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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晦暗不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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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请安之后,恍然间,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姿映入眼帘,待他快步走近后,我定一定神,隔着慈宁宫的檀香环绕,只见一个相貌极出色的男子,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英气逼人的贵气。
尽管他的目光从未放到过我这个方向,甚至都没有正眼瞧过我们这些奴才。可是我的潜意识中,一直觉得他深邃的眼眸中,略过不可一世的轻狂后面,是不可一世的无尽悲哀。整个人莫名的透露出二十四岁的人本不该有的一种暮气。
直到这一身绣着团龙图案的明黄映入眼帘,才猛地将我的思绪迁回。
这就是当朝天子——爱新觉罗·福临。
他一副神色匆匆的样子,一身整齐的朝服朝冠透露他显然刚刚下朝就急忙赶去文华殿亲视学业,而后赶到慈宁宫。
一个年轻有力的男声回响在慈宁宫的每一个角落,
“皇额娘吉祥,皇儿听到号警便急忙赶来侍驾。皇额娘,出了什么事情?”
“玄烨病了。”说到这里时,听到儿子的关心,太后已经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感伤,开始啜泣不止。
“今儿个文华殿廷试的时候玄烨还是好好的。”皇帝喃喃自语道,“太医看过了么?”
“太医们束手无策。”同样泣不成声的皇后赶忙回答。
皇帝却置若罔闻,只是上前一步看着三阿哥,继续道,
“什么病?”
“天花——”皇后说道。
皇帝顿时眉头紧蹙,对着皇后指责道,“天花!?不许胡说!宫里哪来这等冤孽!”
被皇帝指责的皇后在宫人面前着实有些失仪,半晌未曾开口。许久后,才张开变得有些沙哑的喉咙,
“皇上……臣妾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皇帝显然有些不耐烦。
皇后战战兢兢地将目光放在我的身上,戴着尖利护甲的食指指向我。顺着这个方向,皇帝似乎也注意到了我,我的头埋得不能再低,似乎都能感觉到此时的自己定然脸颊红得都能滴出血来。
“就是……这个丫头……刚刚被送进宫……她们全村的人都是得这个病不治而亡……所以……她一眼……一眼就认出这病是天花。”
哭泣与紧张交织,使皇后的语气听上去十分颤抖。也难怪,自从科尔沁草原第一位美艳善妒的皇后被废后,她就随即嫁到宫中。可是这位无论是姿色还是智慧都十分平庸的皇后根本得不到皇帝的半分注意,更不要谈喜爱了,除了每年节庆以及千秋节见面以外,皇帝几乎从未涉足坤宁宫。今日难得见到皇帝,皇后的语气自然十分紧张。
皇帝英俊的脸上此时此刻已然有戾气浮现,他没有说话,转身沉默地朝我一步步逼近。
我紧张到了极致,每当他向前一步,我便连连后退。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已然将我最后的那道心理防线摧毁。
一旁照料三阿哥的太后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抑制住啜泣,急忙抬起头来,还未来及来口,皇帝抢先一步,用冰冷的语气对我说道,
“抬起头来。”
站在一旁服侍皇帝的大总管有些不耐烦了,连连向我指责道,
“狗奴才见了皇上还不行礼!”
“奴婢……舒穆禄春生……拜见皇上……"
我的头依旧埋得很低,皇帝显然已经没有耐心再一次对我这个宫女发话。青年人的狂傲与乖戾在这个少年天子的身上展现得尤为突出。
正当此时,他冰凉的手指忽然之间接触到了我的下巴,捏紧。全然不顾我的疼痛,托起我的下巴如玩物一般打量着。
正当我们的眼睛相对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霎时间如遭雷击般怔怔地立在我的面前,方才暴戾的目光在这一刻猛然之间变得柔和许多,奢华紫貂朝冠下的深邃双眼牢牢锁在我的脸,许久不曾移动。声调放得极低极柔,用似乎只有我们二人可以听到的声响,喃喃自语着,听上去好像是一个人的名字,叫什么“清如”。
满头雾水的我不忍打乱皇上的思绪,只见皇上把极其柔和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眼中的温情泄露了他心底下的真实。这个目光,的确是对着我,可是不知为何更多的我则是感觉恍如隔世一般,如同空气中另外萌生出了一个人,皇帝始终牢牢地盯着他,只是这个人我们其他人谁也看不到。
沉寂许久,皇上轻轻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皇上年纪轻轻,记性真是好,方才说出的名字这么一会儿就连问没问话都记不住了。
只是我没有注意到……旁人复杂莫测的目光……尤其是皇太后,她的额头上不一会儿就出现了许多细小汗珠,同无数双眼睛一样牢牢地盯着我,我总是觉得自从进宫后好像就藏有什么隐情。似乎除我之外所有的宫人们都略知一二,惟有我蒙在鼓里。
难不成,若想寻求事情真相,惟有皇上是最清楚不过的?
“回……皇上的话……奴婢舒穆禄春生。”
我的语气显然比方才放轻松几分,但也丝毫不敢怠慢。
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的皇上在这一刻像是回过神一般,柔和的双眸骤然亮起,回到了方才阴戾的神色,嘴角勾抹出一丝极尽嘲讽的笑意。
“你的村子里出了天花?”皇上问道。
“回皇上的话,是这样的。”
“你的家人也都死去了?”皇上继续问。
“是的。”
“好一个精致无暇的美人啊,可惜了。”皇上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如方才一般声音极低,似乎是在看着我,又好像是看着别人,眼神极其飘忽不定,而方才的那些柔和好似都是假象,撕开这张面具,皇上的语气恢复了更甚于先前的那种暴戾,“依朕看来,这天花恶疾分明就是你传进宫中的!来人,为了扫除病患,把她拖出去给我办了!”
方才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心此刻猛然之间坠落谷底,飘飘然感觉身子依然不属于自己。
记得当初我与夕颜一同回到小镇的时候,也曾染上过天花,奄奄一息,命垂一线,那时的我们已经是孤儿了,只是后来偶遇临镇的秋和后,她们镇上的许多人身染天花后吃了一种草药后竟能不治自愈。我命硬,逃过了一劫。服下后数日也日渐痊愈。
都说天花这类恶疾,染过一次痊愈后便终生不染,我又怎会将这种恶疾带进宫中?
我百口莫辩,也看出来皇上分明就是在找借口,甚至是在逃避着什么。
此刻的他没有一丝帝王惩治他人时应有的那种威严,反而极力地在躲避着我的目光。
太后只能无力地看着我被两个太监押了下去。
其中定有莫大的隐情,我不知道,这究竟隐藏的,究竟是可怕的阴谋权术,还是另有难言之隐?我在进宫前与皇宫并无半分瓜葛,而今却徒遭杀身之祸。
若是这般不明不白地死去,这一切谜题,也都会蒸发在时间之潮中,让岁月的流逝而逐渐消失殆尽。
平心而论,我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