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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心魔(二) ...

  •   清晨六点天罗子准时在温暖的被窝中睁开了眼,淡青色的窗帘紧紧闭着,窗外冥冥蒙蒙一层淡白的晨光浮动。他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隐隐约约好像听见有人轻轻走动了两声。
      天罗子换上睡衣出来的时候,太岁正在洗漱台前穿戴。
      他靠在门框上,看着男人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认真将领带系好,不由出了神。
      “还没有睡够?”太岁忽然开口,打断了天罗子脑海中恍惚的幻想。天罗子赶紧抖擞了一下,站直说:“没有,师父,你要走了?”
      “嗯。”太岁走出来:“给你做了早饭,自己吃吧。”
      “嗯,你……路上要小心。”天罗子老老实实摘下牙刷,挤好牙膏,他瞪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沮丧。十年来,他已经使劲在长大了,却还是赶不上太岁的身高。他悄悄地在镜子前做了个比较的动作,果然,还差一个半头的距离。
      “照顾好自己。”太岁蹲在门前穿好鞋,站起来看了一眼屋里。

      天罗子站在卫生间门口,含着牙刷,目送着他离开。太岁经常出差,但总不会走得太远太久。从前,只要太岁一走,天罗子就要闹腾,小时候直把照顾自己的阿姨弄得苦不堪言。他十二岁以前身体不好,只要一哭,无论在哪,太岁都会回来。十二岁以后的某一天起,太岁忽然开始用一种成人的姿态对他了。那些泪水,再也换不来一个风尘仆仆的怀抱。
      天罗子吃完太岁给自己准备的早饭,便打算去学校打个球玩玩。
      学校已经停课了,他也没什么宏图大志,所以总是每天悠悠闲闲。幸好太岁在这种事情上不怎么管他,也幸好天罗子自己有一套学习的办法,成绩也不会难看。他伸了个懒腰,刚捡起书包,一张纸片就飘飘悠悠的落到了地上。
      “千玉屑……”天罗子捡起名片,默默读了一遍这个名字。这三个字一出口,他就好像能看见那个男人狡气的微笑。他随手将名片扔在沙发上,刚想出门,却又绕了回去。

      “喂。”电话刚响了一声,就被人接起。
      “……”天罗子听见对面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微微一顿。
      “天罗子?”千玉屑却开口了:“是你吗。”
      “是我……”天罗子只好回答。
      “嗯。”千玉屑那头隐约传来几声别人的交谈声,很快又安静了下去。
      “你现在很忙吧,我过会儿再打过来。”天罗子说。
      “不用。”千玉屑笑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天罗子犹豫了一下,说:“昨天你来是为了什么事?”
      千玉屑拉长语调,嗯了一声,似乎在斟酌。过了片刻,才答:“你今天有空吗?见个面吧。”
      天罗子也没有立刻回答,他在心里默数了十下,才开口说:“可以,你到我们学校来吧。我师父不想我们单独见面。”
      “哦?”千玉屑倒有些惊讶:“可以。”
      “嗯。”天罗子道:“所以你也不要告诉他,不然我得挨罚。”
      “嗯。”千玉屑道:“放心,五点半?”
      “吃饭的时候不行。”天罗子拒绝道:“早一点,我必须按时回家。”
      “好。”千玉屑在电话那头又给了他一个答案。
      天罗子放下电话,发了一会儿呆。他不需要除了太岁的其他人,谁都一样。茶馆?天罗子穿好球鞋,心想这个千玉屑还真是会找地方。

      天罗子打完球正好到饭点,他抱着篮球在玻璃橱前看那些色相不佳的菜品,正在这时候,口袋里的电话响了。
      天罗子看了一眼号码,便找了个少人的地方:“喂?师父。”
      太岁那头倒是挺安静的,天罗子早就觉得了,好像自己的师父走到哪里,哪里的空气就会低八度。
      “在做什么?”太岁有些低沉的声音传过来。
      “我在学校,打了会儿球,准备吃饭了。”天罗子回答说。
      “嗯。”太岁回应了一下。
      “师父你呢?”天罗子乐道。
      “我刚到,还有些事没做,等会儿吃。”太岁说完这句,便道:“好好吃饭,先说到这吧。”
      “啊?”天罗子着急道:“喂?”却只听见听筒里一连串的忙音。
      他瞪着电话:“什么嘛……这么快就挂了。”要是能闲聊一会儿也不错啊。他顺手给电话设了个闹钟,闹钟图案就用的是太岁的照片,这还是他有一次趁对方不注意偷偷拍的,是一张侧脸,看起来十分专注。天罗子望着那张照片,傻笑了一下。谁知道太岁这么认真的表情不过是在学包饺子呢。天罗子看了看左右,见没有旁边,便极快地在太岁的侧脸线条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就这么一下,他的心尖却猛地渡过一阵闪电。
      “……”他想了想,将那个闹钟的名字也设成了‘师父’。

      千玉屑来接天罗子时开着辆白色捷豹XJ,天罗子眼瞅着那辆车,下巴差点没掉在地上。千玉屑倒是十分坦然,下车来为他开门:“上车吧。”
      “你的车吗?”天罗子吓了一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球鞋,忽然有点自惭形秽。他在马路边将泥巴灰尘稍微蹭去了点,才上了车。
      千玉屑看了一眼后视镜,笑道:“是,时间够吧,走了。”
      “嗯。”天罗子乖乖扣好安全带,道:“看出来你很有钱。”
      千玉屑哈了一声,道:“那你对我的观感有没有变好一点?”
      “……”天罗子没有看他,只装作认真看着前面。千玉屑太聪明,就算是天罗子也知道,只怕面对着面,自己眼里的表情会全部被他看走。
      “看来没有。”千玉屑道,车加速时厢内寂静无声,在平稳而又迅疾的推进中,天罗子以眼角余光偷偷窥探着千玉屑的神态,确实很美。
      “你见过你师父开车吗?”千玉屑忽然问。
      “没有。”天罗子一怔,同时又觉得有几分窘迫,他和师父两个人过得不宽裕,何来开车兜风这样奢侈的消费。他反问道:“你看过?”
      千玉屑没有立刻回答,稍稍向左打了一下方向盘:“看过一次,很不错。”

      天罗子皱眉道:“怎么会,我师父从来都没有开过车。”
      “是吗。”千玉屑平静道:“或许只是你没看见过而已。”
      “……”天罗子摆开目光,看着窗外向离去的风景。
      沉默了三分钟,少年还是开口了:“你和我师父,到底是什么关系?”
      “朋友。”千玉屑笑了一下,极淡极薄,和他平时爱挂在脸上的笑容有些不同:“从前是好朋友,现在嘛,我也不知道了。”
      天罗子道:“你和师父吵架了?”
      “没有。”千玉屑道:“还没来得及吵架,就成朋友了。”
      天罗子转过头看了对方一眼,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他实在听不明白。但千玉屑的话里一直有意无意地强调他和太岁的关系,这让自己很在意。
      车慢慢停了下来,千玉屑道:“到了。”
      天罗子推开车门时还是很小心,他可不希望自己留下什么不好的证据,让千玉屑有理由找上门来。
      茶馆十分古朴,坐落在青木丛中,刚才还是高楼大厦,行人熙攘,这块儿却另有一番天地。朱瓦白墙,衬着几个穿着旗袍的曼妙女人,天罗子又有点却步了,幸好他现在没有带着篮球。他深吸一口气,将书包背端正,挺直了胸膛尽量做得坦然地跟着千玉屑走了进去。
      千玉屑轻车熟路,也不需要人招待引路,直接领着他向深处走。

      一路上小桥流水,亭台花圃,幽幽几十步走完,还没到底。天罗子装作无意地左右参观,这地方难道就是传说中那些高官大亨爱谈私事的隐秘地点?难怪这些茶室的门都关得紧紧的,连半点声音都不漏,可惜了这精致的庭院。
      千玉屑转头道:“你喜欢,待会儿可以过来看看。”
      天罗子脸一红,昂首道:“没事,在哪里喝茶?”
      千玉屑瞧这个矮自己一头的孩子一脸故作镇静的样子,便觉得好笑。

      “大人,你来了。”忽然,一间茶室的门开了,其中探出一个少年白皙稚气的脸庞来:“这儿。”
      “……”天罗子僵硬了一下,瞧着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的少年,他刚才说什么大人?是在说谁。还没等他想完,千玉屑就已经自如地走过去了。天罗子看着少年为千玉屑接过西装外套,他瞠目结舌道:“这……他叫你大人?”
      “进来吧。”千玉屑招呼他道。
      天罗子握了一把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生怕这时候太岁来一个电话。他这次来,究竟是对,还是不对,千玉屑的世界,好像不是这么简单的。
      千玉屑悠然自得的逗了逗笼子里的鸟儿,笑道:“小若叶,你先出去玩一会儿吧。”
      “好。”少年人看了天罗子一眼,灿烂一笑,合上门便出去了。
      “……”天罗子惊讶道:“这个孩子,是你家的佣人?”
      “不是佣人。”千玉屑放下手里的逗鸟花枝,道:“是朋友的孩子,暂时在我这儿住。”
      “朋友的孩子?”天罗子看了看门口:“可他叫你大人……”
      “嗯。”千玉屑将白玉茶杯推了一只给他:“外号,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天罗子被他的回答呛了一口。
      “你叫太岁什么?”千玉屑眯了眯眼睛,看着他。
      “师父。”天罗子答道。
      “这不就对了。”千玉屑道:“称呼便是这样,只要彼此喜欢就好。”
      天罗子看着他:“听你的话,好像和我师父很熟?”

      千玉屑晃了晃杯中的茶,端详了片刻,道:“还可以,但我更想和你熟悉一点。”
      “为什么?”天罗子皱眉道:“那天你来我家,是师父找你?”
      “你的问题太多了。”千玉屑道:“下次应该学会一次只问一个,不然别人通常只会回答自己想回答的那个。”
      “……”天罗子没有说话,只是看他。
      “我来你家,是太岁找我。”千玉屑看见他的表情,也便收起了笑容,认真道:“听说你想做警察?”
      天罗子怔了一下,道:“嗯。”
      “果然。”千玉屑笑道:“一脉相承。”
      “你说什么?”天罗子追问道。
      “没什么。”千玉屑道:“太岁反对吧?”
      天罗子低头喝了一口茶水,没有回答。这茶果然不一样,清香甘甜,他又忍不住喝了第二口。
      千玉屑道:“我支持你。”
      “什么?”天罗子错愕地抬起头。
      “你想当警察,我没有意见。”千玉屑道:“也可以送你去读警校。”
      “你。”天罗子惊讶道:“你愿意帮我劝劝师父?”
      千玉屑稍微向后靠了靠,微笑着看他,道:“不。”

      “那你说……”天罗子沉下肩膀,失望道。
      “你可以到我家来。”千玉屑慢慢说道:“我可以让你当警察。”
      天罗子被这句话震得半天发不了声,他眼睛瞪得圆圆的,两人对视了我五分钟,他才发现千玉屑竟然真的不是在开玩笑。他猛地站起来,大声道:“你说什么呢。”
      千玉屑微微仰头看他:“我问你,太岁这个人,决定的事情可有改变过?”
      “……”天罗子握紧拳头,没回答。
      “他说不让你当警察,就肯定不会让。”千玉屑伸手握住茶杯,将那杯温茶放在鼻尖下轻轻嗅了嗅:“他现在做什么工作?”
      “……”天罗子怔了一下,道:“大约是什么公司。”
      “你连他做什么工作都不知道吗。”千玉屑呷了一口茶,道:“你知道他累吗?”
      “我……”天罗子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想反驳,可又无从开口。
      “他已经很累了。”千玉屑的眼光里已经没有笑容了:“你不想让他更累,就听话。你不想听话,就离开他。”说到这,千玉屑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调整自己的情绪,纵然他的语调本来就十分平静:“到我这来,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你今天也看见了,我有力量照顾你,也可以满足你的要求。”
      天罗子眼角无力地颤了一下,他使劲眨了眨眼:“不可能。”说完,他便快速地走向房门,正要拉开的那一刻,千玉屑在他身后道:“不要那么快回答我,再想想。”
      “不可能……”天罗子又重复了一遍,极快地走出了房间。
      蹲在门外浅水池边的小若叶见他急匆匆的出来,吓了一大跳,站起来说:“大哥哥,你要走了?”
      天罗子没理会他,闷头便离开了。
      小若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奇怪道:“大人,他怎么了?”
      “没关系。”千玉屑站在茶室门口,轻声道。
      小若叶接着问道:“大人,他就是你说的会变成我的小哥哥的人吗?他什么时候会到家里来?我能和他一起去上学吗?”
      千玉屑苦笑道:“小若叶,以后问问题一次只要问一个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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