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华：将军可愿嫁给我》夜慕黎

4、二、花弦初见：怎么又是你（上）

　　府上的厨子大病初愈后，开始挖空心思地讨好我。然东施效颦，我实在咽不下去那一道道新花样，嫦珺投给我同情的眼神，最后建议不若去花弦月坐坐。

　　是个好主意！
　　我特地叫来自家厨子，一顿宽慰，劝他切不可妄自菲薄、扬短避长，白丢了拿手绝技。但他似听得不大明白，以为我是让他不要太骄傲，自以为有绝活在手而回避向别人学习的意思。我特意问了一下妄自菲薄是什么意思，他一脸骄傲地说：”这个我懂，就是不要忘记自己其实是很薄弱的。”

　　“那扬短避长呢？”

　　“炫耀自己的短处，而回避别人的长处，类似固步自封。”能说出一个成语，他拍着胸膛更加骄傲。

　　这理解，我给满分。

　　遂，他郑重其事地跪在我面前：”奴才想通了，殿下教训的是，求殿下高薪聘请花弦月的厨师入府，奴才要做他的小跟班。”

　　我求嫦珺，快带我走。

　　久嘉国建国以来，天家遆氏谨记祖训，历代帝王为保国祚永固无不殚精竭虑、勤于政事。短短百年，国力强盛、经济繁荣，已成功跃为四国之首，歌沅帝都便是这盛世景象的浓缩代表。

　　与回帝都那日的心境不同，今日穿梭在这街市里，倒来了几分兴致。街头巷尾、人头攒动，小贩沿街叫卖此起彼伏，买家讨价还价好不热闹。我坐在马车里，不便下去，遣了坠影把看着感兴趣的小玩意儿一一收入囊中，因着翦水在府里安排了事物脱不开身，所以我就带了坠影这个爱凑热闹的丫头。嫦珺看我搜罗的绢花、小桃木剑、小瓷娃娃，及一包糖糕，扶额摇头，委婉地夸我童心未泯。

　　帝都城西有个湖畔，名为稀湮湖，其西南侧，矗立着一座四层楼阁庭院，建筑精致典雅，四方檐角悬着神兽铜铃，屋檐一色曲线而俏，并不用繁复的雕刻花饰，却难得的简约清新。近看阁楼门头，”花弦月”三个字跌宕遒丽地印刻在匾额上。

　　这建筑风格，和它东家的气质真是如出一辙。

　　我们随着嫦珺穿堂上楼，直抵顶楼。顶楼雅阁内清净雅致，不似楼下喧嚣。凭栏而立，豁然开朗，稀湮湖碧波粼粼映入眼帘，折射出熠熠光彩。清爽的湖风掺杂在茶案上焚着的香味中，生成了另外一种独特的味道，嗅之反觉心旷神怡，灵台清明。我微闭双眼，享受着片刻的舒畅。

　　身侧，叶写逸的眸子神光内敛，静静地坐在茶席前，将我带来的雁荡云雾投入茶盒，待水初沸，依次涤具。

　　听到水沸，我介绍道：”雁荡云雾这茶，芽肥叶厚，香气高雅，品质极佳。有一饮加‘三闻’之说。一闻浓香扑鼻，再闻香气芬芳，三闻茶香犹存。”说话间，他已经很熟稔地完成整个沏茶过程，并将品茗的青瓷杯递到我的面前。

　　我们各持一盏，一同品了一口，甘醇的滋味游走口腔，似聚了天地灵秀，将我的神思完完全全罩它之下。

　　叶写逸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蹦出来”不错”两个字，又对我嘟了嘟嘴，”难为你把陈茶保存的这么好。”

　　他在品茶上，造诣颇深，嘴刁且毒。非上品不喝、陈茶不喝、叶茶不喝，只是今年还未到采茶的时候，这罐雁荡云雾确为去年陈茶，难为他赏脸品尝。我唏嘘道：”若不是答应一定要与你尝一尝，我才懒得费劲保存着它，巴巴地还从卢山特地带回来。”为了保这茶鲜，夏日里用冰存着，还得防它冻了；冬日里温室润着，还得防它腐了。

　　“你这人好没意思，没得诚意。”叶写逸摇摇头，又给自己沏了一盏。

　　坠影忙不迭上前道：”殿下可是真心想着叶家主的。猜想着您今日肯定在，刚才还特意吩咐奴婢买了这小桃木剑的。”说着，呈于他看。

　　“谁说那是要给他的？那是我要留着辟邪的，免得邪祟近身。”

　　我忙上前去抢，却被他抢了先机，握在手里把玩：”你说谁是邪祟？”

　　我还就不信抢不到了，又扑着他的手去：”你是邪祟，你抢我东西。”

　　“呀！”没成想一脚踩在了裙摆上，瞬间失了平衡向着旁边一个檀木花架扑了过去，心想着这一磕怕是要额头见血了，不自觉得紧闭双眼。然而，周身却被紧紧一带，变了方向，砸在了一坨软物上。

　　耳边传来叶写逸一声闷哼。

　　四目相对，这一坨软物正是他这个人肉垫子。我在他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扑捉到一丝错愕，刚想着要不要调戏一下他，却被他温润的鼻息拂得满面通红，看来功力尚且不够。

　　叶写逸却突然紧了紧拉着我的胳膊，不要脸地挑衅道：”小桃木剑给不给我这个邪祟？”

　　近在咫尺的脸庞轮廓分明，一双瞳眸出奇的黑，似那干净纯澈的黑夜，一点闪烁的光华如同深夜悬挂天际的皎月，令人不由自主的沉沦。

　　“给，我再给你一个瓷娃娃好不好？”我挣脱不开，告饶认怂。

　　“殿下、家主，饭菜已……”门扉轻启，嫦珺恰如其分的见证了这尴尬的一幕，她只能把目光投向呆若木鸡地坠影。

　　坠影咽了口吐沫：”嫦珺姑娘来得正好，他们抢吃的呢，饿了，抢吃的呢……”

　　以往，送进公主府的饭菜都被路上好些耽搁，食之虽美但不鲜。如今，坐在花弦月，才品出这十分滋味。我自小长在宫中，也算是让御厨养刁了嘴的，宫中珍馐美味泰半用的是珍贵食材，烹煮讲究，滋补为尚，口感上不会太追求丰富和刺激，公主府上的厨子也是一脉相承。但这花弦月却是不同，食材接近百姓，花样更多是味蕾上的追求。于我而言，变个口味，能增食欲。

　　叶写逸看我吃得颇多，遂递来一盏茶：”厨子，我借你府上使个把月，你让你府上厨子快快学，学完了把人给我送回来。”

　　一个桃木剑、一个瓷娃娃，不用求他，就换回来我想要的厨子，不亏。

　　呷了一口他递来的茶，我心满意足地点头，表示感谢。

　　叶写逸一改先前的悠然神色，眸色微凌，挑眉道：”大理寺那边已经收了周氏夫妇的状子，御史中丞肖驰现下也被停职查办。”

　　御史中丞肖驰原是蓟州知州，在蓟州任职期间，与当地富豪沆瀣一气，置当地百姓于水火之中，更有命案发生被轻轻掩了过去。其中，被我和叶写逸得知的一件事，就是当地富豪在秋收之际，收了佃户的土地，毁田平地、欲起宅院，致使佃户颗粒无收，食不果腹。佃户周氏一家上门与富豪理论，却被富豪打死了儿子。周氏上告州府，肖驰却判富豪无罪，周氏夫妇因上门胡闹而被仗了二十下板子，赶出了州府。夫妇状告无门，此事业已耽搁了四五年。

　　我手敲桌案，幽幽道：”周氏夫妇现下如何？”

　　“你交代的事情，放心就好。为了防止杀人灭口，我暗中已加派人手护着了。”这便是我之前一直央他要办的事情，护送周氏夫妇入帝都，协助他们去大理寺递状子，保护他们安全，直到我达成最终想要的目的。

　　“一个臭名昭著的人，一跃成了御史中丞，个中故事怕是更有趣呢。”因为周氏夫妇，我曾着意去探究过肖驰，他入帝都之前，就与吏部尚书尹文修频繁书信，后由尹文修一再上谏，才破格提拔成御史中丞的。

　　“尹尚书这几日往御史台跑得勤快，往肖驰家里跑得更是勤快。”叶写逸一针见血。

　　前一阵子他跑御史台是为了唆使着弹劾我，这几日是害怕祸及己身吧。

　　“哦？可是正大光明着去的？”我多此一问。

　　“那不能够，我派人盯着他都是偷偷去的。”叶写逸与我相视一笑。

　　一顿饭，也吃了个把时辰。叶写逸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前往处理，吩咐嫦珺送我回去便先行离开。叶写逸的父亲是爱情忠贞的典范，一生只娶了叶写逸母亲一人，也只有叶写逸这一个独苗，按他的说法是，他爹不忍他娘受苦，生了他以后就再不要孩儿了。叶写逸自小就知道自己是注定的家产继承人，小小年纪便跟着账房师傅开始学习经营之道，待他及冠，他爹迫不及待的把家主之权交给了他，携着他娘就开始周游四国了。

　　我曾羡慕着对他说：”好一个双亲恩爱、呵护独子的温馨之家。”

　　他却嗤之以鼻：”双亲恩爱是对的，呵护独子那是万万不存在的，我这个意外，多少还有点打扰了二老的美满婚姻呢。”

　　细想之下，叶家家业遍布各地，产业涉及各个行业，他一个人掌管偌大家业，凡事皆需亲力亲为，却又分身乏术，身边更无长辈指点，实在辛苦。但我从未听过他的埋怨，也从未见过他的疲惫，一如皓月清风，片尘不染，万分愁苦皆化为无形。

　　坠影递给我幕篱，眼神里满是兴奋：”殿下，我把瓷娃娃给叶家主的时候，他笑得可开心了，宝贝似的直接收入怀中的。”

　　不比翦水稳重懂事，坠影活脱脱就是一个热爱八卦、玩心忒大的花季少女，她对所有事情充满好奇，自从发现叶写逸算是我交际相对比较多的男子之后，恨不得在我们身上扒出一些蛛丝马迹，好成全了她的八卦之心，最好再成就一些旖旎情感，她就能对应着话本子编出个感天动地的故事来。

　　“你要是不给他，他兴许就记不起来这档子事儿了。”我嗔道。

　　只怕他笑的开心的是我们摔在一起的窘态场景吧，我又红了脸，忙带上幕篱，催促着她快回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