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茵柠

77、第五十四章 薄凉

　　这二字从天子口中云淡风轻地说着，随后便有侍卫将赫舍里旖璇拖下。我正要开口，玄烨却剜了我一眼，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去，那眼神中带有几丝决绝，即使是一意孤行，玄烨也素来不喜别人的阻挠，多次于我已是忍耐，我并非不知，只是今日这决绝想来竟是源于皇后，我平添几分怒火，只得眼见玄烨的离去。
　　刚刚醒来的皇后已是奄奄一息，想到她在鬼门关前走上一圈却还是活过来，我的心中的怒火顿时四起。此时的她已无力起身，唯有坐在床头的玄烨将其小心翼翼地扶起，皇后依偎在玄烨的怀中，方才青白的面色已恢复了几分，气息若有若无，只有依偎在玄烨怀中时，那一双眼半睁着望着帝王鲜有的温情，一颗镂空的心仿似被什么拖住了一样；帝王的温情，又像是微风，吹拂着轻薄的羽毛，从坠落变成了降落。

　　“皇上……”皇后说着话，手也颤颤巍巍地抬起，玄烨一只手紧紧地揽着她的身子，另一只手则抓住她的手，“你方才小产，正是脆弱，还是莫要说话了。”
　　“皇上……这话臣妾还是要说……那秀女或许只是无意……年轻难免动作莽撞了些……臣妾的身子骨本就是不争气……皇上宅心仁厚……臣妾恳求皇上……宽恕了吧。”
　　玄烨见皇后此刻气息奄奄，心中思量着，那秀女无论有意无意，却是害了龙嗣在先，即使死罪可免也是活罪难逃；但若就这样回绝了皇后，见她眼神中这般恳切，良心又觉不安。宽恕那秀女也就权当是为死去的皇子在上天祈福吧。
　　“此事朕自有安排，你自己都什么样子了，还要整日里为他人劳神，你让朕才是难安。”
　　“臣妾只要皇上……像现在这般对臣妾，就心满意足……什么皇后之位……臣妾都能放弃……臣妾只要自己的夫君……咳咳……咳咳……”
　　正说着，虚弱的皇后又咳嗽起来，每一声牵动着玄烨的心，耳朵被刺得生疼，他小心翼翼地将皇后安然地扶躺下，“朕叨扰了你，你安心静养才是。有你这般仁德贤惠的皇后，也是朕的福分，即使你不是朕的结发，但你跟随了朕这么多年，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朕已想好，你为人稳重，处事成熟，向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你在做事之前应该都会有自己的缘由，因而朕也想了好久，作为补偿，就赐你一道免死令，朕的这刀口諭，可使你在管理六宫之事时更为方便些，因为照今日情形看来，这些秀女可真是令人劳神。此外，皇后静养期间，可由荣嫔协理后宫。荣嫔性子寡淡，不喜张扬，在六宫中的口碑甚佳，此外此人处事思考成熟，却毫无主见，如此便不会喧宾夺主，待你身子好些了，六宫还需你多多打点呢。”玄烨和颜道。
　　皇后望着皇上温情的眼眸，欣慰地点点头，而后垂下了头，偎在玄烨的怀中，这一刻，她什么也不愿想……

　　院外，得到皇上的口諭，赫舍里旖璇凤前失仪，冲撞皇后，致使其小产，理应赐死，因其无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削其册封资格，着内务府定夺，降为奴仆。

　　自此，一连两月，皇上再无踏足翊坤宫。

　　两个月的时日，足以改变很多，例如从冬末到暮春，现天已微热，若是走在院内仅仅连着做半个时辰的工，就足以满头大汗；再或说是此次的秀女册封，先发制人未必是能旗开得胜，例如向来性子沉静、从不招惹是非却当了浣衣奴的赫舍里旖璇，抑或许久身体抱恙的钮钴禄氏冰洵，却因其弱柳般的姿态，以及略显苍白的面庞，却反倒显出几分楚楚动人，皇上当机立断即册封为答应，侍寝之后当日则又被册封为了贵人，这当真是令所有秀女意外，一时间后宫内关于钮钴禄氏流言四起，说是冰洵乃天煞孤星，因其晋位则折杀了家中同性的家主遏必隆大人，又例如家中长姐、当今皇后的小产亦是缘此，冰洵因着自幼养尊处优惯了再加上生性体弱，流言传到了耳朵里却一时间心悸病突发无法侍寝而闭门不出。
　　紫禁城上空的风云向来阴晴不定，东边日出西边雨，谁又曾聊得前路呢？
　　先前偶而亦歌趁空闲时间会来到我这里同我谈天，但今日她来得却越来越少，已是很久未见，直至今日她来见我，这才道出个中缘由。

　　说起皇后，自小产后便体力骤降，刚刚小产后的那段时日根本无法下床，亦歌不得不常伴身侧，但当渐渐恢复体力后，不知是哪个奴才、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散播，皇后自此不能生育的真相却被皇后自己亲耳所闻。起初皇后还不相信，日盼夜盼盼着皇上的踏足，却没想自此之后，皇上非因政务劳累而独宿养心殿、即召幸新晋的秀女其中一个，一次未曾踏足翊坤宫，皇后终于心灰意冷了下来。据说连着几日因一件小事即能暴打下人、并且时常无来由地砸碎宫里边的玉器，使得同住翊坤宫的小主夜深人静时分听得这噪声都夜不能寐。
　　当亦歌对我说起这些时，我便在心中暗自庆幸：原是不由我主动，便已然有人无形中代替了我去打点一切，我虽不知道那人是谁，却感激他。

　　当然，若此事到此便终结那可是大错特错。
　　亦歌对我讲，现在的皇后可是大不如以前，曾经懂得在人前仪态万方的她现不知是谁上贡来的西域水烟竟令她爱不释手，那水烟说来也怪，皇后方才大发雷霆，但若是抽上一口，那盛怒可随着吐出的烟雾一齐烟消云散，且不出半天若不再抽上一口，皇后无名怒火又顿时四起，因而现在的翊坤宫几近于人人自危，曾经也曾踏破了门槛，宫人们削尖了脑袋也恳求着能进这里来，可现如今却无一人不自悔。

　　待亦歌离开后，我的脸上方露出一丝笑意，手中常把玩的核桃竟被一股莫名的力道而捏出裂痕，直到听到这一声响，我这才被自己吓住，我从未想自己的力道竟如此！如此一来，竟使我猛然间清醒许多，这才想起玄烨曾吩咐我的事，都到了这时竟险些忘记。当我独自走在皇宫中的走廊中时，脑海中又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此时我仰面，才发觉天色晴朗，紫禁城中难得见这般澄澈蓝天，原来阴晴变化竟与一个人的心境有着莫大的关联。

　　此乃天赐良机，人是跟着天气阴晴来决定的一天行程，而碧海蓝天稍纵即逝，有心人必将抓住其，免得如指间沙般待逝去才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