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冠》阿谑

1、chapter 1

　　“现在兵慌马乱的，做生意不容易，既然来了广州，日后仰仗陆先生的地方还有很多。”
　　青年端坐在方桌一侧平静的说道，说是要“仰仗”，却丝毫没有巴结或是献殷勤的意思。
　　陆聿铭一手摁灭烟一手支着下巴看着对面的青年，青年名为沈瞻，衣着普通，模样平常，身材瘦削，而且皮肤不似一般亚洲人，格外的苍白。全身上下唯一出彩的就只有他的眼睛，一双碧蓝的眼睛——纯净如蓝天下一汪清泉，任何人都不怀疑，拥有这双眼睛的人拥有全天下的美德。
　　陆聿铭不得不承认，这眼睛实在厉害，仅管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却下意识的觉得这个青年心思单纯、为人忠善。
　　可是想起沈瞻背后的天津沈家，陆聿铭暗暗摇头，那可是重庆政府蒋的铁杆，沈瞻做为沈家这一代长房的小少爷，说是来粤做珠宝贸易的生意人，却也难保与之无关。当然啦，看在曾经的同窗他大哥的面子上，能帮到他的自然就帮，同时希望沈瞻也能看在长辈的份上，千万不要在广州闹出什么幺蛾子。
　　想到这，陆聿铭颔首道，“沈先生不要那么客气，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在下定会助先生一臂之力。还有，在下字青泽，沈先生称我青泽就好。”
　　沈瞻微笑道，“那青泽兄也不必称我‘沈先生’，太见外了。我没有字，家母依她们西洋的叫法给我取了个洋名Silvia，朋友们一般都这么叫我，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这么叫。”
　　Silvia。
　　西维亚？
　　陆聿铭不动声色的皱眉，洋人的语言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更别提说出来了。
　　这时沈瞻已经站起身道别了，“就这样不打扰了，青泽兄，再会。”
　　陆聿铭想说“Silvia”却觉得如鲠在喉，顿了好一会才干巴巴道“嗯，再会。狄琼，送客。”
　　外屋一美婢应了声，便引沈瞻出去。
　　沈瞻上下打量狄琼，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道“姑娘你真漂亮，我的小店‘花冠’在东河巷街，做首饰香水之类的生意，有空来瞧瞧，不定有喜欢的。”
　　狄琼也笑着应道“一定，一定。”
　　陆聿铭依稀听他们讲话的声音，心里纳罕，现在中国的年轻人要不要这么开放，想当年他二十刚出头时，还整天被家人念叨“男女授受不亲”，和那些姑娘对视都是不行的，害的他走大街上都不敢好好看人姑娘一眼。结果现在三十六的人了，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要风度有风度要内涵有内涵，就是讨不着老婆，别提多郁闷。
　　这么想着又点燃支烟，站在窗前，望着楼下的花园假山还有来往的家仆，吞云吐雾。
　　稍晚些时候，杜聿铭乘车出门，去市中心的百乐酒店和日本人谈生意。
　　其实这也是杜聿铭在广州乃至整个珠三角这么个呼风唤雨的人物却至今没女人的原故。两年前，也就是民国二十七年，广州沦陷，日本人进城，烧杀抢掠，虽然没什么好抢的，整个广州在之前连续的轰炸下，值钱玩意所剩无几，但这就是日本鬼子可恶之处，明明够惨的了，非得火上浇把油。
　　话说回来，陆聿铭掺手的生意很多，最主要的还是货运。而且不单是简单的帮人把东西从哈尔滨运到上海之类，真正赚钱的是从国外低价购买运回国内高价售出，再把国内的丝绸瓷器甚至清宫流出的古物卖给那些对中国文化感兴趣的洋人，从中获取高额利润。
　　在日本人没来之前，陆聿铭的日子过的挺滋润的，日本人一来，掐住了广州通往各地的交通要塞，货物运不出去又运不进来，他的生意没法做了，钱没法赚了。
　　陆聿铭觉得这辈子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钱不能没有。于是他找上了日本人在广州的司令，双方扯扯扯，总算谈妥了大家都满意的协议，陆聿铭的生意又和从前一样红火。
　　后来，陆聿铭和日本人合作的事传出去了，全广州的人民被日本人镇压这么久后终于找到个出气筒。好呀，不是不能对什么大日本帝国不敬么，那就是你了，骂的就是你，卖国求荣的没脸没骨气的奸商陆聿铭。
　　一时间，广州城骂声一片，大家一天用来骂陆聿铭的口水都能绕京城三圈，用来扔陆聿铭的白菜鸡蛋能供全城人吃一天。
　　陆聿铭对此表示很无辜，他又没倒卖鸦片又没杀人放火，不过和日本人谈工作嘛，他对祖国的热爱又不会因此被消磨，平白被按上个坏名声，其实这些人是仇富才对吧。
　　就这样，清白人家的女子自以为清高爱国，死活不嫁。不过这倒也没什么，不是有句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嘛，虽是风尘女子，但只要能传宗接代，生个胖娃娃就好。陆聿铭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一个两个，接近他的那些女人不是这个党就是那个组织派来的刺客。
　　人生来点刺激的感觉不坏，可隔三差五的性命堪忧那就不好玩了。陆聿铭经历了这么些事件后，终于惨痛的领悟了这一人生真谛。不就是个女人嘛，等老子捞完了钱，跑国外去找个金发碧眼、温柔贴心的洋妞，那是一样的！
　　于是陆聿铭调整好心态，继续和日本人来往，继续供广州人民娱乐，继续做他的生意赚他的钱。
　　一年后，德国闪击波兰，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
　　又是一年过去，广州城逐渐恢复了昔日的热闹繁华。日本人对广州的掌控更严密，相对的，国内各组织在此地的反日势力日益壮大、碟报部门日益完善，双方都在养精蓄睿，等待着下次的交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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