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月纪年》LydiaCY

2、沧海蝴蝶：承诺

　　“沧溟姐姐，沧溟姐姐。”沈曦向矩木下的少女跑去，像一只欢乐的小翠鸟，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花环，雪白的矩木花圣洁得如同月辉。

　　“小曦，慢点，慢点。”沈曦还刚刚学会走路，沈夜紧紧跟在她后面，一脸的焦急。

　　沧溟轻轻抱起沈曦，低下头让沈曦替自己带上花环，温柔地微笑着，“很漂亮呢！谢谢小曦。”

　　“是哥哥编的呢！”沈曦笑着朝沈夜挥挥手，眼睛眯成了两片月牙，露出细碎的牙齿。

　　“小曦，你这个笨蛋。”沈夜羞赧地扭过头去，不满地小声嘟哝，“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很多次……不要说是我编的嘛！”

　　“是啊，阿夜的手很巧呢。”沧溟望向沈夜，古镜般的眼眸里流过万丈霞光，艳丽得令人难以直视。

　　矩木枝下，花落如雪，沧溟抱着沈曦，斑驳的阳光透过花枝，洒在她们的脸上，淡金色的光辉，忽闪忽闪，似真似幻。

　　少年驻足。他想，花影下的两人，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人，是他牺牲性命、倾尽一生也要守护的人。

　　“哥哥，哥哥，这朵花送给你，是我和沧溟姐姐一起摘得哦~” 沈曦朝沈夜眨巴着眼睛，忽然脑袋一歪，拍拍手，“啊，哥哥，你把这个戴在头上一定很好看呢~”

　　“谁要！谁要……戴这种东西！”沈夜扭过头去，不再理会沈曦。

　　“哥哥……”沈曦的声音里带了些许哭腔，沈夜内心挣扎不已，他一向最疼自己这个妹妹，只要是妹妹提出来的要求，即使心里再不愿意，他都会努力去完成。可是要他堂堂七尺男儿去戴这个，还是在沧溟面前……颜面何存啊！

　　“哥……哥……”

　　沈夜有些不忍，转过头去，一只柔荑，一朵白花，轻轻落在他的发上，“是啊，阿夜，很好看呢。”

　　沈夜有些吃惊，却见沧溟掩嘴而笑，白玉般的脸颊，沉静之外更添三分俏丽。沈夜一时看得痴了，分神片刻，随即皱起眉头，“沧溟，你……”

　　沈曦睁大了眼睛，笑道：“哥哥，哥哥，你的脸怎么红了？”

　　“才……才没有脸红！是……跑的太累了啦！”沈夜的脸涨得通红，从沧溟手中抱过沈曦，生气地说，“都是小曦你到处乱跑，害得我嬷嬷到处找你。”

　　“哥哥，小曦有点困了。”沈曦揉揉眼睛，使劲往沈夜怀里蹭了蹭。

　　“你这家伙，”沈夜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怀里粉团一样的妹妹，眼里尽是温柔，“那你睡吧，到家了我再叫你起来。”

　　“嗯，哥哥，我还想听你唱歌。”沈曦伸手抓住沈夜发鬓的小辫子，轻轻摇晃着，撅着嘴撒娇，“哥哥唱歌最好听了~”

　　“你还真是得寸进尺啊……”沈夜摇摇头，从沈曦手里扒拉出自己小辫子，却唱了起来，“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哥哥，巫山神女很美吧~”

　　“应该吧。我有没见过！”

　　“那司幽为什么不喜欢她呢？”

　　“喜欢一个人，和她美不美，丑不丑又有什么关系……哎呀，这些我怎么会知道！”

　　“哥哥……”沈曦抓着沈夜的小辫子，在他怀中翻了个身，梦呓着。

　　“哎呦——痛——”沈夜被扯得吃痛，却怕吵醒了妹妹的美梦，只能压低声音呼道。

　　沈夜将沈曦轻轻放在床榻上，脱下身上的外套小心翼翼地披在沈曦身上，小声嘟哝：“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沈夜转身，只见沧溟站在庭中。如血的夕阳下，少女一身白衣，背影单薄，似乎随时要被红潮吞没。

　　沈夜不禁轻声唤道：“沧溟……”

　　沧溟望着满天的红霞，轻声道：“阿夜，太阳就要下山了呢。有时候我会想，太阳那么温暖，那么光明，可是他为什么要落下去呢？”

　　沈夜走到沧溟的身旁，也望向那满天的红霞，语气温柔：“我听阿嬷给小曦讲故事，太阳神羲和生于沧海之中。我想，他许是想家了吧。”

　　沧溟转头看着沈夜，古镜般的眼眸迷蒙起来，镜里的景色都似罩上了一层轻纱：“那流月城呢，流月城什么时候能回家？”

　　沈夜一愣，烈山部受到神农神上的垂青，自诩神的后裔，可他们也不过是一群迷路的孩子，离开自己真正的故土，被尘世所遗忘。

　　沈夜忽然笑了起来，问道：“沧溟，你见过真正的太阳吗？”

　　沧溟摇摇头，烈山部人世世代代栖息于孤月之上，日升月落，每天只有日月交替的短暂时刻才能感受到阳光的温暖和煦，夕阳下沉，流月城不过空中月上的一处苦寒之地，而他们自出生起便生活于此，自然从不曾真正见过太阳的样子。

　　沈夜指着高处的沉眠之间：“我从爹爹的守卫那里偷听到，夕阳西下之时，只要站在矩木的最高处，就能看见太阳。”

　　“沧溟，我带你去看太阳。”

　　沈夜握住沧溟的手，裙袂飞扬，两人奔跑着穿过神殿，奔跑着穿过甬道，追赶着那轮摇摇欲坠的红日，奔跑着，奔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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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眠之间。

　　“沧溟，快，太阳就要落下去了。”少年站在矩木的最高处，朝少女伸出手，落日的余晖打在少年脸上，面容英挺坚毅。

　　“我……我爬不上去了，”沧溟的脸色有些苍白，艰难地喘着气，汗水从颊边滑落。望着沈夜伸下来的手，她摇摇头，心里很清楚，自己的“病”又发了，怕是爬不上去了。

　　沧溟抬起头望着神色焦急的少年，温和地笑着：“阿夜，我没有力气了，你看着太阳的样子，讲给我听就好。”

　　沈夜迟疑了一下，望向天空的彼端，忽然从矩木枝上一跃而下：“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一个红色的火球。”

　　沈夜在沧溟身边旁，撅着嘴赌气道：“我也不看了，我陪着你。”

　　“阿夜……”沧溟吃惊地望着沈夜，忽然笑着摇摇头，靠着沈夜坐了下来，“好，你陪着我。”

　　两人背靠背坐在矩木枝上，静默无语。一阵风起，穿过层层枝叶，穿过重重白花，穿过时光罅隙，穿过亘古岁月，吹拂着两人。

　　“阿夜，从小我就听阿嬷讲那些下界的故事，听说那里有高耸入云的山峰，有波澜壮阔的大海，有落泪成珠的鲛人，也有食人成性的猛兽。可是我问阿嬷，怎样才能到下界去，阿嬷却摇摇头，原来阿嬷也不曾去过下界，那些故事都是她从上一辈族人那里听来的。所以从小我就有个愿望，希望有朝一日能到下界去看看，带着烈山部的族人们去看看。哪怕我们这一辈等不到了，至少……至少也要让小曦一般大的孩子们看到。可是现在，我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那一日……”

　　“沧溟，你放心。总有一天，山川大河，日升日落，即使你我都看不到了，我们的族人也会看到。他们会在一个安宁温暖、远离病痛的地方，繁衍生存，代代不息。” 少年的眼神坚定，有一种叫做光明的东西和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耀眼夺目，星光也暗淡了，仿佛高天孤月，照彻了漫漫寒夜，沧溟微微失神。

　　“沧溟，我向你保证！”

　　沧溟望着沈夜，古镜般的眼眸里星光闪烁，许久，笑道：“阿夜，以后矩木花开的时候，能过来陪陪我吗？”

　　沈夜点点头：“好，我答应你，每年矩木花开的时候，我都来陪你看花。”

　　花不失期，君不失期，君心君心，莫忘……初心……