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玉魂》青青园中雨

1、楔子（一）

　　朔月的风尤为猛烈，鹅毛般的雪花如飞沙走石般在空中乱舞。
　　一辆四轮马车在积满雪的街道上吱呀吱呀地经过，鹅黄色厚厚的缎子车帘偶尔被烈风吹开一个缝隙。
　　马车在恒瑞当铺的门前停下，马僮掀开帘子，两个衣着不凡的男子从车中依次下来。
　　当先的一个是一位年近六旬的老者，长须当胸，颇有仙风道骨的味道。随后走出的是一位仪表堂堂的中年男子，四十上下的年纪，从容不迫的面容下掩盖不住威严的气魄。

　　马僮引着二人走进当铺的大厅，大厅内喧嚣的声音和来来往往的三教九流不由得使中年男子皱了皱眉头。
　　那老者于旁边附道：“老爷，之前就跟您说过，这等事情由那些奴才来办就好了，你看现在……。”
　　中年男子微微拂了拂袖子，依旧保持冷峻的面孔，“无妨，先生请去叫魏三爷过来。”
　　那老者喏了一声，中年男子随后在厅后的椅子上坐下。
　　不一会儿，恒瑞当铺的掌柜魏三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俯身便要拜下去，“熙王爷……。”
　　那中年男子迅速地扶住他，“不必多礼，在外面……。”他做了一个微微摇头的动作。
　　魏三赶紧改口，“是，老爷，咱们进里间说话。”

　　那熙王爷名叫淳于熙，正是刚刚被新君册封的异姓诸侯王，掌管洛州一带。
　　他刚要站起身，一个身着布衣，浑身脏兮兮的矮个子就窜了过来，操着一口浓重的口音叫道，“掌柜的，这玉你还没看完呢，哎，哎，掌柜的你别走啊……。”
　　魏三不耐烦地打断他，“没空没空，你这玉来历不明，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们不收。”
　　那矮子凑上前去大声叫起来，“哎，掌柜的，这可是个稀世珍宝，你……。”
　　魏三推开他，“说了没空，你小子别在这儿挡路。”说着，两个守卫提着棍子走上前来，那矮子缩了缩脖子，吐了下舌头，灰溜溜地躲回到了一边。

　　魏三领着淳于熙和那老者走进了后堂书房，谦卑地躬了两躬，“王爷和桑丘先生大驾光临，怎么不事先告诉小的一声，要您二位驾临此地，哎呦，真是折煞了小的。有何事情，吩咐小的到您府上去办就好，又何必……。”
　　淳于熙微微笑了笑，并不接话，只是问道，“不知叔父托先生保管的东西，是否还在？”
　　魏三连忙答道，“唉，先皇，啊，不，那个……唉，小人哪怕全家的姓命不保，也要护其周全啊。王爷您是要将它拿回吧？恕小人多嘴，现在新帝恐怕对王爷还是存有疑虑，王爷定要小心行事，咱们蓟麓虽被灭国，但……剩下的族人可还盼着王爷您能光复国土呐……小的这就把东西给您取来。”
　　淳于熙点了点头，“有劳魏先生费心，先生一家世代侍奉王室左右，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先生的劝诫定当牢记在心。”

　　魏三又鞠了一躬，这才转身到墙壁的暗格中取出一个黄色绸子包起来的小盒，恭恭敬敬地递给淳于熙，“王爷，您看看，玉玺还是完好无损的。”
　　淳于熙解开明黄的绸子，从红色的小锦盒中取出蓟麓国的传国玉玺，放在掌中痴痴地瞧了一阵，眼中既是伤痛又是坚毅，缓缓地，他又将玉玺放回盒内重新包好，向魏三拱手道，“多谢先生的保管，在下带着这件东西不便久留，就先行回府，下次再来拜谢先生。”
　　魏三连连摆手，“王爷说哪里话，下次小的该到您府上探望才是。王爷要收好玉玺，勿要被新王的人看出端倪。”
　　淳于熙点头，刚要把盒子塞进袖口中，忽然破门而入一个人，原来还是刚才的那个矮子，他慌慌张张地还大声叫着，“掌柜的！掌柜的！”

　　淳于熙面色一变，迅速地把盒子笼在袖子中，皱起了眉头，“魏先生，这是何故？”
　　魏三的眼神也凌厉了起来，喊道，“阿四，阿六，你们怎么看的门！把这不知轻重的东西拎出去乱棍打死！”
　　两个彪形大汉冲进屋内，不由分说就要把那矮子拖出屋去，那矮子哀嚎道，“掌柜的救命啊掌柜的！您给这玉估估价，我不要二十两银子了，您给我五两就成，哎呦呦……您说多少都成诶，这催债的人都堵到当铺门口了，您老可不能见死不救哇！！”
　　那矮子趴在地上死命抱着桌脚不放手，两个守卫连拖带拉，把桌子都掀倒了，又劈头盖脸地打了那矮子几棍，矮子才闷哼了一声晕了过去。

　　守卫拖着昏厥的矮子往外走的时候，从矮子怀里滴溜溜掉出一块圆形的玉环来，玉环滚到桑丘公的脚前才停了下来。
　　桑丘公俯身拾起了那块玉环，墨绿的翡翠质地，内里氤氲着缭绕的紫气，尚在缓缓地流动，光滑的玉石表面，却殷实如斯，仿佛承载着千年的沧桑，厚重，让人敬畏的凛然。
　　桑丘公翻到玉环的背面，和正面是一样的质地和色泽，只是多了两个刻着的篆字“沧溟”，桑丘公“啊”地一声惊叹，“这，这难道是……。”
　　他惊异地把玉环递给淳于熙，“王爷，您看，这块玉环。”他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着“沧溟”二字，喃喃地道“还有，这上面的字……。”

　　淳于熙接过玉环，缓缓摩挲着玉环上的“沧溟”二字，若有所思道，“携玉魂以驱剑魄，诵剑诀以驭八荒。沧溟，沧溟之剑，这个传说，难道是真的吗？”
　　他向魏三使了个眼色，魏三会意，向拖着矮子刚刚走出不远的两个守卫呼喝道，“阿四，阿六！带那个矮子回来！”
　　两个守卫赶忙又把半死不活的矮子扔回了书房，魏三抢前一步，捏住矮子的下颌，只听得“咔嚓”一声，矮子的下颌骨被捏得脱了臼。
　　“哎呦哎呦，疼，疼！掌柜的，咱们有话好好说，哎呦……。”矮子痛得苏醒过来，连连求饶。魏三睨了他一眼，“哼，好好说，可以，不过你这个驴蛋先讲讲，这块玉环是从哪儿骗来的？少说一个字，看老子不打断你的狗腿！”

　　矮子面露苦色，“掌柜的，这可不是小的骗来的呦，这可是小的拼了老命捡回来的……。”
　　“哦？先生如何得此玉环，还请道来。”
　　矮子抬头一看，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正凝视着自己，这样谦和的言语，矮子听了顿时语塞，“嗯，啊，这位老爷，您可是，嗯，一表人才，嗯，嗯，真是……啊！哎呦呦！！！掌柜的！”
　　魏三使劲拧住了矮子的耳朵，“废什么话，问你什么就说什么，以那位老爷的尊贵之躯，哪是尔等贱民攀附得上的？刚才问你的问题，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