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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心魔(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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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罗子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白墙壁,旁边站着同样沉默的最光阴。
已经半小时了,外头偶尔有人经过。起初他还觉得不好意思,现在根本已经免疫了。
“喂。”天罗子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刚才你干嘛先承认。”
最光阴直视着墙壁,就好想墙壁上有多么吸引人的电影在播似的:“是我先动手。”
天罗子想起刚才隐怒的山龙,只觉得头皮疼:“为什么?”
最光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出去?”天罗子道。
“因为……”最光阴停顿了一下,接下去道:“那个孩子。”
“……”天罗子知道他指的是那个嫌疑人牵着的孩子:“你该先通知我们和队长。”说完他又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刚才山龙已经在办公室里重复了五遍了。
“你们看得见。”最光□□:“下次直接通知队长就可以了。”
“你……”天罗子没好气地转头对着他:“你还有下次啊?”
最光阴也转过头来看他,眼神沉静而淡漠,一瞬间竟然让天罗子仿佛有种看到了太岁的错觉。他一晃神间,却听最光阴说:“有的时候,没有那个时间。”他轻声道:“少了一点时间。”
天罗子觉得他的话里有什么别的,那双眼睛也不像表面那样安静。不过这是当然的,如果面前这家伙真的这么冷静,自己脸上又怎么会多个黑眼圈。
天罗子没好气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脸,还觉得火辣辣地疼:“我听说,你被绑架过?”
最光阴的眼神阴郁了一下,接着便变得十分锐利。
“我也一样。”天罗子看见他骤变的眼神,不由浑身紧绷起来,难道这家伙还想打架。
最光阴沉默地看着他。
“那时候,我希望能尽快,早一分钟也好,早一秒钟也好,有人能来救我。”天罗子道:“可往往冲动不会换来什么好结果。”
“什么意思?”最光□□。
“来救我的人……”天罗子吞咽了一下:“后来受了很重的伤。”
最光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便缓缓转头,面对着墙壁:“对孩子下手的人,不能原谅。”
“嗯。”天罗子也转过头,望着墙壁:“我明白。”
天罗子回家尝试了十八般武艺也没能把左脸上挂的彩给刮掉。就差往脸上贴膏药了。
他苦恼地对着镜子,心想还是打电话给千玉屑吧。可骗他是个体力活,再加上不去说不定他就直接跑到家里来,更麻烦。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带了顶鸭舌帽出门了。
千玉屑家天罗子没来过几次,上一次来还是四年前。
一进管治森严的小区他就差点迷路,这热带丛林一样茂密的景观带是怎么回事,比他走的时候还要夸张。更令人发指的是,千玉屑似乎把周围几栋房子全买了。近几年好像还拆过整修过,一个居住地整的和八卦降魔阵似的。
“……”天罗子忽然想起自己雄心壮志地要还千玉屑的钱,就凭他自己那点薪水,要还到猴年马月去呀。他仰视了一下千玉屑的居宅,默默地按了按门铃。
“您好,请问是哪位。”对讲机那头传来温柔的女声。
“天罗子,今天来做客的。”天罗子心想,□□的。
“请您稍等。”
接着门便开了。
沿着这硌脚的石子路走十分钟,就真正能进到千玉屑家了。
天罗子蹲下来换鞋的时候,听到千玉屑那悠哉的声音漂浮在自己头顶:“小少爷,终于来了。”
“嗯,打扰了。”天罗子将自己的球鞋放在鞋架上,忽然一愣:“你家还有别人?”
“有啊。”千玉屑笑道。他右手握着一支啤酒,身上穿着轻松的棉制休闲服,左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斜靠在白瓷孔雀边看他。
天罗子一眼就认出来那鞋的主人是谁,他犹豫了一下,摸了摸口袋:“我忽然……”
千玉屑微笑着看他,什么也没说,只笑眯眯地等他说下去。
“……忽然饿了。”天罗子咬咬牙,站了进去。
“好。”千玉屑应道,也不知道是在夸他什么:“架子架好了,就等你了。”
“嗯。”天罗子换上拖鞋,刚准备走,忽然被千玉屑叫住了:“为什么戴帽子?”
“太阳太大。”天罗子尴尬地笑了一下。
“里面没太阳,摘了吧。”千玉屑道。
“我这几天忙,好久没洗头了。”天罗子赶紧道:“不摘了,有碍观瞻。”
千玉屑也没再说什么,道:“啤酒?红酒?要什么自己去拿。”
天罗子道:“随便吧,我都没怎么喝过。”
千玉屑点点头:“拿了到花园里来。”
“哥哥。”一个淡白头发的少年忽然撞进了天罗子怀里:“我想喝果汁。”
“啊?”天罗子吓了一跳,拉住他:“是你啊。”
“我想喝果汁。”随遇笑着指了指冰柜。
“喔……”天罗子为了看方便点,用手指顶了顶帽檐:“要什么果汁?”
“要葡萄汁加蜜桃汁加西柚汁。”随遇仰头道。
“啊?”天罗子道:“再说一遍?”
“我来吧。”一个低沉又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俩的谈话。
“喔,好。”天罗子立刻本能地将帽檐压低了点。
“还要什么?”
他听见太岁在问随遇,便忽然觉得自己站在俩人中间,有点碍事。
“这样就好了,大叔。”随遇笑眯眯地说。
天罗子默然向后退了退,刚想离开,却听见太岁问自己:“你呢?”
“我,我不用了。”天罗子道。
“那和我一样吧?”太岁道。
“嗯。”天罗子也不知道他喝什么,随手接过来,发现是一杯红茶。
“对胃好。”太岁道。
“谢谢师父。”天罗子觉得脸上火热,倒不是伤口疼,他小声说,不想被别人听见。
“为什么戴帽子?”太岁的手指忽然靠近。
“我……”天罗子连连退了两步,极快地避开了他的接触。
“……”太岁没有说话,只是伸手的动作还僵硬在原地。他静默地看着天罗子,天罗子便觉得那些执着而沉静的目光像入夜冰霜,一下挂满自己全身。
“我,我不是。”天罗子慌乱地解释了一句。
“嗯。”太岁收起手势,道:“为什么戴帽子?”
“随遇过来。”千玉屑在沙发那头唤道。
“欸。”随遇很听话地向千玉屑那头走了两步,又回头冲天罗子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的左眼眶:“大叔,因为哥哥有熊猫眼呀。”
“……”天罗子眼睛都瞪直了,你这什么熊孩子。
千玉屑在那头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
太岁手一探,这一下手速十分惊人,天罗子根本没来得及躲避,只看到太岁抬手的动作留在空气中的残影,就感到一阵微风划过额头。
太岁将鸭舌帽握在手上,目光紧紧盯着他的左脸。
“这……”天罗子忍不住又退了半步,腰抵住了流理台。
太岁的影子覆盖上来,接着是那只冰凉有力的左手,食指和拇指捏住了天罗子的下巴,他就无从掩盖了。
“怎么回事?”太岁的声音很低。
天罗子慌乱地捂了捂自己的左眼:“撞的。”
“撞哪里?”太岁皱眉道。
“撞在……”天罗子不敢对上他的目光,只好盯着太岁身后那个冰柜:“撞在枪柄上了,练射击的时候,不小心,哈哈哈。”
他傻笑了一串,却觉得气氛十分冷,根本没人响应。
太岁静静看着他,慢慢道:“谁打的?”
“……”天罗子一把握住太岁的左手手腕,动作很轻:“师父,你别这样……”
太岁感到那动作极轻,在自己的手腕心拂动了两下,像在央求。他皱了皱眉头,放开了手,道:“擦药了没有?”
“擦过了……”天罗子怕他不开心,立刻狗腿子地端上太岁的茶:“我帮你拿。”
太岁最后凝神看了他一眼:“你必须告诉我。”
天罗子被他这一眼竟然看得有点汗毛倒数的感觉,他赶紧跟着太岁溜到客厅里,对千玉屑眨眼。
千玉屑窝在沙发里,优哉游哉地看他,好像在说,小子,栽了吧。
天罗子对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做口型道,快点帮我。
千玉屑哈哈一笑,随手按了一个台。
电视里正在播报新闻,正碰到他们警局的画面。
“这是你吧?”千玉屑道:“满上镜的。”
天罗子扭头看见屏幕里自己正站在山龙身边,提醒广大市民注意安全,尤其是十六岁左右的少年。
“哥哥,为什么啊?”随遇吸了口果汁,道。
“因为外面有坏人。”天罗子吃了一块菠萝,看着随遇,道:“你这个年龄也很高危,不要自己出门。”
“那都让大叔带我出门!”
天罗子差点噎死,你爸爸呢!他咽下去那块菠萝,道:“不,你还可以让千玉屑带你出门。”
太岁在旁看了天罗子一眼,道:“你在处理这个案子?”
“嗯。”天罗子道:“我打打杂,不危险的。”
“嗯。”太岁低低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但好歹没再追问他脸上挂彩的问题了。
天罗子闻到院子里烤肉的香气,他回头看了一眼,好像是牛舌。
千玉屑挥挥手,笑道:“吃饭吧。”
天罗子趁着起身,低声道:“还是你靠谱。”
千玉屑微笑着看着前方:“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