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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心魔(六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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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光阴看太岁拉开车门,迟疑了一下。
太岁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手套,小声说:“就是他们?”
“嗯。”最光阴低声说:“这附近最大的一个团伙,我的线人在里面留了一个位置,只是拎包的你记住,除了拎包什么也不要干。”
太岁莫名觉得好笑,他微微转头看了最光阴一眼。
最光阴带着墨镜看他,他忽然觉得是自己的墨镜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太岁看起来仿佛老了许多。不过短短几天而已,这个男人看起来却好像消耗了很多的精力。
他道:“记得没有,万一你弄砸了,我的线人会倒霉的。”
太岁道:“放心吧。”他拎着的箱子里头全是货,一箱子卖出去大概就够那群人收手三个月了。太岁拎着这个有些破旧的黑皮箱,没什么表情,看上去既轻车又熟路。最光阴忽然忍不住想问他以前是干什么工作的。
他一向不是很关心别人的事,但太岁却有些特别。
他觉得太岁身上有一点和自己相像的地方,但他说不出来是什么。
最光阴坐在车里发了一会儿呆,墨镜还牢牢地架在鼻梁上,远方十分安静——
好像什么也不会发生,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他好像记得,从前也是这么一个场景,太熟悉了。
熟悉得让他自己心底开始隐约有一些烦闷。
“太……”他刚想问一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轻微的笑声。
这笑声很细,细如蛛丝。最光阴觉得脑海中有一点星光似的东西,倏然滑过,他记得的,他不记得的,电光火石般顺着脊梁骨刺入脑心。他记得的——这个声音,是那个男人。
他沉默下去,依旧保持着坐着的姿势,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过了会儿,有一只苍白的手轻轻向前探了探,好像要来测试他的鼻息似的。
最光阴轻轻低头,香烟壳的棱角轻轻刮过他的虎口,凝滞的空气里有一股硫磺的味道,要下雨了。
“听话。”暴雨轻声道。
最光阴看着后视镜里的那个人。
暴雨的目光也转移到了镜子上:“喔……” 最光阴没有丝毫动静,他静静地坐着,好像已经不再抵抗了。
暴雨记得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更惹人讨厌,也更惹人兴奋一点儿。好像只要轻轻一挑拨,他就会干一些让人快活的事儿。
他记得的,比如——
“他呢?”暴雨轻声道:“我亲爱的……” 最光阴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依旧没说话。
暴雨笑道:“你怎么还活着?”
最光阴耸了耸肩,似乎要说什么,暴雨正想听他骂人,他时常会想,如果最光阴再看到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一副表情,暴跳如雷?二话不说给自己一枪?
最光阴听见后座上传来那低沉地,抽搐似的笑声。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好像已经习惯了。
“笑完了?”等了一分钟,他轻声道。
暴雨看见后视镜里闪过一丝光亮,是什么?是刀,还是枪。他记得最光阴是很擅长用刀的,他的手很快,那是一双天生就适合用来战斗的手,他多想把它们剁下来。
狭窄的空间里爆出一声微妙而急速的声响。
暴雨猛地偏头,那颗子弹在困窘的空间里弹动爆裂。
——还是这么不要命。
暴雨一刀从他的后座刺进去。
忽然,一个灼热的东西抵在了他的颈脖上。
像热吻的唇,又像取栗的火钳。
太岁静静地站在车外头,道:“在做什么?”他微微弯身,阴影覆盖下来,正好将车内的俩人遮住。
暴雨尴尬地笑了一声。
太岁看了最光阴一眼,握枪的左手很稳。
脑上的枪管很烫,它轻轻向前一冲,示意暴雨往里去。
车身微微一沉,太岁用右手轻如拂尘似的将那只短刀拔了下来,他静静地看着这刀,不知在想什么。
最光阴清了清嗓子,道:“待会儿再说。”
“嗯。”太岁点了点头,他旋了旋刀柄,将它放在身边。
暴雨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这个男人很眼熟,他在玄嚣那儿见过照片。
最光□□:“货呢?”
太岁道:“送到了。”
最光□□:“好。”
玄嚣暴躁地将耳机扯下来扔到了沙发上,耳机那头只有断联的沙沙声,暴雨这个家伙——
外头有人赶来:“少爷!”
“什么事?”
“暴雨……不见了。”外头的人犹豫了一下,继续说:“货也……”
“货呢?!”玄嚣倏地一下站了起来,咬牙道:“太岁呢?”
那人支吾道:“没有人看到,但是老三被人打晕了放在仓库后头……”
玄嚣站了会儿,似乎是在冷静,似乎又是在积攒怒火,门前的人默然往后退了几步,站在门框后头。玄嚣慢慢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笑了:“好,好。”
“少爷……要去追吗?”
玄嚣沉默了一会儿,他倒是真想追,但也是真不想追。
暴雨不听话得很,这回落在太岁手里,就算是为了给天罗子出气,太岁也不会手软。
让他有点教训也好,要不干脆让太岁料理了他也好,省的麻烦。
他冷笑了一声,忽然感受到手机的震动,屏幕一闪一烁,像一粒失落的星光。屏幕上那个名字,确实也是很久没见了。
神在在?玄嚣皱了一下眉头。
天罗子奋力想睁眼,可眼皮下的沉重愈来愈多,他挣脱不了。
梦中他仿佛落在了一个湖泊里,水面上有光,还有谁——
他仔细想看个明白。
是一个,后脑勺正中的位置好像有一根针,正扎在他的脑髓上,让他无法顺畅地思考。
又好像正扎在他的灵魂上,每一次呼吸间都让他的心血溃散。
“是我。”有人在湖面上说话,温柔地,缓慢地。
“是谁?”他奋力伸手,去握那团光芒,天罗子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焦急过,手上空空如也的感觉让他心慌,他蹬脚,曲背,痛苦地弯腰,用尽全力地向上,就为了这么一团光。
光的那头有一个人,那个人会救自己。
那人的头发温柔地淌满蜜金色的阳光,那人的手掌宽厚极了,可以轻易载住他的世界。
“是谁?”天罗子用力地往上去。
“是我。”那个声音再次回应了他。
有人微微笑了一下。
“来。”他轻声道:“到我这儿来。”
湖水湿润的腥,荷花干燥的香,还有荷叶凉爽的滋味。
空气中的味道如此奇妙,天罗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眷恋似的将它吐出。
“怎么样了?”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女声如此问。
母亲——
天罗子的左手无名指忍不住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嗯。”那个人柔声道:“你听。”
听什么?天罗子奇怪地想问,明明没有别的声音了,这儿只有我们啊。你想让我听什么?
“师父?”他低声呢喃似的问了一句。
逸冬青在听到这两字时,触电似的站了起来。
她看见天罗子的手指在微微的颤抖,不受控制似的,不知道这孩子在梦中遇到了什么。她有些心疼,低头为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又忍不住开心:“他在喊谁?”她皱眉道:“不会还是……那个人吧?”
荷叶看了看她,说:“不是。”
逸冬青看他将药丸放进水里,那几粒白色的药丸周边很快就聚满了水泡,开始融化。
荷叶平静道:“喂他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