣着诸多足以让我心虚的秘密,当即决定先撤为妙:“既然颜先生和你都看过了,那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我……先回去了。”
      但我前脚刚转身,同一时间,手腕被张良攥入掌心,导致后脚直接就迈不出去了。
      “回哪去?”张良语气微沉。我心道当然是趁着没人赶紧回我自己房间看秘密,然而没等我回答,张良已冷声继续:“子尧那里?为他侍疾?就因为心中愧疚?你可知‘男女七岁不同席’?还是说,你……”
      抓着我的手越收越紧,压迫感如有实质,话却停下,没有继续。
      我垂眼听着,起初只觉荒唐,直到张良欲言又止,直到他沉默却依然没有松手,心底渐渐生乱。
      更是莫名地,有一角忽而酸软。
      我转身面向张良,本想先问问他如今的举动算不算“明知故犯”,却在碰到张良的目光时把话咽了回去,明智地放弃回怼,选择理智解决问题:“我解释过了,我对子尧只有愧疚,别无他意。你……你们都别误会。”
      张良皱了皱眉:“我们?”
      “嗯,”我点头,“人言可畏,如果你们误会了什么,导致子尧也跟着误会,那多不好。”
      一瞬间,张良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眸色沉沉,压低了嗓音,似风雨欲来:“你就非要和我这样泾渭分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十七]做贼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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