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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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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说柳顺娘进门便着十亩水田的嫁妆,便只看在娶了她孙秀才便活过来了的份上,宋氏纵是有些攀个富贵亲家的念想,日常待柳顺娘倒也不差。
  孙元祺毕竟年少,娶亲之前也未经过人事,新妇进门才知个中滋味。顺娘虽是身量尚未长成,有些瘦小,但样貌却是随了她那过世的娘,生得一等一的好,柳眉杏眼,鸦鬓粉腮,又是人如其名,性子柔顺得紧。兼之柳老爷子一向宠她,幼时常抱在膝上教她认字,故此也识得几个字。孙元祺白日温书有红袖添香,夜间便精研“敦伦”二字,小夫妻俩个自是好得蜜里调油似的。
  虽是孙秀才活了转来,但河东镇上那富户已是另聘了西席先生,且他这一场大病下来,身子也虚了,便遵医嘱在家将养着。
  如此一来,这一家四口要吃用,进项只有那几亩田地和宋氏每日里纺棉纱的钱,几亩田自做自吃倒是够了,再有人情走动吃肉打酒什么的,靠纺纱的钱却是不够。新媳妇柳顺娘虽是陪送了十亩嫁妆田,但当公婆的去问媳妇要嫁妆银子添衣置物也是不象,何况还有孙元祺来日考学也要花费。孙秀才俩口儿商量了一晚上,翌日便与儿子儿媳说,孙秀才身子不好,宋氏又要纺纱又要照顾他又要顾着亲戚来往,实实是忙不过来,既是儿媳进了门,以后家中诸事俱交由顺娘作主,便是婆婆纺纱得的银钱也交与她,由她一应支配。
  新媳妇才进门便当了家,旁人知道了均是赞叹,道是孙家毕竟是读书人家,明理通达,当婆婆的大方豁达,不拿捏媳妇。柳老爷子也是甚为满意,摸着腮下胡须笑而不语。
  柳顺娘当家一事,人人赞好,只有柳家二郎媳妇张氏,因自幼家贫,深知贫家难当,便多了个心眼,悄悄同柳二郎说道顺娘这家怕是不好当。孙家本就无甚钱财,历年来都靠着孙秀才授馆得来的束修和宋氏每日里纺几两棉纱赚的钱过活,这番孙秀才大病一场,授馆的差事没了又办了场婚事,就算有几个余钱怕也是用得七七八八了。日后没了授馆的进帐,孙元祺除了读书余事不理,光靠宋氏纺纱又哪里够钱银生活?顺娘婆婆这番作态,明面上是让儿媳当家,其实就是指着儿媳妇拿嫁妆银子出来养活一家人呢。
  柳二郎听了深觉有理,只是这媳妇刚进门,婆婆就让她当家,说起来只有人赞的,就算知道宋氏打的什么算盘,也没奈何。只得交代张氏,今后对妹子家的事多上点心,若有难处,多帮衬一把。
  十亩水田佃出去,得的米粮换了银钱拿来过一家四口过日子倒富富有余,虽是孙秀才身子仍旧不好,时不时要吃几剂药,孙家这日子仍是过得一团和气。成婚不足三月柳顺娘就有了身孕,一家子人都盼着她生个儿子,好承继孙家香火。顺娘怀胎十月后果真生下个大胖儿子,孙秀才听宋氏说是个带把儿的,当即便去祖宗牌位前烧了三柱香,念念叨叨道生了个孙儿,起名叫孙庭孝。许是喜得过了,起身时一头栽在地上,宋氏和孙元祺正抱着新生儿乐呵,过了大半个时辰才想起老头子上香怎的还没好,待过去看了再请了郎中来,孙秀才已是口歪眼斜,说不出话,只是躺在床上熬日子。
  自柳顺娘生了孙庭孝,孙秀才又病倒,家里老中小三个要人服侍,宋氏那纺纱的活计丢下了,纵是如此,也是忙得脚打后脑勺,一时饭糊了一时孩子尿了哭,还是柳老爷子心疼小女儿,指派了柳二郎媳妇张氏来侍候小姑坐月子,待柳顺娘下了地才回去。
  喝了几个月苦药汤子,孙秀才仍是撒手归了西。强撑着办完丧事柳顺娘就倒下了,吓得柳老爷子急吼吼地来探,进门却听女婿道是喜事,原来顺娘又怀上了!
  孙家本无甚家底,这一两年又是孙秀才病要花钱,又是红事白事办了几场,仅有的两个余钱全去了不止,柳老爷子私下给闺女的压箱银也用光了。想着散财容易聚财难,孙元祺守完孝赴考还得要大笔银钱开销,柳顺娘用起钱来便难免有点缩手缩脚的,怀着身孕也舍不得吃点好的,柳家诸人偶尔来见到了自然是心酸不已,幸而柳河镇与河东镇离得不远,张氏便时不时托人带点吃食点心之类的过来,或是在家杀了鸡炖好送来把她吃。
  九九重阳日,柳顺娘苦挣了三个时辰,生了个闺女,因这日子生得巧,孙元祺便给取了个小名叫九儿,大名唤作孙琼真。
  孙琼真将将能自己一个人跑出院门时,孙家出了孝。孙元祺守孝三年埋头苦读,正值秋闱,信心满满地去清河府应试,三场考完放榜,却是榜上无名。鹿鸣宴没赴成,心中难免烦闷,足有个把月不大肯出门见人,每日里只关在房内读书习字。柳顺娘谨守妇道,仍旧温柔小意服侍。顺娘本就相貌出色,加之年纪尚幼,虽生过两胎,仍是盈盈细腰,胸臀处却尺寸见涨。孙元祺考场失意,便于床榻上做足了大丈夫。
  却说孙元祺一家也无太多亲眷,孙元祺祖父那一辈才在柳河镇上落脚,膝下只得一儿一女,娶的妻子宋氏娘家人丁也不兴旺,宋氏的一兄一姐都不是长命的,早早地就去世了。孙元祺的姑妈嫁人后生了一儿一女,女儿嫁了,儿子在做行商生意。
  便是这做生意的本钱,起初也是拿不出来的,柳顺娘嫁到孙家后,孙姑妈带着儿子卢宏亮来道贺,顺便住了几日,日日拉着顺娘的手,从头赞到脚,好话说了一车又一车,最后感叹自家儿子只比孙元祺小上几个月,如今当表哥的中了秀才又娶了亲,表弟读书不成,想做生意也没本钱,却不知要哪年哪月才能攒几个钱娶上一房媳妇。
  孙姑妈与宋氏一搭一档地叹息,又道孙元祺在这世上无一个亲兄弟姐妹,论血脉至亲,便是这卢家表弟最亲了,只盼他们兄弟二人将来互相帮衬着,也好互相作个倚靠。柳顺娘成亲时不过十四岁,听了这话便回房,开箱取出柳老爷子给她的八十两压箱银,狠狠心拿了五十两出来,交到婆婆手上,道是愿将这钱借与卢家表弟做本钱,待将来他挣到钱再还便是。
  卢宏亮借了这五十两银子后,做了几年行商,这年九月孙姑妈生辰他回来给娘亲做寿,孙元祺一家大小也去吃寿酒。吃完酒送走外客,诸人又是一番契阔后,卢宏亮便对宋氏道:“甥儿这次回来,除了给我娘做寿,还有两桩事,一是今年运道好,赚了点钱,当初借的那五十两银也该还给舅娘,第二件事还得跟表哥商量,我如今在京城一家商号谋了个差事,正好东家的两个儿子请了有名的夫子来当先生,只那东家的两个儿子都不愿读书,故此东家便想寻几个家境平常的学子来附学,饭宿全包,且提供四季衣裳,只求有几个年龄相当的学子一起,带契自家儿子也多读几句书。不知表哥可愿去附学?“
  因这孙元祺平日自负学问过人,下场考试却不得中,素日里总是抱怨府学里的先生学问不高,生生误了他的天分。这番听闻能得京里有名的先生指导,孙元祺便动了心,与宋氏及顺娘商议一番后,决定随卢宏亮进京。柳顺娘便将口逻肚攒省下来的二十五两银子并卢宏亮还来的五十两银子都取出来交给孙元祺,虽则卢宏亮东家应承包办食宿衣物,但出门在外,还是须带点银钱傍身。自家有田有地,吃食总是有的,留上几串铜钱买油盐就是,纵有个万一,娘家人也不会看着她过不下去。
  卢宏亮再次进京时,便带了孙元祺由河东镇码头搭船出发,柳老爷子特特地打发柳二郎去码头送了三十两银子,道是送与女婿进京后花用的。柳顺娘与宋氏也带着两个孩子在码头依依送别,直到那船行得远了又远,这才回转柳家。孙琼真这两日来都有点恹恹的,河东镇上的秦郎中与柳老爷子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一手好脉息,既是来了河东镇,柳顺娘便牵着孙琼真,与二嫂一路说着家常去秦郎中开的医馆了。小半个时辰后红着脸回来,张氏便忙忙地给亲家母道喜,孙琼真只是小儿积食,吃两粒山楂就无事,柳顺娘却是又怀上了!喜得宋氏直念祖宗保佑,老一辈的子息艰难,没承想娶了这媳妇年纪虽小,竟是块肥田!只恨没早两个时辰去探脉,好让儿子也欢喜欢喜。
  柳老爷子因晓得自家女儿是个实心的,定会将家中余财全给相公带上,全然不会顾及自己小小年纪已经生了两胎,郎中说是气血两亏,本是该好好将养几年再生,没承想竟又怀上了,这番家中没有病人,也不用服侍相公,须得好生养着胎,也补养补养。想来想去便悄悄塞了一小包十两散碎银子给柳顺娘,又打发张氏去后院捉了几只肥鸡肥鸭,点心果子之类的装了一大包,这才送了女儿一家回柳河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