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锦》吉特尔木人

21、鬼和灵

　　我是一个鬼。
　　我生活在鬼灵界。
　　那是一个平静的世界，村落依山傍水，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灵没有固定的居所，它们整日游荡，遇到喜欢的地方就住上一阵。家里常常有灵光顾，一开始很惶恐，后来渐渐习惯了。
　　灵不需要进食，没有实体，还会唱好听的歌曲，偶尔招待一下这样的客人也不算什么烦恼。
　　我的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偶尔有灵的陪伴也不错，只是偶尔一觉起来看到一张半透明的脸正对着自己，会吓一大跳。
　　虽然家里时不时有灵拜访，但是都没有好好打量过。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灵长什么模样，或者说一个个灵，他们长相有什么差异。
　　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浇花。有时候一边刷牙一边打瞌睡，一睁眼看见灵站在喷头底下，很兴奋地转圈。可是水流穿过它仿佛空气的身体，没有一点点阻碍。
　　那个时候灵就会停下来，表情很忧伤的样子。

　　诶？很忧伤的样子？开玩笑，我连灵的脸都没看清过。

　　我吐掉泡沫，把龙头甩动起来。晨光下细密的水珠好像一场小雨，有彩虹的光芒，灵就又开心起来，在花丛里跑来跑去。
　　洗漱完毕，开火煎蛋。
　　灵在一边晃来晃去，说实话老被人注视着心里有点怪怪的。忽然一只巨大的虫爬过我脚面，我骇地一跳，铲子上的煎蛋飞出去。灵伸长了手臂，可是蛋从它掌心穿过去，啪嗒掉在地上。
　　灵蹲下去，看着煎蛋心里满满的难过。
　　我一脚把虫踩扁，抓抓脑袋：“没事，不是你的错。”
　　灵幽幽地去桌子边坐好，情绪低落。

　　这样的场景，隔三差五就会上演一次。有时候灵想帮我做点事情，但力不从心。
　　灵从来不开口讲话，它们只会唱歌。有时候我看灵沮丧得不行，就会跟它们说说话，讲些好玩的故事给它们听，虽然灵从不回应，但是我可以感觉到它听得很认真，很开心。
　　有些静谧的夜晚，灵会坐在窗台上唱歌。月光照在它们几近透明的身上，没有影子，一片光滑地投射在我脸上。
　　很好听的曲子，每次都不一样。
　　青草味和花香乘着夜风飞进来，灵轻轻歌唱。
　　这样的夜晚很静谧，有一种隐隐的幸福感。

　　一年又一年，我渐渐觉得，来到我家的一直是同一只灵。
　　有一天我终于问它这个问题，灵在我摊开的书本上指指点点，那些字组成一句话：“你会觉得我烦吗？”
　　“当然不会，”我冲灵笑了笑，“有你陪伴，不寂寞，很开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灵的脸红了。
　　它又在书本上指指点点：“我也是。”

　　“我还没有好好了解过你呢，你是男生还是女生？”
　　“都可以。”
　　“诶？灵没有性别？”
　　“我们只是思想，一种概念。就好像你脑袋里的想法聚集在一起，到处走动。”
　　“这……真是很神奇的存在啊。你为什么总呆在我家？”
　　“你的花，很漂亮。”
　　“谢谢夸奖。”
　　“我喜欢你……的花。”
　　“我也是。”

　　虽然灵没有实体，可是我给灵搭了一张小床，正式接纳它成为我的家人。灵逐渐习惯了和我一样的作息方式，尽管它不需要睡眠，也没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每隔一天，我会去城镇上学。
　　我从没在学校里见过其他灵，可是我家这只非要跟着去。害怕引起不必要的关注，我百般拒绝。灵忽然变成小小的一团，嗖得飞进我的口袋。
　　最终我心虚地把手插在口袋里，带它一起上学了。

　　一点感觉也没有。

　　明明灵就在口袋里，可是手插进去就是感觉空空如也。我没有办法触碰到灵，这样让我心里有点小小的难受。可是小心翼翼的，我把手掌向上，尽量摊平。虽然摸不到，可是如果手无情地穿过灵的身体，那会伤害它，我也会莫名悲伤。

　　我买了两块巨大的木板扛回家里，腾出一面墙，一块钉在墙上，一块钉在我的床正对的房顶上。
　　两块木板上，我做了一样的文字索引。把我能想到的所有字，按照一定规律抄写好。光是设计就划了五天，抄了两天，第八天终于钉好了。
　　这样一来，灵跟我聊天的时候，就不用拿着一本书翻来翻去了。每次聊天，一旦翻开的那一页上没有灵需要的字，就变得很麻烦。灵做动作示意我翻页，可是我常常看不清，这时候灵就前所未有地沮丧。

　　许许多多的夜晚，我躺在床上，灵在上面飞来飞去，指指点点，每一天都聊到我睡着。
　　渐渐我发现，光线越是亮，灵就越透明，越是暗，就看的越清楚，而黑色的背景下，轮廓很清晰。

　　我想看清楚灵。
　　这样的愿望越来越强烈。

　　我买了油漆，把墙壁和地板都刷成了黑色，后来家具也是。
　　灵在一边看着，表情很忧虑。它说：这样太沉闷了，别这样，不适合你。
　　我揉了揉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可是如果突然找不到你，我会很着急。”
　　灵呆呆的。
　　“真的很着急，超乎你的想象。”
　　灵转过身，一瞬间我觉得她哭了。紧接着她指点着告诉我：“很开心。谢谢你。”

　　一年又一年，在灵的陪伴下，过了好多好多年。
　　我不需要上学了，找到了工作。在工作中认识了一些姑娘，也被告白过。有一个姑娘甚至跟踪我到家里，从窗口望进去乌漆麻黑，正惊骇着被我发现了，姑娘惊叫着“变态！”然后跑掉了。
　　“现在的女孩真奇怪，明明她尾随我，还叫我变态！”我有些不爽地跟灵说。
　　灵指指点点：“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点头。
　　我愣住了，灵也愣住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我，还是离开吧。”灵慢慢拼出这句话。
　　“为什么！”我一下子跳起来。
　　“你会娶妻生子，我不适合留在这儿了。而且，没有姑娘喜欢黑乎乎的屋子，你趁早重新刷一遍吧。”
　　“不要！不要……”我伸手抱住虚空，“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就好了。”

　　爱情，不只是拥抱接吻。荷尔蒙会欺骗你，好像接吻的悸动就是爱情。
　　爱情不是冲动，是长情的陪伴。想到她会微笑，看到她会安心，想为她做些什么，无所谓与别人拉开距离。

　　我和灵的爱情开始了，我给她取了个名字：春夏。

　　灵的一生都是没有名字的，一旦有了名字就有了牵绊。一百个灵里面只有一个会收获爱情，因为几乎没有人能忍受无法触碰的考验。

　　“我可以的。”
　　“我知道。”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晚上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