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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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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月份间,西北大漠的气候尤为恶劣,呼号的狂风卷挟着滚滚黄沙,刮在人的脸上凛冽而又让人窒息。
一行官兵押着犯人在崎岖的戈壁上艰难地缓缓前行。
沉闷的队伍,犯人里都是满面风尘、步履蹒跚的老幼妇孺,偶尔只听得到官兵吆喝“快些走”的怒骂声、鞭打声、和孩子的啼哭声。
位于队伍前面的,是被关押的重犯,犯人被铐上了手铐、脚镣,关押在木质的囚车里。
第一个囚车里关押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中年妇女,第二和第三个囚车里则分别关押着两个年轻的女孩,前面的女孩年岁稍长,但由于受了严重的酷刑,身上破烂的囚衣血迹斑斑,鞋子也早已丢落,露出两只伤痕累累的脚,可以看到从脚踝上一直延伸到脚背的鞭痕。
后面的女孩则伤势较轻,尚有着清醒的意识。
她怯怯地央求着囚车旁边的官兵,“官差大哥,求您行行好,给我娘亲和姐姐一点水喝吧,我们都快两天没喝水了……她们伤得那么重……我,我怕,怕她们挨不过……呜呜呜!
说着,女孩低低地啜泣起来。
那官兵冷笑着“哼”了一声,“死了倒好,还省下点干粮,老子们也乐得清闲,可以少看几个人,哈哈,哈哈!”
旁边另有一个又瘦又高的络腮胡子差役油腔滑调地插话道,“这个小娘子,哈哈,咱们都走了快十天了,咱也都是熟人了。
实话告诉你,这次押你们到这大漠中来,美其名曰是流放,其实啊,王爷另有密语,要我们走到步川关口的时候,就结果了你们。
眼看着再走三天就到步川了,你们死期将近,少喝两口水,也算不上什么了。况且,渴死也比行刑时死得更体面不是?至少不用身首异处了,哈哈!”
那年轻女孩听了官差的言语后,眼中露出又惊又惧的神色,呆呆地望着那两个官差,绝望之下连啜泣也停止了。
她倚靠在囚车的木质栏杆上,紧闭双眼,心里默默地祷告:小弟,你可要逃的远远的,千万不要被淳于氏的人捉住。秦家这一脉,就只剩你一人了。
想到这里,女孩忽然悲从中来,恍惚中,仿佛天地之中一切都已消逝,她感到一阵苍凉,不由想,也好,这样荒唐的一生,这样结束也好。
队伍缓缓地行进,又行了二三十里,天色已然开始昏暗。
这时,从戈壁荒漠的西北方驰来一匹快马,马上之人玄衣蒙面,腰悬长剑,逆风而来。
行至队伍最前的时候,那蒙面人一拉缰绳,用喑哑却又充满内力的声音话道,“王爷密令,行至此处,杀无赦!”
为首的押解官吏抱拳答道,“谨遵王爷吩咐。”
后面囚车里的犯人以及徒步行走的犯人们,听此一应一对无不大惊失色。
女犯们的尖叫声和哭泣声尚未发出之时,刹那之间,只见那蒙面人飞身下马,以迅捷无伦的轻功在囚车与犯人之间穿杨过柳,他所经之处,犯人一声不哼栽头便倒。
那曾经向官差讨水喝的女孩紧闭双眼,只等着那武功高强的蒙面人来结果自己的性命,却没想到,那蒙面人行至队尾击倒了最后一个犯人后,凌风踏步回到了下马处,对她则置若罔闻。
其他的官兵早已被那蒙面人的诡异手法折服,更无暇顾及到尚有一人成为漏网之鱼。
为首的押解官眉开眼笑,对那蒙面人一揖到地,“这位官爷,小的当差十五年,头一回见到您这样的身手,当真是惊为天人,佩服,佩服!小的斗胆……
那官差话未说完,蒙面人一扬手,一柄飞刀掷出,正中那押解官的咽喉,刀深入颈,余劲尚存,“噗”地一声从那官差的后颈穿出,掉落在地上。
那侥幸存活的女孩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余下的差役们也哗然大惊,纷纷刀剑出鞘,大声呼喝,“贼人怎可妄杀朝廷命官!”“大胆狂徒,快快束手就擒!”
可是他们慑于那蒙面人的武功,竟谁也不敢上前迎战。
那蒙面人又是一声冷哼,“一群废物。”
说着,他右手食指和中指指天,默念剑诀,他腰间的长剑泛着蓝色的幽光,挟着一股寒气冲鞘而出,一把剑身分化成无数剑影,从天而降,直指对面的官兵差役。
那蒙面人拖长了声音诉道,“王爷密令,杀——无——赦!”
伴随着这句话,无数的官兵惨烈地哀嚎,剑刺穿人体的声音此起彼伏,血光映红了黄昏中的大漠,但转瞬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那些剑光完成了使命后又重新聚为一体,“嗖”地一声完好地插回到那蒙面人的剑鞘当中。
蒙面人摘掉了蒙在面前的黑布,露出了俊朗而又棱角分明的脸庞,三十多岁的年纪,眼神里充满着对这个世界的不屑,漆黑的瞳孔里隐藏着无法捉摸的灵魂。
他微微上扬的嘴角仿佛很满意现在的场面。他捏住右手的拇指和中指,轻轻一弹,一股内力激荡而出,关押着那年轻女孩的囚车顿时木片飞散。
他驱马上前,经过那破裂的囚车时,一手提起女孩的身子,将她置于马背之上,在她耳边轻声道,“跟我走。”
说着,他以鞭策马,二人一骑飞也似的沿东南而下,沉闷的马蹄声淹没在滚滚黄沙之中。
女孩在马背上剧烈地挣扎,“你放开我!你这个杀人凶手,你害死了我的家人,你也杀了我吧!”女孩哭诉着就要跳下马去。
身后的男人一把按住她,“这茫茫大漠,你还要走到哪里去?”
女孩挣扎着去拔男人腰间的佩剑,男人好笑地看着她,并不阻拦。
女孩拔出了长剑,狠狠地向男人的胸口刺去,男人伸出两指,轻轻地夹住剑身,指间用力,又巧妙地把剑夺了回去。
只见寒光一现,长剑朝向女孩当头劈下,女孩凛然昂头,等待那一剑斩下,了结自己的一生。
没有想象中穿心刺骨的疼痛,只听得“仓啷”一声,连着女孩两个手铐的铁链应声而断。
女孩诧异地睁开眼睛,正对着男人深邃的眼神,冷冷的声音对女孩说道,“杀人凶手吗?我是杀了几个官兵,不过剩下的人,我只是点了她们的睡穴而已,这样的回答,你满意吗?”
女孩有些不可置信,连忙急迫地追问,“你,你是说,我娘和姐姐,她们……她们都还活着?”
男人将长剑入鞘,一副无所谓地神情,“你是说在你前面关押的那两个女人吗?哼,我看啊,她们本来就要死啦,估计熬不过这两个时辰。”
女孩焦急地抓住男人的衣服,“大哥,是我刚才不好,是我错怪你了。求你,带我回去救救我娘和我姐姐,好不好?”说着,两行清泪从女孩的眼中落下。
但是男人显然不为女孩的哀求所动,仍然催马快行,“回去也没用,这方圆几百里都是大漠,荒无人烟,如果不快些走出,你我二人都要葬身在这荒漠之中,回去?哼,一匹马,再加两个快要死的人,这样赔本的事情我可不做。”
两人说话间,风沙四起,本已不见天日的天色更加昏暗,一场沙暴即将到来。
男人不住地催促黑马前行,黑马驮着二人虽负重许多,但毕竟是宝马良驹,在此恶劣的环境中,似通主人心意,亦是片刻不停地奔离此地。
女孩央求不成,又开始寻死觅活起来,男人颇是不耐烦,却还是耐着性子说道,“姑娘,那你可还记得是谁害得你如此家破人亡?”
女孩咬着牙恨恨地答道,“自然是淳于慕这个狗贼,还有他手下那四大恶人,害死了爹爹和哥哥。我们秦家世代忠君为国,只可恨这个昏庸无耻的小王爷,还有他手下的四个恶贼助纣为虐,颠倒黑白。”
女孩说着眼眶又不禁红了起来,“爹娘,哥哥,姐姐,是阿竹不好,阿竹没有能力救你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枉死。”说完,秦紫竹伏在马背上失声痛哭。
男人听罢则有些不以为然,“秦姑娘此话差矣,殊不知事在人为,你若有心复仇,手刃仇人,也并非不可能之事。姑娘若是还信得过在下,不妨由在下对你指点一二,三年五载,大仇总有得报之时。”
秦紫竹抬起头,含泪的眼睛凝视着男人,“敢问大哥,您与秦家有何牵连,又为何冒死相帮?”
男人抚掌哈哈大笑,“这个问题问得好!秦家之人,我自是不识,不过忠良之后,仁人义士自当全力相救,但若说“冒死”,秦姑娘也忒小看在下。”
但随即他又露出了冷峻的神色,“至于淳于氏,我和他们有着深仇大恨,尤其是淳于慕手下的第一高手平陵公子,哼,哼,我与那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平陵公子?”秦紫竹听到这个名字后先是一怔,紧接着心中便充满了无尽的愤恨和屈辱。
男人问道,“秦姑娘也识得平陵公子此人?”
秦紫竹几乎脱口而出:这个淫贼!但脸上一阵绯红之后,便面色如常地答道,“哼,此人作恶多端,洛州又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不知他因何事冒犯了大哥?”
男人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哼,我表妹便是因他而死。”
说着,他紧紧捏住秦紫竹的手腕,漆黑的眼眸霎时变得通红,像是受伤发怒的野兽,“你说,这个人该不该杀?”
秦紫竹看着他可怖的眼神,不禁有了一丝怯意,但还是正色答道,“自然是该杀!”
男人又紧紧追问,“那你可是答应从我学剑?”
秦紫竹连连点头,“嗯,我愿意。师父在上,请受弟子阿竹一拜。”说着便在马上作了一揖。男人似是很满意她的回答,“很好,很好!”
他抚摸着悬在腰间的玉环,苍然笑道,“这回终于天遂我愿,哈哈哈哈……。”
苍凉的笑声穿过了茫茫荒漠,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中四散,最后淹没在滚滚风沙的呼啸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