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新娘》夏镯

2、烹茶

　　午夜又疏疏落落地下了小雪，冻出晶莹的色泽，仿佛这千里冰封还不足以囚禁住山中人的脚步。
　　无霜起床，瞥见身边的猎人还兀自酣睡。想着山野中的少年自然是散漫惯了，也不去唤他，别过脸去看霜花团团。
　　“嗯——醒了啊。”柳雾眯起眼睛望向天花板，“去做饭吧小娘子，我好饿。”
　　鹿无霜在心里翻白眼：我哪里会做饭？我在野外素日是含英咀华的，难道也要像你，杀了别人做鹿脯吗？
　　面上却不动声色，瘸着腿下床，热起锅子，煞有介事地拿了配菜，又转身抱起一打盘子。胜雪柔夷向地上一倾，就听得噼里啪啦珠落玉盘的清越脆响。
　　柳雾：“这是所有的盘子了……”
　　鹿无霜在心里笑得嘴巴咧到耳朵根，又不敢笑出声来，憋得好生难受。妙目流转，眼里凭空氤氲出雾气：“我哪里知道你们人类盛饭的家伙什这样滑腻，摔打也经不起一下。”
　　柳雾：“你绝对是故意的，否则我吞粪自杀。”
　　柳雾眼泪汪汪装可怜：“你昨天说带你回家你就会帮我做很多事情哦~什么劈柴煮饭烧水侍寝，啧啧啧啧，妖精鬼怪到底不是同类，翻脸不认人啊。”
　　无霜：“那当然是骗你的，保命要紧，保命要紧。”
　　柳雾：……
　　柳雾索性倚在床上看小人书，“你把盘子索性摔了，我们两个都不吃饭就是。”
　　无霜心下一动，贴了过来：“喂，我们烹茶水食梅花就是，我这些年来吃得下，想来你也吃得这些。”柳雾琢磨了半天，觉得靠谱。
　　冬天的山谷尤其好看，仿佛漫山遍野山花的灼灼其华，到了冬日就沉淀出白雪的仪态万方。天与地的线条凛冽坚硬，化雪的时候又隐约像书生俊俏的眉眼。
　　柳雾与无霜一前一后走着，但中间也只差两三步的距离。并排着同行总有一个会先尴尬退却，相离太远又有一个悄悄靠拢。采雪水，摘梅花，这样风雅的举动，好像最恰当便是互相缄默，还不至于过于暧昧。
　　有枝头积雪消融的，便“滴答——”地晕在雪地里，形成一个水涡，这样清澈的声音流到心里，敲打醒天长日久积累的寒苦寂寥。
　　“喂，你是从什么时候搬来这里狩猎的？”无霜的手攀住一树梅花，垂着眼睑发问。
　　“好多年以前了。”柳雾挠挠头。
　　“……简直废话。”无霜把一片白梅贴向阳光，看着光芒穿透后清亮的白色，“你又为什么不愿意去城中看看，热闹得紧，也好过这山中寂寥。”
　　“好像你去过似的，好了不起吗！”柳雾翻白眼，“想来你去一定是女扮男装，进了青楼大摇大摆点上两个好看的姑娘，不对——三个！不，一群！”
　　鹿无霜非常黑线，这家伙真不知道还是装傻，本想套出他的身世家底，再好好套出进城的路线，有朝一日小白马到手，那便日行千里再不见君。谁知这人油盐不进。
　　“这顿饭是不是很丰盛，而且更有风雅？”无霜含笑。
　　“绝对没有，再这样我们饥饿而死。”柳雾拈起一朵梅花。寒冬开的花本身汁水便不丰盈，进了嘴只有厚若蜡脂的一团。甚至芬芳馥郁早已被罡风吹尽，连香气也不分明了。
　　他突然皱起眉头，隐约清楚记得很多年前，自己的母亲也是这样挟着小小的自己，躲过追捕，来到这像远古洪荒一样的荒僻之地。然后饮雪水，吃花瓣。这样风餐露宿的饥饿日子，很多个午夜梦回都会冷汗涟涟，终于还是被唤醒了。
　　“不好吃吗？你多吃点或许就习惯了。”无霜关切的加起一片花瓣递过去。
　　柳雾于是就闷头吃着。
　　总算勉强得了三分饱，柳雾继续倚在床头看小人书。看到无霜缩在角落里，垂着青丝，不知在做什么。
　　蹑手蹑脚靠近：“鹿小娘子，你在干什么？”
　　无霜回过头，“昨天吃剩的猪腿，我看你吃饱了，我却吃不惯这些东西，就拿来吃咯。”
　　靠，这才叫着了道儿。
　　嗯，明天的计划，进城去买盘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