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锦》吉特尔木人

8、最浪漫的飞行

　　无法遏制的激动情绪爆发开来，本来高空中温度就低，此刻瞬间降至冰点，雪霜从她身下蔓延开来，但媞微的身体却如烧灼般发红滚烫。
　　鬼斓脸色一变，飞快解开束带，扑过去抱住媞微，按住她去解束带的手：“等等！冷静！我还没说完！媞微，媞微！”鬼斓捧住她的脸，她的脸上布满寒霜，唇却如滴血般红润，她的眉睫在逐渐发白，血红的泪水在眼眶里凝聚。
　　鬼斓的心一阵抽动，他大喊：“郄蒙没死！没死！他不可能死！”

　　雪霜的蔓延瞬间停止，媞微呆呆问：“你说什么？”
　　“媞微，你想想看。她都已经跟郄蒙订婚，以后她就是鹰族的主人，荣华富贵根本不是问题，为什么要杀郄蒙？那到手的命运转折岂不泡汤？对不对？”鬼斓轻轻捏了捏她的脸，“你别这么激动，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寒霜消退，鬼斓感觉手心里的小脸渐渐温暖起来，偷偷松了一口气：“当然了，鹰府确实奇怪。弗溪身后那个女人应该与她同族，她们看到郄蒙都大吃一惊，甚至惊恐，说明她们知道郄蒙此刻不可能出现在鹰府。但是他们没有拆穿我，说明她们怕别人知道，再去调查郄蒙的下落。”
　　“带我去找他。”媞微抓住鬼斓的手，“你知道他在哪里的，对吧？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鬼斓垂眸，慢慢抽出手：“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我们可以去找线索。”
　　媞微惨白一笑：“怎么找？魔畜界这么大，又有这么大未知的隐秘空间，怎么找？”
　　鬼斓嘴角一翘：“所以咯，少族长我还在这里呢，要带你去参观一下工厂。”

　　“这里……感觉哪里不太对。”
　　“人太少了？”郄蒙微抬着下颚，“你看出来了。”
　　“这么多机器，只有四分之一在工作。兽皮的加工需要很多手工环节，这里的人数显然无法支持那么大的生产线。”媞微皱眉，运转带几乎是空的。
　　“嗯，我有点记不清了。上一次清洗机器是多久之前？”郄蒙指着发黄生涩的零件问随行的厂长。
　　“大概有半年没清洗了。厂里的申请拨款书没有送到您手里么？”厂长有点惶恐。
　　“我出去了一阵，很多族中事物还没来得及处理。”
　　“哦哦，对的对的，听说您去了极南的奥威尼斯，去查看当地盛产的卡狸皮。是不是我们厂以后也要引进加工？”
　　“那件事，”郄蒙勾唇，“还没谈成，过两天我还会去一趟，应该可以拿稳了。”
　　“郄蒙少族长，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吧。阿尔法家族欺人太甚，鹰府不会轻易示软吧？”媞微适时开口。
　　“嗯。你们忙吧。”
　　媞微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扑上了飞行魔兽，飞行到一半，鬼斓爬出坐亭解决了驯兽人，媞微把印着鹰族族徽的旗子收了起来。鬼斓指挥着飞行魔兽掉头，直接飞回绸彩庄园。
　　“奥威尼斯？你知道那里吗？”媞微和鬼斓急匆匆去往媞微的房间。
　　“听说过，一个四季如春的城市，生活着大量脾性温和的魔畜和色彩艳丽的果物，集中着很多富贵人物，度假的好去处。”鬼斓说，“你快些收拾行李，我回去拿点东西，很快就回来找你。”
　　眨眼已经到了门口，鬼斓变回了他常用的那身短发青年的皮囊：“坐骑的事情不用担心，驯兽之术我也略懂一些。那边毒虫多，你多带点驱虫的药，薄衫和厚衫都带好，那边天气多变。”
　　“鬼斓，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鬼斓转身欲跑，媞微忍不住叫住他。
　　“你猜。”鬼斓坏坏一笑，一转眼就跑得不见了。

　　长达六个小时的飞行。出发的时候已经天色入夜，坐亭里只有媞微一个人裹着毯子，心事重重。鬼斓在兽头掌舵，木缝里透出点点光点，那是鬼斓掌灯读地图。
　　也许是向南飞行的原因，夜里降温幅度不大，可是媞微的心脏跳动的不规律，让她浑身难受。
　　睡不着。媞微干脆解开束带，从包里拿了两张煎饼，走到兽头和鬼斓并肩坐下。
　　“吃么？”
　　“好呀，刚好我饿了。”
　　鬼斓笑了一下，灯光下他的笑容看起来很温暖。媞微打量他一番：“你怎么没披毯子，不冷吗？”
　　“没事，这点小风，爷们儿哪有这么娇气。”
　　媞微默默展开毛毯，帮鬼斓也披上：“还是小心点，别生病了。”
　　鬼斓一怔，扭头看媞微，两个人挨得很近，媞微的眼角拖着睫毛长长的影子。
　　鬼斓喉结一动，媞微接着说：“你要是病了，我一个人肯定找不到郄蒙。”
　　鬼斓眉眼一动，转头看着前面：“你不怕我故意误导你？”
　　这个问题把媞微问倒了。媞微若有所医地想了一会儿：“有道理，万一你骗我的怎么办？”
　　鬼斓嘴角一钩：“是哦，你可是我的未婚妻了呢，带着自己未婚妻去找她深爱的情人，是不是傻瓜才会做这种事？”
　　媞微蜷起来抱着膝盖，长长叹了一口气：“骗我就骗我吧。现在，不管是谁，只要能给我一点希望，我都会百分百去相信。”
　　“是么。”
　　鬼斓和媞微都不说话了。
　　夜色漆黑如墨，银月在上方照耀。空中岛屿一片喧嚣浮华，灯光把星光都掩盖了。成群的萤鸟从飞行魔兽身边飞过，羽翼间闪着乳白的光点，像是一条闪光的缎带。
　　媞微看着这一切，梦幻地像是梦境。富庶的人们在夜里歌舞升平，飞禽出发去捕食荧鱼。然而也有那些卑微的痛苦的，飞蛾一次次撞击灯壁，撞得磷粉落尽，四翅折尽。
　　然而魔火仍在跳动，赤烈的火舌从底部的火芯冒出来，沿着灯壁凶猛的向上翻卷。
　　那灯壁是很烫的，飞蛾在追逐的过程中，大多是烧死的。
　　为什么？
　　仅是灯壁的温度就足以杀死它们，为什么还要追逐火焰？
　　媞微盯着那翻卷的红色火焰，陷入了迷茫了。血一般的颜色从底部冲出，过渡成灿烂的金，末端带着幽蓝。那跳动的火焰像是有生命，在狭小的牢笼里不断挣扎、挣扎，生命的光热不断消耗。
　　媞微渐渐垂下眼帘睡着了。鬼斓褪下毯子给她裹紧，微微动了动肩膀，好让她的脑袋契合地正在肩锁上。鬼斓抬头看前方，血一样的光从天际升起，过渡成绚烂的金色，驱散了被夜色染深的云彩。光迅速在天上地下铺开，明暗的交界在阳光的咄咄逼人下，退到世界的另一端。
　　鬼斓伸手，打开灯盖，魔火“呼”地冲上天际，那魔幻的颜色融入暖橙色的云彩。
　　“你醒了？”肩上一轻，鬼斓看见媞微抬身睁开了眼，不知是不是没睡醒，那眼眸焦距患散，大片的淡蓝、橙色和暖金铺满了她的眼睛。
　　然后突然流下泪来。
　　鬼斓一下子就慌了：“诶！怎么了？别哭啊！”
　　“好漂亮。”媞微轻轻说，“好漂亮。”
　　“你知道我和郄蒙怎么认识的么？某个家族在空中浮岛开派对，我和郄蒙都应邀参加。他和别人拼酒量的时候，就是那种，一杯接一杯，比谁喝的快的那种。郄蒙喝到最后一杯的时候，一激动摔了杯子，直接甩在我头上了。”媞微嘴角翘起来。晨曦下她明艳动人，像是情动的少女。鬼斓从没见过她这么漂亮的样子，那是一个女人在动情时候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美丽。
　　娇艳，羞涩，明朗。像是初开的花朵。
　　“我的头被他砸破了，他带着我去包扎。我们坐在云彩上聊天，那一天正赶上萤鸟的求偶季。雄性的萤鸟群跳了一场盛大的求偶舞，满天都是跳舞的星星。然后天亮了，也是现在这样漂亮的晨曦。郄蒙说想不想看看鹰族的求偶方式，然后他化作一只巨大的骄鹰，带着我追逐明暗的交界线。染着金色的土地在脚下如流水逆流，天空半边昏暗半边暖色。郄蒙飞得很快。可是，他还是没有追上晨昏线。最后郄蒙停在山崖上，晨曦下他的翎羽是金褐色的。”
　　“这是……失败的求偶示范？”鬼斓垂眼，嘴角微翘。
　　媞微摇头：“任何生物都不可能追上光的速度的。但是你要证明，为了带着心爱的人一起，超越时间、衰老、变迁，你能付出多少努力。那是姑娘把心交给你的信心所在。”
　　所以，你就把心交给他了。
　　鬼斓心里默默想，但是他没有说出来。
　　“哇哦，真浪漫啊。”鬼斓轻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