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速盲婚》牛米

7、粹不及防

　　季宁的眼睛转向他身后不远处的苏美，真是一个美人呀，即使化了浓妆，也只是在她纯美的气质上增加了几丝艳丽，反而更显夺目，她对她谈不上恨，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美人本就有资格比普通人获得更多。

　　她想，苏美本也不是故意要抢她的，再说，江柏宇本也不是她的，他本就是属于苏美的，她自嘲地一笑，她只是上天安排来考验他们两人感情的媒介，她的任务完成了，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上天就安排她退下了。她对她没有多余的情绪，只余下一点淡淡的嫉妒，因为她得到了她永远得不到的人。

　　她本还想对她说点什么，可这一刻脑子的运转已经接近停滞了，她几番都搜索不出合适的语句，而苏美在与她相视了两秒后也回避了她的眼神，苏美对她或许也是没有多余的情绪的。

　　苏美看了看站在她侧后方的方子青一眼，垂下眼皮向着他身后不远处倚靠在柱子上的一个男人走过去，她局促地站立在他面前，低声说：“子彦哥，对不起！”她悄悄侧转头看了江柏宇一眼，鼓足勇气抬起头来迎着他的眼睛说：“对不起，我不能和你结婚，我不想离开我爱的人。”

　　方子彦依然侧身倚靠在柱子上，脸上毫无表情，只是嘴角一直都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嘲弄的笑，他接到方子青的电话下楼来的时候，戏已经过半了，他只来得及观赏那响亮的一巴掌之后平静的剧情，不过剧情主旨他已经看明白了。

　　他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平铺直叙地说：“你不用和我道歉，我无所谓，你能取得你家人的支持就好了，之后再让你家人去我家和我爸说清楚就好了，我没关系。”

　　苏美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她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他微点一下头，接着说：“就是字面意思，你不用多想，照着做就行了。我也希望你能顺利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他说完不再看她，对方子青示意了一下，方子青依然背着他的大包，他本就站得不远，清楚地听见了他哥哥和苏美的对话，看见哥哥召唤立刻两步跨了过去，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哥哥，试图安慰：“哥，你别难过啊，”他瞪了苏美一眼，发现苏美已经低下了头，根本就没看着他，他瞪了她头顶两眼，挡在她身前，面对着哥哥说：“哥，你别难过，爸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方子彦不理他，把他扯开对着苏美说道：“你走吧，楼上我会安排。”

　　苏美轻轻咬住了嘴唇，今天他们结婚，两家人请了很多客人来观礼，很多都是本市各领域有身份的人，她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嗫喏着说了一声：“谢谢。”说完她就走回江柏宇身边去了。

　　方子彦拉着方子青嘱咐了几句，只见方子青的脸色变幻莫测，一会听见他惊呼：“什么？”一会又听见他说：“哥，你发烧了。”一会又看见他退后了两步，拼命地摇头，死命地想要抗拒他哥哥交给他的任务，方子彦只管把自己想要说的话交代完，完全忽视他多余的反应。说完他拍拍他的肩，“上去吧，给你一个小时。”

　　方子青的脸真的变青了，他实在搞不懂大哥怎么会忽然冒出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决定，不过他能肯定的是，这件事是真的就要发生了，因为他大哥主动要做的事，没有哪一件是不能实现的，他对大哥从来就只有两种态度：尊敬和顺从。对着父亲，他偶尔还会仗着受宠做出一些反抗，唯有在大哥面前，他几乎从不违拗。他垂着头上楼去了。

　　在同一时间，季宁也看着江柏宇上楼了，可媛已经带着她爸妈进了一楼的一间咖啡厅，四周围观的人也已经陆续散去，她收获了很多同情的目光，在婚礼前夕被新郎甩了，的确是很值得同情的，她扯了扯唇角。

　　她一直强撑着站在原地看着江柏宇上楼，苏美站在距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她们谁也没看谁，苏美向酒店大门走去，与她错身而过时低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她也没有任何反应，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资格收下这一句对不起，她也不想去思考，她面无表情地目送她的背影走出旋转门，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只剩她一个人还傻傻站在原地了，她的神经放松下来，同时放松下来的还有眼里的液体，它们忽然自顾自地流淌着，她的眼睛只是两个洞，眼泪不停地从她的体内借由这两个洞涌出来，她根本来不及擦拭。她不觉得自己此刻是在哭，仿佛只是体内水分太丰盛了，溢了一些出来而已。

　　她忽然很想笑，这些眼泪真是多余呀，刚才她若是能流得出来，或许还能换来他多一点内疚和旁人的同情，现在只是无意义地浪费而已。不会哭的小孩没有糖吃，她在他面前没有眼泪，或许也减弱了他对她的歉意吧，得不到他的爱，得到多一点歉意也可吧？

　　她轻轻地捶打着胸口，胸口处实在是太满了，心脏太满了，满满的疼痛在她的胸腔流窜，唯有化成眼泪流出来才能减轻她心上的压力。好累啊，真是筋疲力尽，像是刚打完了一场仗，而她自己遍体鳞伤。

　　一只手拿着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手帕递到她的眼前，她下意识抬头，看见一张陌生的面孔，她的视线被眼泪模糊，她看不真切对方的样子，一定也是围观者之一吧，她想要发出声音说一声谢谢，可是刚发出一个低低的音节就忽然不可控制地演变成了呜咽之声，而且越来越大，竟变成了哇哇大哭，她拼命用手掌捂住自己的嘴，摇着头想要告诉对方她不是故意的，她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完全控制不住，真的，这一阵悲痛来得无声无息，这一阵嚎哭来得毫无预兆，她措手不及。

　　方子彦吓了一大跳，他很少会被什么突发的状况惊吓到，他完全没料到，他的手刚刚伸过去她就突然放声大哭了，他的视线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她，就算在和苏美说话的时候，他的眼角余光仍是留意着她的，她从头到尾都很冷静，他看得出她的体内在颤抖，但她表面维持得很好，这是一个意志力很坚强的女人。

　　她应该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酒店中庭粗大的柱子掩住了他半个身躯，他让大堂经理驱散了围观的人，也许她认为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才放任自己傻傻地站着流眼泪，她的眼泪可真是多呀，像泉水似的，一直一直涌出来，完全不间断，可奇怪的是，她的脸面无表情，似乎那些眼泪不是从她脸上流下来的，就像她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的样子。

　　他靠近她，手帕刚刚递出去，她的手刚刚抬起来，他只听见一声叹息，随即就是哇的一声大哭，看她的样子，像是她自己也控制不住的样子，她一刹那的转变真是悴不及防，从面无表情忽然一步就跨越到失声痛哭，周围又传来了惊愕的眼神，她今天受的注目真是够多的了，他觉得好气又好笑，似乎他的出现瞬间就引发了她情绪的大爆炸。

　　没有多想，他直接把她揽进了他的胸口，把她带到柱子后靠墙的一面，避开周围打量的眼神，他按着她的脑袋，把她的哭声压制在自己胸前，他能感觉到她身体完全绵软无力，她抓着他的领口，整个人几乎挂靠在他身上。她穿着高跟鞋身高只到他的下巴，他无奈地瞅着她的发顶，感受着她的眼泪一点点浸湿他的胸口。

　　她哭了很久，像个孩子一样地哇哇大哭，他从来没有见过超过15岁的女生用这样的姿态哭过，好不容易她的哭声低下去了，停下来了，身体却不停地抽搐，完全是不由自主。他多年来第一次从心底生出一种模模糊糊的柔情，一种他在幼时曾经对弱小动物生出过的柔情，他拍抚着她，像父亲安慰女儿，像兄长安慰妹妹。又过了很久，她身体的抽搐缓下来了，她终于从他的胸前抬起了头。

　　他面前的这张脸已经被泪水冲洗干净了，脸和嘴唇都哭肿了，眼睛和鼻子发红，真的像一只小动物。新娘妆都化得有些浓，现在她的脸又几乎已经哭得变形了，他想象不出这张脸原始的样子。他看着她睫毛上残留的一点睫毛膏，只能苦笑，好在自己穿的是深色系的礼服，除了被浸湿了一大片，看不出什么花花绿绿的颜色。

　　她有些呆怔地看着他，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她接过他再次递给她的手帕擦净了脸，才不好意思地对他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哭的，对不起，都把你的衣服弄湿了。”声音沙哑。

　　他温和地看着她，轻轻笑了一下，看着她说：“没关系，待会换另一套就可以了，不过，你要重新画个妆，你已经哭了二十分钟了，再有四十分钟，婚礼就要开始了。”

　　她疑惑地问他：“婚礼？什么婚礼？”她黯然地说：“我的婚礼早就没了。”

　　“新的婚礼，我和你的婚礼。”他看着她，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