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终年》花旗九

1、初见

　　玉面罗刹。
　　在此之前，凌驰燕之名早已无人不晓。那时候战火纷飞，他四处吞并，终将在这晚一定天下。城池将倾，小国的君主早知国将破，为保百姓安宁而下了降书。凌驰燕的铁蹄浩浩荡荡踏进城门，不眨一眼就手刃了前来送降书的使者，鲜血四溢，染成一片奎丽之色。
　　他向上举起长剑，身后一排弓箭手便绷紧了弓弦，火把点燃，顿时烧成一片火海。
　　“屠城。”
　　所过之处，一片杀戮。
　　这一切，本与我是无关的。
　　对于一个毫无记忆的人而言，本身在何处早已无什么要紧。对于过去的十五年一无所知，亦没有父母或者是亲人。在城中的角落乞讨了两年，带着满身的泥泞吃破碗里的残羹冷炙，生死之间，本无太多差别。
　　但是都是以前的事了。
　　我光着脚站在街道的角落里，看着城池中燃烧着照亮了半边的天空，火舌四窜，四周的尖叫声，哭泣声，喊杀声交织在一起，铁蹄践踏起漫天尘土，血流成河，尸骨成山。只是唯有我所站之处未有丝毫灼热的温度。
　　不知是不是当初自身被抛弃的原因。
　　尽管如今能够自认为将这诡异之术控制，但是时常会抑制不住地爆发。身体奇寒无比，能够在瞬间将几寸土地迅速凝结成冰。这种被称为“妖术”的东西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越来越强大。平日里熬一熬也能够忍受，但是在每次新月时最饱受煎熬，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沸腾，但是却有在瞬间冷冻似凝成冰霜。
　　生不如死，于我而言，这边是所谓的，人间炼狱。
　　片刻，面对士卒的长枪却毫无畏惧，在尖锐的矛头将要刺入胸膛的那一刻凝结成冰。身前士兵纷纷后退几步，犹豫着不敢上前。伴随着马蹄嘶叫之声，我听见身前的人齐声喊了一句，“二皇子。”
　　刹那间，日月光华，璀璨星辰为之黯然失色。
　　马上的男子穿了一双金底流纹长靴，鲜红的披风随风舞动，一双瑕长的桃花眼带着世间无与伦比的骄傲掩盖了所有神情。他手里的长剑在火光里熠熠生辉，锋利似在舞动之间就能够劈开皎洁的月光。一身戎装，气质却如九重谪仙。眉目闪耀，而又绝色如妖，见之不忘。
　　仿佛所有喧闹都已经静止，我不曾眨眼，就这样呆呆着看着这样倾城的男子，恍然觉得不真实，像是在梦里，却又仿佛在画中。
　　前面的士兵纷纷掉过头奔跑到他的马下禀报道，“二皇子，此女会妖术！请二皇子小心！”
　　风声呼啸，他薄唇亲启，未有诧异，只幽幽地吐出一个字，“哦？”电光火石之间，我还未来得及看清，他就从马背上翻身而下直跃到我的身前，只轻挥手，便轻易地击碎了我汹涌了出的冰霜。
　　下一刻，他绝美的脸便近在咫尺，目光交接，他纤长的睫毛快要贴到我的脸颊上，那双深如潭水的黑瞳像是无法激起涟漪的深渊，要将人的七魄都吸走。我的脸一片潮热，刚一低下头，就被他冰凉的手指捏住了下颌，硬生生地抬起我的头，逼迫与他对视。
　　“用万年冰化成的水每日浇灌玉衡子一次，由于玉露极寒，所以每次仅一滴，则其一甲子发芽，十年一开花，但是成果需要更久。玉衡子这物本是娇气的东西，即便在较多的年代种植最后也只有这三颗种子最终被保留下来。然而最终与人融为一体，在寄主体内未衰竭之前未消退的，只有一颗。没想到却在这儿。”
　　“今日我在此处拿下最终的一片土地，不过一年天下必定在本王手里。你作为城里唯一存活的人，即便今日我放你走，到时以你奇异之术必定找不到包容之所。不如今日随了我，天下古玩珍馐，随你挑选。”他一挑眉，又道“此外，玉衡子的寒气每个新月之夜在体内冲撞之痛，本王，可为你解。”
　　“只是，选择的权利在你的手里，若你执意，我也无法硬生生地将你带走。”他沉了脸色，松开紧紧抓住我的手。我心里一紧，什么都不想地就上前拉住了他。他一怔，那双眸子里闪过一丝促狭和戏谑，转身搂住了我的腰身，飞身上马。
　　恍惚之中，一路疾驰。明明是在大火之后一片焦土之上，迎面吹来的是从未有过的温暖之风。他的声音近在耳边，却仿佛很远，一字一语，如天籁之音。
　　他问我，“你叫什么名字。”见我持久不语，便仰起头看见漫天的雪如白絮一样随风而起，若有所思。
　　“今日月明星稀，城池将倾，而塞外簌簌飞雪，你一双秀目楚楚动人。”
　　“就叫你成雪吧，暮成雪。”
　　他说，“你且放心，你既随我，本王便必定会好好待你，护你一生一世。”
　　那时候，他对我是下了这样的承诺。
　　是我以为的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而却不知，朝如青丝，暮成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