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玫瑰》灯花燃尽说纨绔

8、红是朱砂痣烙□□口

　　他此刻在水下五十英尺。

　　没有严格上的呼吸。只有心跳。

　　水下五十英尺只是浅区，目镜足蹼呼吸管，靠着这些他可以变成一只柔软的水生动物。

　　在水中的世界没有稳定，所有一切都在动荡。从内部看出去一切都是一样的质地，却又有着微妙的差异。深浅厚薄，触手冷热。天空是仰面吐息时头顶上方一块闪烁的碎砾，有谁将苍穹上方结了冰，然后又重重敲破，片片抖落。水波温柔。天上散落的光芒透过这温柔的层层掠夺，留下最后零落单薄的蓝色，将原本透明的液体镀上一种冷冷的温度，包裹在他全身上下，如同结茧。

　　面镜的空腔保持了视野的清晰，整个不稳定的世界在视野里摇摇晃晃，和自身的漂流形成了奇妙的共振。眼睫开合之间，水底光线明灭，天地在这方寸间点亮又暗去，似要塌陷般，摇摇欲坠。脚下的推动解放了双手，他像一只水母在水体里缓慢的旋转。身体如同水流，感情丰沛而慵懒，自无法捉摸的脉络中巡回流转，在水底发酵成无人所知的藤蔓植物。

　　这场景熟悉的让尉迟在又一次的吐息里觉得自己如堕梦中。

　　水下的一切他都爱。潮汐。暗涌。动荡不定。

　　如同现在的生活。

　　和他争抢狄仁杰的持续了许久的大案终于破了，而受功归来的他拿到了期盼已久的假期。尉迟干净利落的甩了整个剧组，没告诉任何人就跟着他来到这个无人的小岛上。

　　这里有孤自矗立的山峰，隔绝尘世的海洋。沁人心脾的蓝在他们和除了他们之外的所有之间划开一道宽广的领域。他们抛弃了世界来到这个茕茕孑立的岛屿，独属他们的天地。抓紧仅有的时间放肆的挥霍。

　　呼吸管并未因为长久未用而发生变化，但所属和主人之间因时间的拉长而产生的缝隙还是产生了细小的不适。当身体自由到某个程度之后，本能的讨厌任何限制。尉迟真金在水中未有丝毫停滞，依旧慵懒的水生动物已将呼吸管毫不犹豫的抛弃。失去了维持的所属无法抵抗上浮的力量，如同一叶破碎的蝶衣，在被抛出水体接触空气的一瞬间蒙上一层稀薄的白雾。

　　而旋转的红发水母开始收缩着肢体向上浮去，留给他的生存时间是一百零六秒——他孤身一人能在水下生存的最长时间，超过这个时间他便会真正如同水母一样，融成透明的液体在这里和大海一起永世长存。

　　时间对于生存来说非常充裕，但对他不是。在他出水的一瞬间就有一种比在水中上浮或从空中下坠更加无法抵抗的力将他掠走，以疾速和重度给了他狠狠一击。狄仁杰的怀抱永远是种甜蜜的禁锢，当他在水下的时候所拥有的如同海洋般广袤的自由，在出水的同时就通通被这个男人撕扯的分崩离析。

　　耳压带来的酸痛让他的声音有轻微的模糊和变形，不过那种沉如夜色的嗓音永远印在脑海里最深处记忆最明确的地方。

　　——我告诉过你不许随便把呼吸管扔掉！

　　水生动物在离开海洋的一瞬间被打回原形，尉迟仰面躺在小艇上急促呼吸。从同样的角度由下向上望去，天空和海面是同样的颜色，连起来是一个巨大的卵。他方才蜷缩在卵的中间，海洋的温度给了他安全的假象，那种假象诱惑他去探求海底的样子，要抛弃所有一切，忘记世间万物。
　　海水温柔，可以溺毙。

　　而现在这个人敲破了卵壳拉自己出来，用一种不可抗拒的力度和决心，让他重新回到赖以生存的空气里。在水体里带给他清晰的目镜此时和呼吸管一样被雾气弄得模糊，假象破裂。简单的木板隔绝了海洋，但他可以随浪涛听自己的心跳，一上，一下。稳定又真实。

　　他摘掉目镜甩在一边，侧头用自己的视线去捕捉身边真实干燥却有一样温暖温度的人类。这个人类有着虽然漆黑却比天蓝和海蓝更加柔软的眼睛，每当他被刺激血液感官的假象诱惑时就会出现。或许因为这样他才会觉得海洋和高山比在平淡的生活里更加安全——起码在这时候他可以捉得住他。

　　尉迟真金倾身过去亲吻那双黑眼睛，轻轻呢喃，温柔若耳语。

　　——抱歉，下次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