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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夏天结束的时候，柏林奥运会落下了帷幕。希特勒向全世界宣布着德国的坚强、韧性与令人目眩的严谨。圣火熊熊燃起的那一刻，古老的大英帝国五味杂陈，它已经无法忽视，一个新的力量正以惊人的速度崛起。
政治无可避免地在伊顿各个角落中悄然流行。
男孩们自发地形成了派别。一些古旧的，骄傲的贵族继承人们，认为希特勒只是个“蹩脚的小丑”，他们不在意英国政府懒惰的态度，认为德国这个‘一战的失败者’并没什么可害怕的；而另一些头脑清醒的男孩们，开始认识到纳粹政党上台后，德国经济令人惊讶的复苏，以及德国人膨胀得令人担忧的民族意识。
1937年，一篇可笑的宣传文章成为了伊顿历史课堂上的讨论对象。
“我想你们都读过了这篇名为《“旧俗”新意》（New Meanings For"Inherited Customs"）[4]的文章，谁来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历史□□Remus Lupin向男孩们提问，“Neville Longbottom？”
“先生，我不是很明白，圣诞节是全人类和平的节日，这是显而易见的，为什么德国人会认为它是‘实实在在的全国和平节日’？”
“请坐，Neville，这篇文章的言论看似可笑，但实质上非常可怕。”Lupin点点头，解释道：“它的作者甚至宣称‘此和平可通过铲除国家敌人比如犹太人、吉普赛人与同性恋者而获得’。文章表达了两点令人担忧的思想，第一，德国将犹太人，吉普赛人，甚至同性恋者当做了国家敌人，而实质上，他们恰恰是弱势的群体，是德国人的挡箭牌。至于第二，我想，那是希特勒明显的嫉妒心——Harry？”
“先生，即便是在德国，基督徒也不愿意放弃圣诞节的古老传统，你是说他在嫉妒这个吗？”黑发男孩碧绿的眼中满是愤慨。
“我想是的。”Lupin赞许地点头。
红头发的男孩张大了困惑的眼睛：“什么？嫉妒圣诞节？”
“我想，恐怕德国元首无法忍受自己在民众心中并非首位。”Blaise Zabini一阵见血地指出。
“谢谢，Blaise。”Lupin赞同道：“圣诞节象征着希特勒鄙视的一切——那么，我们不难看出他的野心，不是吗？”
“取而代之——”HarryPotter勇敢地接过了话头。[5]
沉默降临全班，男孩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男孩们，我很遗憾地通知大家，明年春天我需要休养一阵子，身体原因，历史课将由Severus Snape教授暂时替代。”Lupin最后说。
“天啊！”Neville Longbottom哀嚎了一声，“Snape一定会把我赶出班级。”
“先生，可他是数学教师——”
“是的，孩子们，但Snape先生曾经的历史成绩全优，并拿到奖学金，他还曾参加世界大战[6]——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他会比我教的好的。”
铃声响起来，结束了今天有些漫长的讨论。
*********
“Draco，你今天没有发言。”下课后，Harry看到Draco Malfoy匆匆路过亨利六世的雕像前，他追了上去。
淡金色的脑袋转过来面向他，Draco有些惊讶：“我以为自从一年前，我对你的赢球大发脾气之后，你就不再跟我说话了。”
祖母绿的眼睛闪烁着一丝不确定：“我以为你恨我。”
“是有点。”Draco向他扯了扯嘴角，“我明显的嫉妒心——”
“看在上帝的份上，Draco，”Harry感到无以名状的恼火，“我已经受够了这些，我连父亲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我宁愿拿一切荣誉和优待换得他的复活，我宁愿不来这里，不赢那场该死的球！”
Draco笑了起来，银蓝的瞳孔在日光下纯澈透明，他低声说：“你更喜欢跟Weasley呆在一起，不是吗？”
“Ron？是啊，呃，我非常喜欢他，非常——”他无奈地说，“可这和我跟你的敌对有什么关系？我们并不是敌人，你知道的。你第一个向我伸出了友谊之手，记得吗？”
“没错，Harry，”Draco淡金色的头发垂落了一丝，他冲他眨眨眼睛：“你喜欢他吗，Harry？”
“什么？”男孩瞪大了祖母绿的双眼，“Draco？我喜欢——哦！不，你不是这个意思，你想问——”
Draco点点头：“你没想过这些，对吗？Lupin在课堂上说，希特勒反对犹太人，吉普赛人，和……”
“同性恋。”Harry帮他说完，Draco微笑起来，这使得黑发男孩局促不安，“Draco，哦，天啊，难道你是？”
Draco有些迷茫：“我不知道，Harry，或许是，我猜，但我不确定。”他不打算把McLaggen曾经做过的事告诉Harry，虽然侵犯和欺凌是校园里公开的秘密，但总有一些人只是听说它们，而另一些人则秘密地经历着它们。
“Draco，我不喜欢Ron，如果你是这个意思的话，他是我最好的朋友。”Harry有些替金发男孩难过，他试探着说：“不知什么让你困扰，你需要什么来证明自己的取向吗？”
“我只是随便问问，Harry，我对你可没什么兴趣，别露出这幅表情。”Draco烦躁地说，“我们就要换历史老师了，不是吗？”他没头没尾地咕哝道。
两个男孩一同向宿舍走去，压低声音交谈。
当他们绕到古老的石墙背后，确认没人别人在偷听时，Draco犹豫地说：“我曾经赞同希特勒，现在也没有完全不赞同。犹太人，你知道，还有可怕的吉普赛人，他们抢占了土地，没有良好的习惯，抢夺了我们的财富——”
“Draco Malfoy！”Harry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很难想象你竟然会这么认为。他们是人，人需要生存，他们有这个权力，反对他们的生存权无法解决任何问题，你真幼稚。”
“但如果希特勒只是把他们赶出欧洲，没什么不可以，我们的就业机会是有限的，英国并没有从萧条中完全复苏，而德国，德国早已实现了充分就业，Harry，想象一下吧，多么伟大的成就！”
“可他却连同性恋也要反对，不是么，Draco？”Harry尖锐地说，“同性恋也抢占财富和土地，必须为经济的萧条负责吗？”
Draco沉默了，当他们从石墙的狭窄角落中绕出来时，他抬手碰了一下Harry乱糟糟的黑发，便向他说了再见。
男孩们都没有注意到的是，Severus Snape恰巧夹着文件从拐角急匆匆走出，看到了Draco和Harry的告别。
*********
随着少年年龄的增长，时间旅行的速度仿佛成倍加快。Draco印象里，1936年的夏日玫瑰并没有枯萎太久，1938年春天，细雨过后，鲜嫩的黄水仙早已开遍英伦三岛。
而几个月之后，他将迎来15岁的生日。
伊顿最受欢迎的、亲切可敬的历史□□先生Remus Lupin，由于病情始终不大乐观，不得不停止了工作。
代课□□Severus Snape匆匆走进教室，黑色的袍子在身后飞舞。他站在讲台上站稳，审视着一张张木桌后的15岁少年，眼睛冷漠、空洞，使人想到两条漆黑的隧道。
“关于这门课曾经的授课方式，我无意诟病，但也不会遵循。”他在银针落地都清晰可闻的寂静中缓缓开口，“文本，事实，背诵，讨论，这些惯常的历史教育形式，只适合傻乎乎的13岁男孩，而诸位已经15岁，修习的是属于A-level的历史课程。”他说话的声音几乎比耳语略高一些，但人人都听清了他说的每一个字。
“你们到这里来为的是学习存在与时间的神秘联系与对它的正确认识、严谨考据。”他带着威慑的力量扫视全班，“由于这门课长期以来被当做贵族们自我催眠的魔药，自大少年自我吹嘘的资本，并长年提供给毫无事实可言的诗歌与艺术以话题，所以你们中间有许多人不会相信它实际上是所有科目里最需要客观大脑的一门学科。我并不指望你们能真正领会时间序列中的虚拟，偏差，确定性，与必然性的逻辑所在，你们不会真正懂得重复而微妙的过去蕴含的巨大财富，那窜入人脑海埋下危险种子的微不足道的事件，那指挥了未来的魔力之手是怎样决定命运……我可以教会你们怎样提高声望，酿造荣耀，甚至预知未来——但必须有一条，那就是你们不是我经常遇到的那种笨蛋傻瓜才行。”
他讲完短短的开场白之后，全班哑然无声。[7]
Lupin总是和蔼地鼓励他们，给他们讲述一切有趣的，温情而严肃的历史，开出精心挑选的书单，引导他们探讨，挖掘，教会他们学会尊敬历史，从中吸取教训，懂得道理。而Snape一上来就给他们下马威。
Snape无视班级里的紧张气氛，流利地开始背诵道：“巨大的经济发展导致社会阶层的变化。小手工业者逐渐消亡，工人独立生存的可能性日渐渺茫；作为结果工人明显地无产阶级化，出现了一个产业工人的阶层。其最基本特征就是工人永远无法找到属于自己的生计。他是货真价实地一无所有。他的晚景凄凉，生不如死。”[8]
他停下来，教室里的男孩被这段话所传达的，对工人的不幸命运，那深切的同情和悲哀所蛊惑。
“Potter！”他突然说，“请告诉我们，这段话的出处。”
Harry吓了一跳，他站起来，努力回忆着他所阅读过的所有文献里，最符合这段话风格的文章，最终，他有了主意：“我不确定，但我猜，先生，卡尔·马克思，《资本论》？”
Severus冷酷地撇着嘴角，转向Draco：“你的意见？”
浅金发色的男孩站起来，回答道：“先生，这是阿道夫·希特勒于1925年出版的《我的奋斗》中的章节。”
“很好，Draco，虽然我为Potter先生自以为是的空虚大脑感到抱歉，但我更乐意知道，你是如何得知这段话的出处的？”Snape冷冷地问，“13年前的一本小册子，充满了幼稚，偏见，不成熟的激愤，改变世界的狂热口吻，以及可笑的，虚伪的，泛滥的同情心。”
“我读过，先生。”Draco有些犹豫地说。
Snape的眼睛变得更加空洞而冷硬。“是吗，Draco，成年人一直在低估青少年，不是么。”他轻声说道，“我听说你们非常关心政治，年轻的先生们？那么你一定知道，3月发生了什么？”
“德国吞并了奥地利，先生。”Draco回答。
Severus转向仍然站着的另一个男孩：“我假设你对英国政府的表现会有稍微的了解，Potter？”
“张伯伦政府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的阻挠，先生。”Harry说道。
“很好，坐下，你们两个。”Snape再一次扫视全班，“那么，评论一下英国政府的行为。Nott先生？
一个傲慢的声音回答道：“希特勒会满足的，他只是想要奥匈帝国，没必要再去招惹德国，1918年他们已经投降——”
Severus瞟了他一眼，没做评论，“Zabini？”
“可能他不只是想要奥匈帝国，但这与英国有什么关系呢？中立并没什么错，为了别国而战斗只会得不偿失，但必要时候的援助可能是必须的。”高挑而深肤色的少年说。
“Longbottom先生？”Snape继续问。
“政府应当阻止德国，它没有守信用，违反了《凡尔赛和约》。”Neville不确定地阐述自己的观点。
“Weasley？”他不打算遗漏任何一个人。
“希特勒是个疯子，对不起，先生，可看看他做了什么，英国应当教训他，先生。”Ron为自己的激动有些不好意思。
Severus看向黑发男孩的碧绿双眼：“Potter？”
Harry沉思了一会儿：“先生，我认为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战争后的德国被剥削地太过分，它早就想着撕毁《凡尔赛和约》，而如今德国的力量早已超出的英国，战争根本无法避免，英国政府太大意了。”
Snape大量着给出观点的男孩们，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带着求知的热切，以及置身世界的无措和希望。只剩下一个男孩了，他不得不看着Draco 的位置，盯着那双银蓝的眼睛问：“Malfoy先生？”
Draco迷茫地看着他，回答道：“先生，英国政府应当阻止他，因为——希特勒的力量不仅强大，而且蛊惑人心，那非常，非常的——迷人。”
他站在自己国家的立场上，说了实话。
那是1938年的4月，苏台德区自治。在遥远的英格兰南部，旱金莲匍匐盛放，鲜红的花瓣与碧绿的圆叶缠绕，夹杂着最后一丝寒冷的暖风灌进教室的后门，15岁的少年已经不能再被称为孩子，他们的骨骼快速地发育，心智前所未有地动荡在怀疑和盲从之间，世界观开始支离破碎。
每个时代的人心中埋藏着不同的隐痛，而1938年，是那个时代的人们心中，暴风前最后的平静。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