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速盲婚》牛米

6、狭路相逢

　　很多年之后，季宁偶尔想起那天那一瞬间那种心疼的感觉，依然觉得锥心。

　　那一刻她的心脏就像被一把利器洞穿，先是一阵僵硬的疼痛，片刻后蔓延开来，随即四肢和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陷入了麻木之中，动弹不得，很长时间她都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就像灵魂出了窍，她只是悬在半空中麻木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那天，只能说是狭路相逢。

　　那天，江柏宇如果选择拉着苏美不走正门而走偏门或者后门，如果他们能早一点或者晚一点离开，就不会正好在酒店的大堂与季宁和季爸爸季妈妈还有伴娘和化妆师不期而遇了。

　　那天，如果季宁她们一行人不是在来酒店的路上遭遇了短暂的擦撞事故而导致比预定时间晚了一点到达酒店，也就不会与正要拉着苏美逃婚的新郎江柏宇迎头撞上了。

　　那天，如果不是苏美的新郎方子彦的弟弟方子青背着个大包从机场慌慌张张赶到酒店参加哥哥的婚礼，并在奔进酒店大堂后好奇地被一波吵闹的人吸引了注意力，也就不会恰巧发现低着头被江柏宇抓着手的苏美——正是他的未来大嫂，方子青在旁观旁听了片刻后毅然拿起电话拨给了婚礼现场的新郎方子彦，于是方子彦施施然下楼来加入了旁观的行列。

　　于是，那一天，正好滞留或者经过酒店大堂的人们就免费地观看了一出荒诞的独幕肥皂剧，大致剧情是：原本是AC和BD两对新人婚礼，婚礼前夕新郎A和新娘D同时悔婚要逃婚，不巧的是逃婚时路线选择错误，撞上了新娘C，随后新郎B也出现了，而舞台中央正在卖力表演的有台词的演员只有AC的伴娘E，只见她提着裙摆一边冷笑一边义愤填膺地质问新郎，其他的主要演员有的脸色铁青有的一脸木然，于是巴拉巴拉巴拉……

　　从狭路相逢开始，季宁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王可媛已经先冲出去站在江柏宇面前，她指着他和苏美两人紧紧拉在一起的手问：“哟，这是干什么呢！”

　　江柏宇本是低着头疾走的，是苏美先看见了前方的一行人，于是拉着他停住了，他抬头的瞬间就惊慌失措，随即就低下头沉默了。

　　“说呀，江柏宇，你这是打算干什么？是要逃婚吗？”她的音量瞬间抬高：“你今天要是敢放我姐妹鸽子你试试看。”她一手拉着裙摆，伸长了脖子使劲地扬着脸，嘴里一连声地气愤地质问着他：“有你这样做人的吗？你还是个男人吗？离婚礼只有半小时了你来悔婚？你凭什么呀，宁宁就任由你指使摆弄是吗……”

　　江柏宇沉默地听着，腮帮鼓动了几下，依然不做声，王可媛瞥了几眼苏美，苏美已经换下了婚纱，穿着一件小礼服，可是化妆和发型依然很隆重，她轻笑着问：“这位小姐，你要找男人怎么找到别人婚礼上来了？你不知道这是不讲道德是无耻王八蛋干的事吗？”

　　“可媛，”江柏宇出声了，“是我的错，是我悔婚了。”他抬头看向几步之遥的季宁，郑重地说道：“对不起，宁宁，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娶你，对不起！”他等了一会，季宁没有给他任何的反应，只是木然地看着他。

　　他眼里浮起朦胧的水雾，转头看着季宁的爸妈，低声说：“叔叔，阿姨，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宁宁，我不能和宁宁结婚了，对不起！”他说完，对着季宁爸妈和季宁的方向弯下腰认真地鞠了一躬。

　　季妈妈仿佛这时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她和季爸爸一样铁青的脸色这时已然转为苍白，季妈妈抖索着一只手指着他，颤抖着小声地问：“敢情你是逗着宁宁玩，逗着我们大家玩呢，”季妈妈的眼泪流了下来，嘴唇颤抖不止，“你，你为什么这么对宁宁，为什么要这么伤害她，我和你季叔叔，我们——”

　　季妈妈的身体抖了一下，季爸爸扶着她的手臂牢牢地支撑住她，季爸爸神色依然铁青，这位几乎从来不会发脾气的长辈这时早已气到手足冰凉，他牢牢地盯着江柏宇，似乎想要分辨眼前这人是不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那个好孩子，他冷静地问他：“柏宇，你确定真的要这么做？你爸妈知道吗？”

　　江柏宇咬紧了牙，默不作声，季爸爸一手握着季妈妈的手臂，一手抓住了季宁的手腕，他拉着妻女向前走了一步，季宁脚步僵硬，几乎跌倒，王可媛伸手扶住了她，季爸爸声音冷硬地对他说：“你抬起头来，看着宁宁。”

　　江柏宇的脸皮抖动了几下，下意识就抬起了头，季爸爸说：“你看着她，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她从小就喜欢你，一直盼着长大了就可以嫁给你，你对她真的一丝感情也没有吗？你怎么能这么伤害宁宁？你突然要结婚，她心里明明不安也依然顺着你，你转过头就要悔婚，如果不愿意娶她，为什么不早说，要用这样的方式羞辱她，羞辱我和她妈妈——”季爸爸激动得浑身颤抖，他忽然放开拉着季宁的手，狠狠一巴掌挥在了江柏宇脸上，江柏宇的嘴角瞬间就有一丝鲜血流了出来。

　　江柏宇的头偏向一边，咬紧牙，忍着眼睛里的泪水，他的心也很痛，惭愧，内疚，种种情绪充塞得他的胸口几乎要爆裂开来，他压抑着汹涌的情绪，看着地面低低地平静地说道：“对不起！”

　　除了道歉，他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刚才看着季宁的眼睛，他的心一直在颤抖，那双眼睛，平静幽深，她在看着他，却像是穿过了他看着某一处，他捉不住她目光的焦点，他知道这一次他真正的伤害了她。

　　这时围观的人中忽然有一个男生走出来，带着一脸别扭的明知故问的疑惑表情看着苏美问：“未来大嫂，你要甩了大哥跟别的男人跑呀？可是再有一会就是你们的婚礼了，你确定你要这么做？我已经打电话叫大哥下来了哦，大哥正在楼上等着你行礼呢，你看，时间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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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宁从头到尾一直都没有发出过声音，也没有任何的动作，她只觉得身体一直陷入麻木当中，不由她支配，她想动一动手指，动一动脚，都觉得僵硬极了。她一直半清醒半恍惚地看着听着，她想要质问的，可媛已经代她问了，她想要哭诉的，爸妈也已经激动地表示过了，她还可以做什么呢？

　　她听着看着，只有一个清晰的念头冒了出来，其实这一切，本就是她自找的吧。不是吗？她明知他不爱她，他忽然提结婚，又执意要把婚礼的时间安排得这么紧，她心里本就有很多的不安和疑问，可她都阿Q似的选择了逃避，依然用笑脸面对他，同意他的每一个意见，是她自己放任自己一步步走到现在的。

　　刚才那个背着一个大包的人哇啦哇啦说了一长串，她也听明白了，原来今天就是苏美的婚礼，苏美原是在今天结婚啊，原来江柏宇就是刻意地赶着要把婚礼定在这一天，并且煞费苦心地在同一间酒店，他是早就预谋好的吧？用她来做一个幌子，用她和他的婚礼来刺激苏美，她只是一个道具，他们的婚礼原就是一场可笑的过场，可惜，她是一个连过场都没有机会走一走的临时演员。

　　她看着江柏宇，何必还要大费周章费钱费力地把过场安排得这么逼真？今天所有来参加婚礼的亲友是群众演员吗？她呢？她自己是什么角色？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她的梦啊，原来接近结局时才知道是一场噩梦。

　　她安抚着爸爸和妈妈，她对他们内疚，是她把他们也拖进了这一场戏里，她让可媛和化妆师扶着爸妈到中庭的沙发上去休息，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看着江柏宇，努力地在嘴角扯出一抹笑，她的手拂过裙摆，啊，对了，这一身戏服，她原是为了要给他一个惊喜的，她想起来了，他还没见过呢。她脱下肩上披着的小外套，捋了捋裙摆，盈盈站立在他面前，她笑着说：

　　“虽然只是一身戏服，没有机会站上舞台了，却也是用了心要穿给你看的，你看看吧。”她用手在身后比了一下说：“还有一块长长的头纱呢，披下去可以在地上拖出去好远，可惜你看不到了，挺美的。”她遗憾地说。

　　她收了嘴角的笑，冷静地看着他：“在你走之前，我只需要你做一件事，请你上楼去，在亲友的面前简单地说明一下今天的婚礼取消了，不要让今天来的亲友胡乱猜测，我爸妈不该承受任何一点流言蜚语，请你告诉大家，是你先不要我了，而我也同意了，我们是和平解除婚约的。”

　　江柏宇与她四目相对，他试图想要在她眼里看见自己的影子，却只看见一片虚无，他的眼前模糊了，他恍惚地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